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國地處西南,緊鄰雪嶺,但仍屬于北方五國聯(lián)盟的成員,都城便是汶水城。
多年前,汶水城曾爆發(fā)過一次大地震,那時徐子衣人在亭橋鎮(zhèn),仍有明顯震感。
在那次地震中,西南方的這座大城,被毀壞過半,麗國君主也死于那場災(zāi)難。
隨后,不到十歲的簡凌郁即位,人們常叫她麗國幼帝。
徐子衣看向腳下那一片光影的殘缺格局,猜測那多半就是汶水城了。
這樣一直向北,不知飛了多遠,兩個人只覺自己是走在文明與遠古的分界線上。
左邊是無盡的黑暗與死亡,右邊則是人類世界的點點燈火。
曾正文眼窩深陷,此時又餓、又困、又累,他感覺體內(nèi)的元力正在枯竭。
已經(jīng)過了午夜,徐子衣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怕不是個變態(tài)吧?”曾正文盯著那艘飛船,一次又一次詢問自己,然后一次又一次得到肯定的回答。
比賽不比賽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想休息,想美美地睡一覺。
一想到大口啃肉,脂油四溢的場面,他就忍不住瘋狂吞咽口水,然后,更餓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飛到哪里,也不知道距離山塘國都有多遠。
只是大概能判斷出大明城的方位,判斷……已經(jīng)不重要了,大明城在哪里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曾正文迷離著眼睛,呆呆地望著前方,當上眼瞼似千斤重擔壓降下來時,他冷不丁狠命抽自己一個耳光。
唯有這樣,才能得到片刻的清醒。
……
次日,臨近中午,陽光和煦,日朗風清。
兩艘飛船在一座巨峰之巔緩緩降落。
如曾正文這樣的驅(qū)船高手,這時降落的姿態(tài)也不免似飄零的落葉,浮沉頓挫。
徐子衣站在山巔上,向各個方向眺望一陣。
這里地處安魂嶺與雪嶺的交接處,安魂嶺橫亙東西,雪嶺縱貫?zāi)媳薄?p> 在兩嶺交錯之地,是一連串陡峭的險峰,合稱大荒山。
徐子衣不知道自己身處哪一座峰上,只見西面八方云霧繚繞,高高低低的巨石山峰從云海中拔地而起,威然聳立。
遙望北方,安魂嶺如同一條黑龍,橫臥在天與地的分界線上,一直向東延申到目力所及的遠方。
而在西方,天與地的邊緣,雪嶺如溫柔靜謐的少女,披著雪白的緞子,往往讓人在如癡如醉時葬身其中。
徐子衣看得呆了,這樣壯闊的美景,這輩子也不會有太多的機會能看到。
驀然回首,卻見曾正文已伏在船舷上,呼呼大睡起來。
徐子衣“哎呦”一聲,于是回身船艙,倚著舷窗也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卻見太陽再度西斜。
徐子衣在蕭索寒風中微微打了一個哆嗦。
又見曾正文正伏在雪地里,背對著自己,不知在做些什么。
徐子衣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背后,見他身邊殷紅的血跡流了一大片。
血灘中,動物的臟腑、四肢被丟了一地。
曾正文忽地扭頭,手里捧著一塊鮮嫩欲滴的松板肉。
他的面前已燃起一堆篝火,一塊不知從哪里扯下的鐵板正在火上燒烤。
曾正文手捧肉塊,臉上卻是愁苦,對著徐子衣凄愴問道:“有沒有胡麻油?”
徐子衣在懷間一陣摸索,隨后掏出一個小瓶,將瓶子在手里搖了搖,陰惻惻笑道:
“怎么感謝我?”
曾正文見那小瓶子,眼中立時露出精光,說道:
“我可以為你做一件事,不管你有什么要求,但教我能做到,絕不推辭!”
雙手顫抖,手中的肉塊也跟著撲閃撲閃地抖動。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么?”徐子衣嘴角一撇,說道:
“等你脫離了困境,我又不能把你怎樣,另外,你的承諾對我來說一文不值,你能做的,我也能做!”
曾正文緩緩將手中的肉塊放下,凝目注視徐子衣,一字一頓說道:
“我雖實力低微,可是說出去的話從不食言,你若不信,就把我丟在這里自己走吧,我沒什么可說的?!?p> 徐子衣心中一動,望著他毅然決然的眼睛,終于動了惻隱之心,說道:
“好,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這胡麻油就送給你了。”
曾正文道:“什么事?”
徐子衣道:“從今以后不準你和你的同伙再去佐香館鬧事,就算是你背后的那位帝國客卿,也不能去?!?p> 曾正文眉頭皺成一團,搖頭說道:“什么佐香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徐子衣道:“好,那么我就將這瓶胡麻油扔了,你自己留在這里,是生是死全憑天命!”
說著拂袖轉(zhuǎn)身,便要離去。
“你別……”曾正文忽地伸手,幾欲躍起,無奈身體虛弱,又跌摔在地上,頹然道:
“好,我答應(yīng)你不再去佐香館?!?p> 徐子衣臉上笑意濃濃,說道:“這不就行了!”
于是,取過那松板肉,便放在鐵板上炙烤起來。
松板肉取自野豬的頸部兩側(cè),肉質(zhì)鮮嫩爽滑。
經(jīng)年的野豬肌肉密致,纖維、筋脈、皮毛各處都飽含靈氣。
然而,唯其頸部兩側(cè),才是靈氣最盛的所在。
徐子衣將松板肉高溫炙烤,待到兩面焦黃時,將胡麻油滴了幾滴上去。
肉脂與油汁混合,高溫催發(fā),立時可將靈氣逼化為元力。
這種獲取元力的方法,是中陸大地各個人都掌握的技能。
控制胡麻油的量最是微妙,滴得多了純屬浪費,滴得少了,又不能將靈氣完全轉(zhuǎn)化。
因為胡麻油煉制不易,是比靈肉更為珍貴的東西。
待得白氣蒸騰,滋生響起,立時出鍋。
徐子衣常年為隊員們烹飪,個中過程無法用數(shù)字描述,微妙而難以言說,然而總能精準拿捏。
將炙好的肉放在曾正文面前,徐子衣又撕下一塊肉來,重新放在鐵板上炙烤。
這次沒有滴入胡麻油,只是兩面輪流翻轉(zhuǎn),等烤得熟了,便自行吃了起來。
曾正文一邊吃著,一邊狐疑地盯著徐子衣的動作。
見他全程未放胡麻油,心中更是驚異,問道:“你不用補充靈肉么?”
徐子衣將小油瓶在手里拿捏幾下,他常年為高踐行和隊員們炙烤靈肉,自己卻從來沒吃過一口。
因為胡麻油是花大價錢買來的,誰會舍得給他吃呢?
加了胡麻油的肉才算靈肉,而他,從不吃靈肉。
他一陣酸澀苦笑,搖頭道:“既是靈肉,也是毒藥,是會讓人上癮的……
“習慣了強壯,就很難再接受平凡虛弱,日復(fù)一日的修煉所獲得的元力,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
“靠吃靈肉一時痛快,終會將身體耗空……”
這是封伯教他的。
他對封伯的話從來都是言聽計從,可唯獨這一席話,他總覺得封伯是在哄騙他。
曾正文臉上的驚異更甚,強忍住心中的疑問,三口并作兩口將松板肉吃完。
頓時精神煥發(fā)起來,對徐子衣說道:
“我答應(yīng)你的自會做到,可咱倆的糾葛還不算完,回去之后,咱們有得是時間較量!”
說著翻身跳上了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