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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兮風起

初入靈墟(三)

云深兮風起 沈筠兮 5397 2020-11-24 19:24:52

  玉衡和令玥互懟了一路,重寰則一直握著云兮的手,剛開始她還有些別扭,后來也就坦然了,任由他牽著默默前行,重寰有些意外:“你今天倒安靜?!?p>  云兮淡淡笑道:“我想了想,自己現(xiàn)在的確太過患得患失了,有些事還是應該順其自然的好?!?p>  重寰聽了也是一笑,沒有再說話。

  等到了市集,云兮和令玥這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算是大開了眼界,天上地下的新奇玩意兒和吃食,這里都有,把她兩個歡喜得不行,一早撇下那兩位男神,拉著小手在人群中穿來穿去,這個看看,那個嘗嘗,哪里還有女仙的端莊持重。

  重寰和玉衡倒覺得她們這樣子挺好玩兒,平日的確難得見到,便饒有興致的袖著手并排跟在后面,一邊欣賞一邊閑聊,可沒想到,才一錯眼的功夫,她兩個就不見了,他們四下找了一陣卻沒找到,見重寰皺起了眉,玉衡笑道:“這才沒見多大功夫,不至于就走丟了?!?p>  重寰道:“她這次傷得不輕,若真遇上敵手,恐怕會吃虧?!?p>  玉衡道:“你這是關心則亂,首先呢,這里沒那么多敵手,即便有,在這個地方也不能拼法力,單論劍術的話,得你親自調教,這天上地下,能跟她搖光上仙過招的也不多。再說了,就算她現(xiàn)在是真的弱不禁風不堪一擊,令玥不還跟她在一起嗎?那小丫頭也不是吃素的,饕餮都能給她迷得打個盹兒,更何況靈墟這些烏合之眾。”

  重寰聽了笑道:“也是,不過說到令玥,我早就想問你了,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

  玉衡道:“什么怎么回事?我就是看你們一個個整天忙著談情說愛,還挺好玩兒的樣子,就想湊個熱鬧唄。”

  重寰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就又皺起了眉,一臉嚴肅地道:“你也幾十萬歲了,要不是認真的,就別隨意撩撥別人,到時候欠下了風流債,我看你怎么收場?!?p>  重寰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看得玉衡直撇嘴,可他轉念一想,又笑開了:“這么說,你是認真的?”

  重寰瞟了他一眼,“我當然是認真的。”

  玉衡睨著他:“我早就想問了,你這情根到底是什么時候種下的?”

  重寰笑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p>  玉衡也不住搖頭嘆氣:“你這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吶。”

  他們正邊走邊說,忽然見令玥慌慌忙忙跑過來,張望了一番問:“云兮呢?她沒有回來找你們嗎?”

  重寰聽了,便又皺起眉頭,玉衡忙問怎么回事。令玥答道:“我們剛才還在一起的,可走到橋頭,被一群舞龍的凡人給擠散了,我尋了她一圈沒尋到,以為她先回來找你們了?!?p>  重寰道:“她向來不記路,迷穀枝今日又忘了帶,多半是摸不回來的,只能再去你們走散那附近找找?!?p>  等他們到了橋頭,就見一群仙凡精怪都往前面涌,其中兩個魔女議論道:“想不到那個上仙雖長得清湯寡水沒什么看頭,還一副戳一戳就要倒的樣子,打起架來還真不含糊,劍舞得那叫一個行云流水。”

  “真的嗎?那么厲害呀。”

  “當然是真的,不然我怎么巴巴地還跑回來帶你去看呀,趕緊的,再耽擱就打完了,東海那小子在她手里應該過不了幾招。”

  重寰他們聽到此處,對視一眼,皆是哭笑不得,玉衡道:“你看,我說什么來著。”

  等到他們跟在那兩個魔女后面趕到時,正好看到東海七皇子在她手下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被逼到角落里,只得棄劍投降,云兮便一手叉著腰,一手拿劍身拍著他的手腳斥道:“快點告訴本君,你是用哪只爪子摸了人家的手,又是哪只爪子捏了人家的臉?”

  那小子以為自己手腳要被剁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仙君饒命,饒命,小仙再也不敢了?!痹瀑饫湫σ宦暤溃骸澳悴桓遥磕阆惹安皇菍Ρ揪惨獎邮謩幽_的嗎?還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

  那小子帶著哭腔道:“小仙...小仙這不也沒得逞嗎...”

  云兮道:“讓你得逞還得了?收拾你一次還不夠,轉臉就又對個小姑娘上下其手,你記性就那么差嗎?那好,本君今日就讓你好好記住這個教訓?!闭f完揮劍將他的須發(fā)一氣都削了。

  圍觀的見他那顆圓腦袋現(xiàn)在光溜溜如雞蛋一般,連犄角上的絨毛都被刮得干干凈凈,全都哄笑起來,那東海七皇子臊得不行,只得趕緊抱著頭跑了,云兮這才收了長劍,雙手遞還給旁邊一個凡人男子,還道了聲“多謝”,那男子也伸出雙手來接,激動萬分地對她道:“仙君的劍術真是出神入化,修遠敬服萬分,不知日后可否常請仙君賜教一二。”

  云兮自然客客氣氣拱手道:“不敢不敢,小仙的這點微末技藝,在一眾同僚中是為最不濟的,足下若看得起,相互切磋是可以的,不敢輕言賜教?!?p>  那個叫修遠的男子聽了,震驚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正要再說什么,重寰已經(jīng)走了過來,攬住云兮的肩問:“受傷了嗎?”

  云兮微笑道:“這都受傷的話,我也別回去見你們了?!?p>  重寰看了她一圈,確認無誤之后才道:“不早了,回去吧。”說著就又牽起她的手。

  那個被救的鮫人小姑娘卻撲通一聲跪倒在云兮面前,帶著哭腔道:“多謝仙君救命之恩?!?p>  云兮一怔,忙俯下身來扶她,“姑娘言重了,舉手之勞而已?!?p>  誰知那小姑娘將身子伏得更低,哭道:“仙君有所不知,那東海七皇子為禍靈墟多年,不管是仙凡精怪還是妖魔羅剎,但凡有些姿色的柔弱女,也不知被他拖回龍宮多少個了,活生生地進去,送出來的時候只剩一堆白骨,甚至一把灰,有家人的,至多賠幾個貝幣了事,今日若不是仙君相救,像奴這樣的孤女,死了也就死了,哪里會有人管?!?p>  云兮聽了,攥緊拳頭,切齒道:“早知道真該把他的四只爪子都剁了?!?p>  重寰則拍拍她的:“我知道了,這個事情,我來處理?!?p>  云兮看到他溫和堅定的目光,立刻柔軟下來,俯身將那小姑娘扶了起來,溫言安慰道:“你不用害怕,既然這位神君說他來處理這個事情,以后就斷不會再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了?!?p>  那小姑娘聽了這話,也就止住了哭,想了想道:“仙君的救命之恩,奴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云兮聽到此處,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打住打住,你這套說辭是從哪里學來的?!?p>  那小姑娘道:“凡人的戲本子里,不都這么寫的嗎?”

  云兮笑道:“可你我同為女子,要如何以身相許?”

  那小姑娘道:“仙君有所不知,我們鮫人在三千歲之后,還可以選擇一次性別,奴如今正好三千兩百歲,仙君若需要...”

  云兮愕然,急忙擺手道:“不需要不需要?!?p>  此時在旁邊站了許久的修遠望了望重寰的臉色,上前幾步,對那小姑娘耳語道:“不是只有以身相許的,還可以結草銜環(huán)?!?p>  那小姑娘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對對,那就結草銜環(huán)?!闭f完又拜倒在云兮面前,“今后依依愿意永遠跟隨仙君,為奴為婢,任憑差遣?!?p>  云兮嘆著氣道:“唉,真的不用,都說了是舉手之勞,況且我們的房子窄,只有一間屋,沒有地方給你睡。”

  依依聽了笑道:“我不用睡屋里,有個水缸就行?!?p>  云兮還在想用什么說辭拒絕她時,重寰道:“罷了吧,鮫人最重情義,你不讓她報恩,她不會心安的,況且你現(xiàn)在需要多休養(yǎng),有個人幫忙洗衣煮飯也是好事?!?p>  一旁的令玥聽了重寰這話,也不住擠眉弄眼,云兮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得嘆了口氣,道:“你說你叫依依?”見那小姑娘點頭,便又道,“那依依你聽好了,你愿意照顧我的起居作為報答,可以,但如果我身邊的人打著我的幌子,讓你做不想做的事,你也完全可以拒絕,并且如果你哪天想要離開了,隨時可以走,我們之間沒有契約關系,明白嗎?”

  依依聽了,忙點頭稱是,他們便一道辭別了修遠,返回住處。途中,重寰見云兮一直若有所思,便問她在想什么,云兮道:“我在想,這靈墟說起來算是比較平等的地方了,弱肉強食的事卻還是少不了?!?p>  重寰道:“天道如此,到哪里都是難免的?!?p>  云兮嘆道:“所以啊,這世上何曾有過真正的公平。”

  令玥和玉衡原本打鬧著,聽到他們的對話,也都停下來,靜靜聽著。

  重寰聽了云兮的嘆息,望著她道:“沒有公平,卻有道義?!?p>  云兮也望向他:“道義?”

  重寰微笑道:“所謂道義,以今日之事來說就是強者不恃強凌弱,而是盡自己所能,去扶助弱小?!?p>  云兮垂下頭沉默片刻,才道:“可這道義,并不存在每個人心里。譬如剛才的東海七皇子,強過依依這樣的女子許多,卻只知欺凌?!?p>  重寰道:“所以想要一直維護心中的道義,就必須讓自己的能耐大過他們?!?p>  云兮便又抬頭望著他,“所以諸位神君一直讓小仙精進修為,首先是不想讓我成為那個弱者,再者就是希望我有更大的能力,去維護心中的道義?!?p>  重寰笑著點點頭,繼而又問她:“云兮,你還記得初繼星位時,背過的北斗神職嗎?”

  云兮笑道:“自然記得。北斗七星,主號令,運乎中央而臨制四方,建四時,均五行,移節(jié)度,定諸紀?!?p>  重寰聽了仍是點頭微笑:“如你所知,北辰宮不論戰(zhàn)力還是職級,都不算整個仙界最高的,卻歷來最受尊重,你想過是什么原因嗎?”

  云兮想了許久,還是搖搖頭道:“雖然從別人口中聽到的說法很多,但我覺得,都不是?!?p>  重寰停住腳步,望著滿天星辰,緩緩道:“北斗星君,每一位都時刻以蒼生為念,所以為了六道平衡,我們會主動降世歷劫,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

  云兮點點頭道:“嗯,前一任搖光的事,我老早就聽說過,的確壯烈。”隨即低下頭,有些猶豫地道,“只是若遇到同樣的情況,我大概不能如他一般慷慨赴死吧,還是那么痛苦的死法?!?p>  重寰聽到此處,笑容漸漸淡了,伸手捋了捋她被夜風吹亂的鬢發(fā),沉默不語,眼中盡是蒼茫。

  倒是玉衡輕笑了一聲道:“小丫頭,這你就想多了,你雖因為有若華一縷神識,又承繼了他的星位,勉強跟我們算同輩,但到底是個小丫頭,若再發(fā)生這種事情,輪也輪不著你的。”

  令玥聽了他這番話,皺起眉頭,滿臉嫌惡地道:“你就不能學學人家天樞神君說話的樣式嗎?這么大氣慷慨的氛圍,讓你幾句話就給攪沒了?!?p>  玉衡哂道:“知道你們這些女仙就吃他那套,整天一副憂國憂民深情款款的樣子,能不把你們這些小丫頭片子都迷得神魂顛倒嗎?”

  重寰和云兮聽了他倆這番話,相視一笑,繼續(xù)攜手前行。

  等回到住處,依依手麻腳利地做完雜務,又服侍云兮梳洗好,就見重寰已經(jīng)換好衣衫,帶著一身寒氣從外面回來了,云兮問:“神君這是又去哪里沐浴過了嗎?依依正說再給你燒一點熱水呢?!?p>  重寰笑道:“不用了,我去林子背后的山澗就挺好,還能冷靜冷靜?!?p>  云兮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就又紅了臉。

  依依見此情景,趕緊行了個禮,出門之后“撲通”一聲躍進水中,很快就悄無聲息。

  屋內又只剩他們兩人,重寰便如昨夜那般將她抱到榻上,脫掉鞋,蓋好被,又將將先前那套被褥鋪到她塌邊,自己躺到上面,吹滅油燈,柔聲道:“你今天逛了大半日,還跟別人打了兩架,應該也累了,快睡吧。”

  云兮有些過意不去,想了半天,鼓起勇氣期期艾艾道:“要不,神君你還是到榻上擠一擠吧,總好過睡地上。”

  重寰沒有立即回答,直到云兮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時,才幽幽道:“不必了,我沒有你那般坐懷不亂的定力,跟你擠,太難受了?!?p>  云兮無語,腹誹道,你昨夜不還是上來擠過了嗎。轉念之間,又想起許多的從前的事,心中五味雜陳,但或許是真的累了,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重寰躺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自然沒有那么容易睡著,聽著她慢慢緩和下來的呼吸,輕輕地勾了勾嘴角,之后閉目調息,漸入冥想之境,到了后半夜,還是被掉下來的被子砸醒,只得嘆了口氣又擠上榻,拿衣袖拭去她額上的細汗,仍舊給她蓋了一夜的被子。

  天快亮時,云兮醒過一次,迷糊間看到重寰的睡顏,竟大為安心,便又恍然睡去,等到再醒來,仍是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于是趕緊梳洗了出來,就見重寰和玉衡遠遠坐在水榭中下棋,依依默默在一旁端茶遞水,令玥則追著一只蝴蝶跑來跑去,回頭看到她出來了,便大聲道:“廚房里給你留著飯呢,快去吃吧?!?p>  依依聽了,趕忙過來將飯食熱好端到她面前,云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麻煩你了,我自來了靈墟,也不知道怎么的,總要睡很久,下次你可以叫我起來的?!?p>  依依笑道:“仙君說的哪里話,況且神君已經(jīng)跟我們都交代過了,您現(xiàn)在重傷未愈,本來就應該多休息,讓我們不要打擾呢。”說完就轉身進屋,可剛一進去,就見地上的被褥,微微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多問,只是默默收拾了,又出來打理別的雜務。

  云兮吃過早飯,在院子里轉了一圈,見屋后晾了一大堆剛洗好的衣衫,便拉過依依問:“令玥仙官是不是讓你幫忙洗衣服了?不是跟你說了嗎,你要不愿意,大可以拒絕她?!?p>  依依卻笑掩口道:“仙君誤會了,是奴主動替仙官洗的,仙官還囑咐奴,若您問起來,一定要解釋清楚,免得您說她恃強凌弱,也把頭發(fā)給她削了呢?!?p>  云兮笑道:“哪有你這么老實的人,還主動替人干活。”

  依依道:“奴替各位上神上仙干活,覺得可高興了?!?p>  云兮笑著嘆了口氣道:“行吧,你高興就好?!?p>  她兩個邊說邊往水榭中來,重寰一見云兮,原本淡然的目光便染上了笑意,還對她伸出了一只手。

  云兮看了看一旁的玉衡和令玥,臉又有些紅,卻還是鼓起勇氣將纖手遞到他手中,又在他身邊坐下,令玥見狀,與玉衡對了一下眼神,眼珠一轉,便把依依拉到一邊小聲詢問了一番,等到問完了,再看云兮時,又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玉衡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也是意味深長地望著重寰,不住地搖頭嘆氣。

  偏偏人家兩個就當做沒看到,還自顧自說起話來。

  重寰道:“睡到這會兒,精神應該好多了吧?”

  云兮點點頭道:“嗯,是感覺一日比一日輕松些?!?p>  重寰道:“那從今日起,每日未時,都跟著我調息療傷,申時用餐,酉時讀經(jīng),精進修為,戌時練劍,強身健體,亥時就必須沐浴安寢,我不在時,你就跟著凌恒。知道嗎?”

  云兮接過依依遞來的茶,嘆了口氣道:“哦,知道了。”隨即又問:“神君要去哪兒?”

  重寰還未答話,玉衡便道:“他是個天生的勞碌命,隔幾天總要回天宮去看看,否則總是不放心的。不過不用怕,我雖在修為上不及他,但帶著你這樣的小丫頭療傷練劍之類還是沒什么問題,吃飯也都是大家一起的,沒差別,至于沐浴安寢嘛...我自然是不能相陪的。”他說著,嘿嘿笑了兩聲,揶揄道:“不過,這個事情,好像重寰在與不在,也沒多大區(qū)別嘛?!?p>  此言一出,自然又遭了重寰一記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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