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響起炭火爆裂的聲音，小男孩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我的世界裂開一條縫，縫隙里，有火焰在跳動。
“你醒了?！?p>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動了動，身上傳來撕扯般的劇痛。
“身中多箭，刀傷數(shù)十，再加上一路策馬狂奔，居然還能挺下來，你的命，也真是夠硬的。”
“你是誰？”我問。
聲音沙啞焦渴，喉嚨如撕裂般的疼痛讓我不禁隆起了眉頭。
那人沉默。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忽然道：“你的親人?！?p> “……”
“你最想殺的人。”
“……”
“如果你有記憶，一定會從地上蹦起，拼盡所有力氣，也要把我殺掉……只可惜，你想不起來了。你就算想起，就你這模樣，也不是我的對手……”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蔽翌D了頓，沙啞著聲音道：“你有水嗎？我口渴?！?p> 一只手從我頭頂伸了過來，那手里拿著個水囊。
我努力想抬手去拿，發(fā)現(xiàn)動不了，脖子也動不了，渾身上下都動不了。
“你就不能把水放低一點？沒看到我動不了嗎！”
手收了回去，一道黑影出現(xiàn)在我身旁。
他全身上下被黑布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棕褐色的眼睛，低垂著看著我。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可能是對我這可憐巴巴的傷患出于同情吧，他終于蹲下，將我扶起，打開水囊放到我唇邊。
一聞到水的味道，我整個人都精神了，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清涼的液體流經(jīng)喉嚨，就像久旱逢甘露的大地，恨不得他倒快一點。
很快，一整個水囊便被我喝了一大半。
他將囊收起，道：“行了。再喝，就走不出這沙漠了?！?p> 我轉(zhuǎn)動眼睛，望向火堆之外，周圍金燦燦的一片，竟全是沙子！
“穿過騰格沙漠便是多蘭山，宜門關(guān)就在多蘭山背后。北涼，不是你該待的地方?！?p> 我沒有回答，主要他說的這些名字，我都不認識。
“你身上的毒，我會幫你解開，那些丟失的記憶，其實不要也罷。太痛苦的過去，留著便是磨難。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安穩(wěn)地度過一生。”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p> “這不重要?！?p> “好吧。還有一個問題?！?p> “你說?！?p> “你說我身上有毒，是你下的？”
黑衣人沉吟良久，嗯了一聲。
“為什么？”
“報復(fù)?！?p> “報復(fù)？”
“這世上最慘的，莫過于痛失摯愛，比痛失摯愛還要慘的，是死在摯愛手中……”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君子國。國王有四個孩子，大王子，二王子，三公主，還有一個為宮女所出的小王子。大王子天生就是要繼承王位的人，可國王更喜歡文武雙全的二王子。跟小王子最要好的三公主因母族謀反，被流放西境嫁給年邁的秦王。小王子在大王子和二王子的夾縫間艱苦求存。他知道，自己沒有大王子的強大母族，也沒有二王子的文韜武略，王位于他就是妄想。在他十三歲那年，他決定離開皇宮，遠走他鄉(xiāng)。在行走江湖的那段日子，他當(dāng)過乞丐，流過浪，做過世上最骯臟的事，吃過最惡心的東西……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想回去，他并不喜歡那個看似富麗堂皇，卻每一天都讓人窒息的地方。后來，機緣巧合下，他遇到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乞丐。老乞丐告訴小王子，他有一個讓他變強大的方法，他可以讓小王子成為世上最厲害的人，前提是，小王子要拜他為師。小王子覺得反正一無所有，多一個人陪伴，未必是壞事。他答應(yīng)了。小王子跟著老乞丐，一邊行走江湖一邊學(xué)習(xí)武藝結(jié)交朋友，老乞丐為他打開了不一樣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他們以武會友，強者為尊，小王子和老乞丐的名氣越來越大，跟他們結(jié)為朋友的人也越來越多，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富商豪賈，求他辦事的絡(luò)繹不絕，他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與三公主重逢，更想不到，自己會成為那個攪動天下的人。昔日情分，使他成為三公主的暗箭，在三公主的哀求下，他為她查找當(dāng)年母族謀反的根源。很不幸，這根源的矛頭所指，是大王子。為替三公主復(fù)仇，他盯上遠在邊關(guān)的二王子。在遠走北關(guān)的那段日子，小王子遇上畢生摯愛，兩人很快走到一起，成婚生子。那時的小王子很單純，覺得只要有妻兒在，一家團圓，就是這世間最快樂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然而，好景不長，小王子一家因奸細罪被抓了起來。在逃亡途中，小王子妻子身中數(shù)箭而亡。就在小王子萬念俱灰的時候，有人告訴他，查找奸細的命令是二王子下的，朱砂所有奸細的命令，也是二王子下的。二王子是北關(guān)赫赫有名的大英雄，他保護了邊疆百姓的安居樂業(yè)，奸細死有余辜?？伤麄儾皇羌榧?，他們之所以被認為奸細，是因為他的妻子長得像涼人。小王子恨死了二王子，他發(fā)誓，余生，一定要讓二王子生不如死……”
“然后呢？”
我聽得出神，怎奈他突然停了下來。
冗長的沉默，使我以為他不想再說。
“然后，就是長達十年的漫長復(fù)仇之路。”他忽然道。
“小王子真可憐?！蔽亦溃骸熬尤缓蘖艘粋€人十年?！?p> 黑衣人長嘆道：“是啊，真可憐?！?p> “其實更可憐的，是二王子……”我道。
“……”
“他只是下達了命令，保護邊關(guān)，是他的責(zé)任，誤殺這事，他應(yīng)該不知道吧……”
“……”
“我不是當(dāng)事人，這件事我不好評論。只是個人覺得，如果不是二王子親手所殺，假如他并不知情，他只是做了所有邊關(guān)統(tǒng)領(lǐng)該做的事，他并沒有錯……”
“……”
“你怎么不說話了？是我的分析錯了？還是另有隱情？”
“你沒錯……早點休息吧，明早還要趕路?！?p> 黑衣人扔下一句話后，便不再言語。
我訕訕然盯著星光璀璨的夜空，大而明亮的月亮，偏偏缺了一角，怎么看怎么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