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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路

時海

他與路 樂土土土土. 2069 2020-12-18 00:44:36

  離開這個過熱的世界,從一處荒涼遷徙至另一處荒涼,黑夜仿佛是一種燃料,在睡夢中寂靜地燃燒,虛化出油畫般濃烈的色彩。

  他在夢里緘默地把那些色彩記下,眼神迷離地在白晝中睜開,開始追尋。

  他總是在幻想,想象中忽然間抬起頭,在晃眼的天空中,會看到升起、綻放的煙花,煙花冷去,變幻成浮世繪般的蒼白。

  正是領(lǐng)受著這樣的指引,他來到了蒙著迷霧的海邊,與一個手握著風(fēng)箏引線的孩子在遙遠(yuǎn)的海堤上相遇,奔赴某個早在出生之前便已落下的約定。

  海風(fēng)呼呼地吹過銹蝕的鐵絲網(wǎng),塊狀的風(fēng)被分割成絲,在空中兜轉(zhuǎn)著,繾綣著,繞過一個又一個虛幻的光輪。

  如海螺里的浪潮聲一般,不知疲倦地回響著大海的呼喚,就是在這些光怪陸離的聲音中,人的存在,于這一剎那之間,失去了所有的真實(shí)性。

  灰色的海風(fēng)拂過他的臉骨,泥床般的濕氣沁入肺腑,渺小的細(xì)胞在馬不停蹄地分裂著,變幻無數(shù)張?jiān)桨l(fā)空白的臉。

  依附在人身上的概念隨之開始剝離,分崩離析。

  他繼續(xù)往前走,如宿命般接過小孩手里的風(fēng)箏,在風(fēng)箏的拉扯下,逐步走入大海。

  襲來的水浪具備著某種腐蝕性,在海水的沖刷下,他的身體,他的物件,他的靈魂被陸續(xù)地抽離、瓦解。

  時間的海洋將他分化成一條又一條簡練且細(xì)長的白絲,隨后朝天空拋飛。

  孩子仍然直直地站在海堤上凝視著他的背影,眺望著這個灰色的、龐大的世界。

  大海是灰色的,天空是灰色,海堤是灰色的,雜亂堆砌在海堤附近的石頭是灰色的,從遠(yuǎn)方不斷涌來的風(fēng),是灰色的,就連那沙沙的聲音,也是灰色的。

  就像是有人在用一支隨時可以擦掉重來的炭筆,在一張廣闊的白紙上,俯身作畫,一時沙沙地畫著風(fēng),一時沙沙地畫著海,一時沙沙地畫著沉溺在這個世界的那些人。

  留出白色的地方也有,在于海浪掀起后的水花,在于人分解后的絲線,在于那一只孤獨(dú)地在天上飄搖的風(fēng)箏。

  孩子忽然開口,用灰色的聲音跟海里的那個長大之后的家伙說再見,可海里的那個家伙沒有停留,一直往前走,去向大海的深處,假裝沒有聽到。

  最后,久遠(yuǎn)的海風(fēng)吹散了那些發(fā)音的字符,仿佛一只寂滅的掃把,細(xì)細(xì)地清掃,將其卷走,歸攏于天上的迷霧。

  再見的意思是什么?

  是將來還會再見呢,還是以后再也不見,孩子沒跟他說,他也懶得去追問那個孩子,因?yàn)闀r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

  他來到的是時間之海,這里每一個輪轉(zhuǎn)的漩渦都是代表著每一個生命的時間,其中有人的,有雞的,有貓的,有狗的,有妖怪的,也有一些自詡為山上神仙的...

  等等,包羅萬千的時間。

  但唯獨(dú)就是沒有植物的,沒有任何一棵植物的時間。

  仿佛植物的生命與人和動物和妖怪和神仙不同,有著某種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等待一切的概念都被分離之后,海里的家伙就變成了一顆種子,被遠(yuǎn)處滔天的巨浪甩起,突破蒼穹,如彗星般在遙遠(yuǎn)的天邊悠悠隕落。

  時間的風(fēng)潮尾隨其后,吹熄了生辰的燭火。

  ...

  成親那天,哥哥沒有回來,小花拘謹(jǐn)?shù)刈谌计鸺t燭的新房。

  她十指緊扣,因?yàn)闆]有哥哥的陪伴,她多少顯得緊張,內(nèi)心撲通撲通地狂跳,像是有人住在里面打鼓。

  鼓的聲音脫離了五線譜,其中還會摻雜許多奇奇怪怪的人的演出。

  有時候,會有個拿貝斯的家伙在那里游來蕩去,嘴里叼著一支妖艷的紅玫瑰,深情款款地淺唱低吟。

  有時候,又會有個握著電鰻唱歌的人在那里迎著天空怒吼。

  他的語音單調(diào),但肢體卻極其的復(fù)雜,時而扭來扭去,時而亂蹦亂跳。

  就在他最為縱情高歌的時候,他的眼神,甚至?xí)褚恢煌浟嗽撛趺幢3謶嵟牧种行÷埂?p>  紅色紗巾后,她的眼簾低垂,思念如潮涌,記憶回溯到哥哥離開家門的那一天,黃昏的殘余像一條條被拉長的束帶。

  哥哥打開門,風(fēng)一擁而入,那些束帶隨之飄動,上下起伏。

  就像一條條著急回家的魚兒那樣,匆匆地?cái)D了進(jìn)來。

  哥哥就站在魚兒們游動的中央,背對著她,跟她說,回軍隊(duì)出個任務(wù),過幾天就回來了,應(yīng)該要路過一些村莊,看看能不能給你捎點(diǎn)好吃的。

  “小花就乖乖留在家里聽話,不要亂跑,不要惹...爸媽生氣?!?p>  小花重重地點(diǎn)頭,哥哥仿佛也背對她,輕輕地笑了笑。

  然后,哥哥把門關(guān)了。

  那些黃昏的束帶驀然間被黑暗的剪刀裁斷,黑暗降臨在那個小小的起居室里,仿佛羅帳過后的夜影那般的濃重。

  媽媽說,哥哥回家一定還會走那個門,那我們就不要占用那個門了,我們把那個門留給哥哥,留給哥哥回家吧。

  于是,那個門就一直沒有打開過,直到今天,它仍舊啞口無言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一位樓蘭古城的老兵,無言地駐守在原地,等候著他的將軍歸來。

  但大概...是不會回來的了。

  很多人都是這樣說的。

  包括即將迎娶她的那個男人,他也是這樣對她說的,“炎是個迷茫的人,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他自己去解答。”

  “作為他的友人,兼上級,我唯一能做到,便只有讓他遠(yuǎn)離這場是非?!?p>  “不至于讓戰(zhàn)爭影響到他,亦不至于讓他影響到我們的戰(zhàn)爭。”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自己會和這個男人成親,她也不清楚她和這個男人之間,究竟有什么可以稱得上的是‘愛’的東西。

  但是,人們都說,他們郎才女貌,本就天生一對。

  一個是未來的城主,注定要成就一番宏圖偉業(yè),一個則是九天仙女下凡,不被風(fēng)塵所擾。

  他們說,這樣一對組合,可以說是稱霸了文武,讓天底下所有的愛戀都為之失色。

  他們說,似乎只看到這樣的人結(jié)合在一起,這世間才能算是合理的。

  可小花卻不知道什么是所謂‘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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