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刀朝跑在頭里的一只毛蟲砍去，毛蟲皮囊很厚，卻不像其他野獸的皮膚那么堅硬。
徐子衣一刀下去，便在毛蟲身上切裂出一條大口。
濃白的汁液濺出，那毛蟲卻渾然不覺，仍是向他快速蠕動。
值此生死之間，徐子衣倒也反應迅疾，見一刀不濟，隨即閃身，將刀一橫，劃著毛蟲軀體掠過，從頭到尾，像是快刀切豆腐，將它整個軀體幾乎切成兩半。
毛蟲雖然蠕動得厲害，可終究只能在地上爬行，不會跳也不會飛。
徐子衣在各個毛蟲之間上躥下跳，如法炮制，又斬殺了幾只。
無奈毛蟲數(shù)量太多，剛剛粗略看時只有幾十只，這時看遠近黑壓壓一片，各種蠕動翻滾，擠作一團，竟有上百只的樣子。
徐子衣此時身體負傷，本已十分虛弱，看這陣勢，不等把毛蟲殺完，他就要力竭，遲早落得屠虎的下場。
于是便收起刀，躍過滿地的毛蟲，逃了開去。
也不知跑出多遠，周圍林木又變得密集，天色已漸漸昏暗下來，林中光線更加暗淡。
他側(cè)耳傾聽半晌，身后沒有一絲響動，才放下心來，倚著樹木大喘粗氣。
隨后，在原地里轉(zhuǎn)了一圈，才意識到，自己已迷失了方向。
周圍全是二三十米高的參天大松木，只剩頭頂一方天空，他剛才慌不擇路，這時完全辨不出自己身處何地。
但是，也總不能就在這里等死吧。
他猶豫一陣，將心一橫，挑選一個自己認為最有可能的方向，便奔了過去。
奔出一陣，舉目再看，還是頭頂?shù)囊环教炜?，還是周圍的高大樹木，什么也分辨不出來。
四下里悄無聲息，他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甚至雪花落地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他懷疑自己跑偏了，于是又改變方向。
這樣改變了幾次方向，也不知跑出多遠，倒更像是在原地打轉(zhuǎn)。
他幾近瘋狂，絕望漸漸在心底升騰。
到最后，已然變成了漫無目的地亂跑。
連續(xù)的搏斗、狂奔，他從未有過如此高強度的運動，身體近乎虛脫。
最后一絲氣力也用盡后，他栽倒在雪地里，酸麻疼痛的感覺遍布全身。
“如果不能盡快找到‘小鬣狼’號，就算不碰到野獸，也得凍死在這里?！彼睦锵胫?p> 但覺因奔跑而灌注全身的熱量在快速地散逸，體溫直線下降，冰冷的感覺占據(jù)身體。
他心里思緒活躍，然而始終無法驅(qū)動四肢動彈。
“我大概會笑著死去吧。”他心里想著。
聽封伯說，人在被凍死前，會有很熱的感覺，會脫掉自己所有的衣服，面含微笑地死去。
可是現(xiàn)在明明冷得要死??！他想封伯大概又是騙他的。
如果開始熱起來，為什么不趕緊跑掉呢，還傻呆呆地脫衣服，還要笑著死？好像死是一件多幸福的事似的。
“晚上在黑石峰上過夜?！备咣`行的話忽然浮現(xiàn)出來。
徐子衣彈地而起，叫一聲“黑石峰！”
他似是看到希望的光亮一樣，全身又充滿力量。
臨來前，高踐行在分配任務時，曾說過晚上要在黑石峰過夜。
他向四周張望，片刻之后，心里剛剛?cè)紵鸬南Ｍ鹩肿兊冒档?p> 他對這未亡山脈毫不熟悉，別說是尋找黑石峰，這時，連哪邊是東、哪邊是西也分不清。
不過，他好歹站起來了。
這時天已漸漸昏黑，他用鵝之羽砍下一根手腕粗細的枝干，作為拐杖，撐扶著在林中蹣跚行走。
大半天沒有進食，肚子餓得癟了下去、茫茫叢林辨不出方向、天色愈加暗淡、身上的寒意漸漸濃郁。
生的希望已是渺茫，徐子衣心里一片靜寂，沒有臨死時的哀傷，也沒有悲壯的豪情使他能夠慨然赴死。
大概是中了白蝙蝠牙齒上的毒素，他開始意志迷亂，全身也變得麻木。
……
披著黑色斗篷的兩個人影，與夜幕交融為一體，面目模糊不可分辨。
兩只半垂的袖口里伸出巨大的手爪，手爪之大，顯得與整個形體極不協(xié)調(diào)。
“山魃子！”這是徐子衣對那黑影的第一反應。
常聽封伯說“山魃子”會披著衣服，扮成人的模樣，擄了人不立即吃掉，要百般折磨后，才會享用那充滿恐懼的人肉。
徐子衣從未設想過“山魃子”究竟長什么模樣。
今天一見，卻立即篤定地認為，那就是“山魃子”。
徐子衣眼神渙散，心里已沒了恐懼，仍然踉踉蹌蹌向“山魃子”走去。
一步一步地近了，“山魃子”緩緩抬起手爪，向著徐子衣面門拍去。
斜刺里一條白影掠過，以為是白蝙蝠又來，徐子衣下意識地抬起短刀去擋。
那白影極是靈巧，身體扭動繞過短刀，張開滿身獠牙的大嘴，銜住徐子衣腰部，便從“山魃子”巨大的手爪下溜走。
早已是氣若游絲的徐子衣，雙眼迷離，辨不出白影是何物。
很快便沒了意識，手上無力，鵝之羽也不知丟到何處。
……
恍恍惚惚、半夢半醒之間，似有淡淡清香飄過，似有溫潤液體被送入口中。
在這樣舒適的感覺中，徐子衣再次睡了過去。
又不知多久，感覺有柔綿滑膩的東西在手臂上、臉上輕撫。
仍有淡淡清香，仍有溫潤液體入口。
徐子衣精神萎靡，努力睜眼想要醒來，卻始終不能。
如此有時沉睡、有時半醒，也不知過了幾天，徐子衣終于在一片火光搖曳中蘇醒。
燃燒的篝火、身上圍攏的棉白絨毛……
周圍的一切開始清晰地呈現(xiàn)。
徐子衣抬眼觀察，除了篝火撐起的一團光亮，四周昏暗，像是個山洞。
不遠處一人多高的不規(guī)則輪廓像是洞口，一團光亮映入，把昏黑向洞內(nèi)驅(qū)趕。
徐子衣感覺渾身舒暢，快要死去的感覺沒有、疼痛的感覺沒有、疲憊的感覺也沒有。
身子下面柔軟溫暖，背后似乎有一起一伏的微動。
他心里驀地一驚，急忙坐直身體，向后看時，幾乎要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