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真的想皇上了!”我把臉一紅,低著頭玩弄著手指。
文廷式和麝月、阿元不禁笑了?!笆茄剑≈髂敲撮L時間沒見到皇上了,恐怕,就是在西安的皇上也是度日如年吧,你們這對苦命鴛鴦。”文先生長嘆道。
“那老師,我可以現(xiàn)在就進宮了吧?”我試探著問道?!安恍校≈?,太危險,現(xiàn)在到處謠言四起,說您已經(jīng)死了,這個時候您再進宮,慧皇妃一定會把你當假冒的殺害!還是聽為師的,暫時在京郊等著,等兩宮返駕!”文廷式阻止道。
“好,文先生,反正急也沒用,不過你和麝月可一定要在這里多住一會兒?!蔽已肭蟮?。
“嘻嘻,小主,您放心吧,等這一次文先生南歸以后,文先生已經(jīng)定計,傳出自己已經(jīng)去世的假消息,然后,我就陪著文先生永遠隱居。”麝月依著文先生的肩膀喜上眉梢道。
“喔,是這樣呀,太好了,那文先生,我和阿元暫時要回京郊,你們可以跟著。”我熱情地邀請道。
“小主,京郊太遠,這樣吧,我的結(jié)義兄弟王標師在京城開了一家鏢局,明日,你們都搬過來住吧?!蔽耐⑹轿⑽⑿Φ馈?p> “既然文先生盛情款待,那學(xué)生就不客氣了,對了,文先生,我的大哥志銳以及阿瑪額娘現(xiàn)在怎么樣?”我趁機詢問道。
“小主一定是回府看了吧,戰(zhàn)亂之前,侍郎府就闔家從京城搬到西安去了,大公子現(xiàn)在在西邊任職,你就放心吧。”文廷式安慰道。
這一宿過去,我?guī)е⒃枉暝?、文先生便暫住在鏢局麗園,等待著朝廷兩宮的回鸞。
“號外!明日午時,皇太后和皇上的御駕將會進駐京郊,到時候,兩宮要在火車站改乘輿鸞,大家一起去看呀!”京城的喜氣,隨著不徑而飛的消息,越穿越玄乎,由于京城正陽門外,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了一些穿著西式服裝的辮子軍隊站崗,所以人們因為好奇,都早早地涌到火車站等候。
等待著富國以后的狂歡。
那一天,我很不高興,一來,文先生害怕我的出現(xiàn)目標太大,怕有危險,另一方面,這次的兩宮回鸞太鋪張浪費,一個剛剛打了敗仗,搖尾乞憐的朝廷,為了粉飾太平,不惜動用重金搞得金碧輝煌,對于愛國的我,未免不是一種恥辱。
現(xiàn)在,大公主作為兩年以來后宮的主持,與留守的慧皇妃一同率領(lǐng)宮女太監(jiān),隆重歡迎御駕回宮,北京淪陷這兩年來,侵略者為了訛詐清廷,對紫禁城并沒有嚴重的侵犯,所以宮女太監(jiān)和嬪妃們都安然無恙,在給慈禧請安稟告時,大公主還是哭了,兩年來,原本秀色可餐的她已經(jīng)蒼老不少,甚至云鬢間已經(jīng)生了白發(fā),我的失蹤和即將亡國雙重打擊,使她心力交瘁,倒是慧皇妃,依舊是談笑風(fēng)生,不過她已經(jīng)得到密報,大阿哥的太子之位在西安已經(jīng)被廢,她的盟友端親王也因為反對洋人遭到流放。
“主子!端王家族算是完了,您說咱們現(xiàn)在,到底有個什么歸宿?”李蓮英穿著喜氣洋洋的大紅箭袖,一回宮就到慧皇妃的長春宮去請安,臉色比什么時候都沮喪。
“李總管,你辛苦了,大阿哥被廢,是他們不爭氣,不過咱們不能被他們帶壞了,咱們的陣營里還有靜芬,只要把她給糊弄好,到時候再找一個皇子給她扶上去,日后咱們的好日子,還是跑不掉的!”慧皇妃故作輕松地大笑道。
“不過,珍妃那丫頭?”慧皇妃突然頓住了笑容。“主子,您還不知道吧,珍丫頭在老佛爺出宮那天,就被崔玉貴推到宮里的大井中去了,這已經(jīng)過了兩年,怕是尸體都風(fēng)化了!”李蓮英詭笑道。
“喔?這事竟是真的?珍妃真死了?”慧皇妃驚訝道。
“沒錯,主子,您就等著吧,老佛爺一回宮,馬腳就要露出來了?!崩钌徲⑸衩氐卣f道。
“啟稟大總管,老佛爺有旨,將儲秀宮二總管崔玉貴立即撤職回鄉(xiāng),另外,命令您選出幾個得力的打撈能手,到寧壽宮把尸體給撈出來!”這時,外庭的太監(jiān)小狗子匆匆忙忙地進來向李蓮英打千傳了口諭。
“怎么樣?老佛爺一邊找了崔玉貴作珍小主死亡的替罪羊,一邊就要處理善后了吧!”李蓮英狡黠地笑道。
“哼哼,珍丫頭,你不要怨我,誰叫你整天呆呆的,容易被人算計。”慧皇妃默默地念了幾句,便拍著李蓮英的肩膀道:“大患已處,總算是落個勝利,李總管,放心去給珍丫頭收尸吧?!?p> 幾個用厚布蒙著鼻子的太監(jiān)在李蓮英的指揮下,匆匆來到寧壽宮的那口大井前。
“崔總管,兩年前你就是在這里動手的?”李蓮英奸笑著盯著身旁垂頭喪氣的崔玉貴。
“沒錯,井口都被大石頭蓋住,就是力氣再大,也爬不上來。”崔玉貴沒心沒肺地回話道。
“廢話?你當珍主兒是孫猴子呀?快移開石頭,撈人!”李蓮英不滿地咆哮道。
幾名太監(jiān)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開了石頭,然后一個勁兒在井里打撈,可是撈了老半天,連個鬼影都沒有。
“稟總管,都撈便了,沒有尸體呀!”氣喘吁吁的太監(jiān)無可奈何地跪下道。
“沒用的東西!敢情這尸體化成白骨了,繼續(xù)撈!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李蓮英心虛地大發(fā)雷霆。
太監(jiān)們不敢怠慢,繼續(xù)竭力打撈,可是到了晚上,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
“難道,珍小主根本沒死?”李蓮英心中一個激靈,開始害怕起來?!翱偣?,這井連著外面的河,會不會小主被沖走了?”
“都給老子小點聲,關(guān)于珍小主尸首的去向,你們在主子面前一律守口如瓶,若是主子問起,你們就說,井里有好幾具白骨,認不出誰是珍小主,明白了嗎?”李蓮英眼睛一轉(zhuǎn),虎起臉威嚇眾小太監(jiān)道。
“李蓮英,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一天了,怎么不給本宮留下一句回話?”眾人正愁眉苦臉,突然寧壽宮的宮門一開,慈禧竟然在蓉兒一個丫頭的陪同下,悄悄來到了大井前。
“哎呀!老佛爺,您怎么親自被勞動駕臨了?!崩钌徲⒁灰娛谴褥?,嚇得魂飛天外,趕緊叩頭道。
“這是怎么回事?珍丫頭的尸體為什么沒找到?”慈禧小聲問道。
“這個,奴才也不清楚,或許是尸體被沖走了?!崩钌徲⒛@鈨煽傻?。
“混說!小李子,你不是不知道,這珍妃突然沒了,朝里朝外都是流言紛紛,回宮以后,本宮再交不出個人來,你說怎么向天下宣布?”慈禧惱火道。
“老佛爺,奴才認為,不管這尸體找到?jīng)]找到,宣布珍小主是自殺殉國不就得了,跟您一點干系都沒有?!崩钌徲⒄~媚道。
“本宮是擔(dān)心,會不會給這個丫頭留下了活口?”慈禧擔(dān)憂道?!袄戏馉?,不管珍小主死沒死,咱們先對世人說她死了,然后再派人明察暗訪,不就得了!”李蓮英獻計道。
“好,小李子,這事就靠你了,一個月內(nèi),必須有結(jié)果,若是那丫頭果真沒死,就派人把她結(jié)果了,千萬別留活口!”慈禧下了狠心。
“嗻!”李蓮英趕緊跪下接旨,這一天的打撈,可謂十分秘密,但是,遠在王記鏢局的我和阿元,卻莫名其妙地接到一封無名信箋,上面說明了李蓮英派人追查的本末。
“小主,看來糟了,一定是慈禧回京,發(fā)現(xiàn)井里沒有人,起了疑心,派人追殺,我看,不如咱們跟文先生一同回南邊,這樣就安全了!”阿元關(guān)切的提醒道。
“不行,我說過,沒有見到皇上,我就不走?!蔽夜虉?zhí)地爭執(zhí)道。
“小主,現(xiàn)在命都不保,更別說是進宮見皇上了,我看,還是早早準備,免得夜長夢多!”文廷式撫著胡須,苦苦勸道。
我的眼睛含著淚珠,默默不語。
次日天剛拂曉,阿元哼著曲子正準備到閨房整理,突然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一封信,不禁好奇地拆開一看,竟然是我的親筆離別信!
“不好了麝月姐姐,文先生,小主離家出走了!”阿元驚詫無比,趕緊去通知文先生。
的確,這次行動是我自己相好的,在夜深人靜的夜晚,我悄悄地換了一身宮女的打扮,人不知鬼不覺地混到神武門前,在拂曉的時候,頂了一個退休宮女的名,悄悄混進了久違的皇宮。
雖說我分外厭惡這里的紅墻金瓦,但是一想起皇上那憔悴的面龐,我還是執(zhí)意上前打聽了皇上的住處。
“皇上已經(jīng)回瀛臺了?!毙聛淼男m女懵懵懂懂地回答道。
“是嗎?那里可是一座孤島,平時人不進狗不來的,如何名正言順地混進去呢?”我靜心思忖,突然,劈面來了幾個端著彩色食盒的宮女,見我呆呆地堵在那里,不禁皺眉道:“喂,你是哪個宮的,不要妨礙了我們給瀛臺送午膳,要是惹惱了上面,非把你捉去挨板子!”
“給瀛臺送午膳?”我頓時計從心來,假意笑嘻嘻地迎面行禮道:“諸位姐姐恕罪,我是新來的,有些不懂規(guī)矩,還請姐姐們見諒,有什么事,姐姐們可以吩咐?!?p> 幾名宮女瞅了瞅我,自個兒一合計,吩咐我道:“這樣吧,你替我們?nèi)ヌ隋_,送個飯總會送吧,反正皇上現(xiàn)在是個掛著名兒的,你也不用怎么緊張,送晚飯就回來復(fù)命。“
”好好好,姐姐們,你們就放心吧?!拔矣淇斓亟舆^了食盒,一個人擰著走到了通往瀛臺的碼頭,有專門的小舟接著我,緩緩地向瀛臺劃去,望著南海的萬頃碧波,我不禁頓生感慨:”這三年過得真快呀!“
一個人來到瀛臺的含元殿,頓時觸起一絲悲意,沒想到,這個皇上住的地方,那么荒涼頹唐,由于沒有足夠的宮女打掃,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wǎng),真不知道,皇上的日子是怎么度過的。
“珍兒,只有朕知道,你是被每天的謠言和誹謗害死的!正所謂”花落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你活著的時候熱愛無拘無束,自由快樂,沒想到被害死后,卻被一大堆不切實際的封號和規(guī)制所束縛,朕真的希望給你一個自由自在的空間,就像當初后花園的自強不息大風(fēng)箏一般,剪短那條線,讓你自由騰空?!?p> “這聲音,沉痛而凄涼,分明是光緒的?!睕]想到,皇上真的以為,我死了。我邁著輕輕的步伐,飽含著熱淚站在光緒的背影后面,黯然地到了一個萬福:“奴婢給萬歲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