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層始終掛在天邊,長久以來沒有任何變化,連基本的輪廓也未有改變。
隨著“咯吱吱”的聲響,徐子衣在碎石的地面上踩出一連串淺淺的腳印。
他又開始向那天邊的云層行走。
以前靈毓總說那云層漂亮,他想她會不會到那云里去了?
這樣想時,徐子衣的腳步又加快了許多。
或許靈毓是生我的氣,躲起來不愿見我,徐子衣又忍不住猜測起來。
總之這夢里完全沒有了她的痕跡,就像她從未來過一樣。
灼烈的太陽普照大地,碎石鋪就的戈壁灘一望無際,云層仍舊遙掛天邊。
徐子衣唇膚龜裂,喉嚨干得幾乎要冒煙,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好渴,好渴……”
倏忽間有冰涼的液體送入嘴中,他的戈壁世界迅速萎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迷離的混沌。
唯有入口的冰涼給他最真實的觸覺,于是揉動舌尖大口地吮吸起來。
模糊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他緩緩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臧玉兒則端著勺子正在往他口中送水。
臧玉兒將一滿勺的水送入他口中,盯著他,直到他“咕咚”一聲將水咽下,才滿足地微笑起來。
徐子衣望了望周圍的布局,這房間陳設(shè)簡單,床邊上只有一桌一椅,房間本不算大,但因為家具擺設(shè)更少的緣故,反而顯得空曠寂寥。
臧玉兒介紹道:“這里是楓庭,我原來獨自住在這里,可不比翡麗酒店那么奢華,你呀,就先湊合一下吧?!?p> 徐子衣這時已被灌了不少水,口渴的感覺不再那么強烈,于是撐扶著坐起,問道:“我睡了多久?”
“大半天了……”臧玉兒將水杯放在一旁,“這會兒建瓴院的訓(xùn)練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你餓么?”
徐子衣不及多想,暗暗醞了幾次元力,卻發(fā)覺身體里始終一片虛無飄渺,空曠得幾乎能聽到回音,半點元力也摧生不出來。
他心中焦急萬分,翻身跳下床,站在當?shù)乩镉衷嚵藥紫?,不由得頹然跌坐下去,心說我這是廢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突然之間就變廢人了?
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多半跟神府執(zhí)事脫不開干系,可是那兩個半殘狀態(tài)的魂魄如何能把自己變成廢人,這其中緣由他委實想不明白。
看起來須得去找?guī)煾富蛘哽o海問個明白了,唉!
一想到汀蘭師父,徐子衣又忍不住哀嘆起來,看起來自己離開了師父果然就是廢物一個。
早上還信誓旦旦地說讓師父先走,晚上就憋不住又要去找她,他大好男兒,心中雖然老大不愿意,卻也實在想不出別的招來。
臧玉兒見他呆愣愣地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悠幾下,問道:“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徐子衣驀然回過神來,不由扼腕嘆息,心想過幾天就要與幾位教習(xí)比斗了,偏偏這個時候變成廢人,他自己的面子事小,卻不能給師父臉上抹黑。
更何況,此次比斗事關(guān)自己的清白,更加不能馬虎,這樣想著,徐子衣迅速打定了主意。
抬眼對臧玉兒說道:“我要出去一趟,去找我?guī)煾??!?p> 臧玉兒隨口答應(yīng),沉吟片刻,又對徐子衣說道:“你若是不想在酒店住……嗯,晚上可以回來……嗯,我再去找建瓴院要一張床位?!?p> 徐子衣道:“好?!?p> 對臧玉兒滿心的感激一時無處安放。
再次從建瓴院出來時,已經(jīng)是薄暮時分,徐子衣走在荷香街上,這時發(fā)覺自己的這身軀體異常沉重,走起路來也是格外地吃力。
甫一進入翡麗酒店大廳,前臺的侍者便微笑向他致意。
徐子衣沖侍者報以微笑,正要上樓,那侍者忽然叫住他,搶步上前,躬身說道:“少君,三樓的客人今天已經(jīng)退房離去了?!?p> 徐子衣一聲驚呼,臉上滿是錯愕的神情,急忙問道:“什么時候的事,她們走時可有留下什么話?”
汀蘭將翡麗酒店整個三樓都包了下來,而且一次性付清了一整年的房費,故而在整個酒店里,沒有一個人不認得她。
不光是人人都認得她,酒店里還特別新增了一條規(guī)矩,就是對汀蘭、靜海和徐子衣三人給予最為特別的貴賓級服務(wù)。
所以,汀蘭的退房也是牽動整個酒店上下的大事件。
人們雖然不想這位大財主就此離去,卻也不敢有半點攔阻,反而更加殷勤的為之服務(wù)。
這會兒那侍者見徐子衣又來,便施以最迷人的微笑,柔聲說道:“客人是今日午前退房的,臨走時囑咐我們,若少君來尋她,便要我們告知您,請您到華庭城去找她?!?p> 徐子衣“哦”了一聲,神情黯然下去。
心想師父知道我會來找她,特地給我留了話。
可是事情都趕到一塊兒去了,五天后就要進行比斗,偏偏這個時候師父又離開了大明城。
這還比斗個屁!徐子衣不由叫罵起來,他現(xiàn)在是廢物點心一個,還能與誰斗?
在現(xiàn)在的建瓴院里,毫無疑問他就是最弱的那一個!
悵然地出了翡麗酒店,徐子衣沿著荷香街慢條斯理地往前走。
這時天已昏黑下來,路邊的店鋪里,次第亮起攝光燈的光芒。
不知不覺間,徐子衣來到了佐香館門前。
望著緊閉的店門,徐子衣頗有些意外,以往每次到來,總是看見小南坐在桌前等食客的模樣。
可是這兩次過來,店門總是關(guān)著,不知小南那里出了什么事。
徐子衣上前拍了拍門,卻是毫無回應(yīng)。
又等了半晌,仍是無人回應(yīng),看起來里面確實沒有人。
徐子衣心中沒來由地惆悵起來,心說小南啊小南,你去哪里了?小柴胡啊,你又去了哪里?
在佐香館門前默然矗立良久,徐子衣最終不得不轉(zhuǎn)身徐徐離開。
師父走了、小南也離開了、靈毓又被神府抓了起來、建瓴院里那么多學(xué)員和教習(xí),也都跟著受了牽連……
徐子衣六神無主地走著,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想著最近發(fā)生的事情。
忽然聽得斜刺里一個聲音朗朗吟道:“一刀斬三人,三步一握刀;動如出淵龍,行若入海蛟;飛作云中燕,靈似林中鳥……”
這是山南地流傳的歌謠,名叫《殺手行》。
不等見到吟誦者的面目,光是聽聲音徐子衣便立時斷定,那人是鐘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