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做什么?”我呵斥道。
天蝎一臉淡然地拿起那將軍的頭盔套在頭上:“莫干比耶生性乖戾多疑,想要接近他,問出少帝下落,只有混進這和親隊一個法子?!?p> 我想說,就算這樣,也不該殺人啊!更何況,我們已經(jīng)在這隊伍里頭了,何必平添無辜性命?!
領(lǐng)隊與我們感情雖算不上多深,可他這些天一直都很照顧我們,就前兩天晚上,還與我們傾訴了心事,說他家中有少妻幼子,還有一個患有舊疾常年臥病在床的老母親,弟弟與弟媳的不作為,讓他很是煩惱,這樣一個人死了,不就等于他們家的頂梁柱直接沒了么?
“我們是刺客。”萱草道:“刺客不需要感情,完成任務(wù)是我們生命的全部意義。這是采薇姐你教我們的,難道你忘了?”
我被噎住。
“他們丟失主子,你覺得回去能活命?”天蝎低垂著頭,手腳麻利地換上將軍鎧甲:“別天真了!李存介什么樣的人,會因為他家妻兒老母放過他?不誅連九族都是輕的。我們這樣做,不是害他,而是幫他!幫這整一個送親大隊上千人和他們闔家老小保存性命。你也趕緊換換吧!你與萱草間,就你身形與李柔長得像些。”
天蝎說著,朝我拋來一樣?xùn)|西。
我定睛一看,竟是件破爛的紅衣,上頭血跡斑駁。
我不禁擰起眉頭。
“你要真想救人,就把這衣服換上?!碧煨f著,在臉上貼上假面皮。
很快,一個活生生的領(lǐng)頭將軍便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天蝎和萱草忙活著處理尸體,不再理會我。
我盯著手中紅衣發(fā)呆,腦海中出現(xiàn)的卻是貪心臨終前的話。
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讓我扮上李柔罷了!這一切都是組織的安排!
組織究竟想做什么?!真的就只是讓我們救出被俘虜?shù)纳倨畹勖??如果真只是為救宋玉茗,何必做這些麻煩事。直接跟著李柔一起,以朋友名義進入北涼王宮不是什么難事。在加上我們的身手,暗地里摸索也不是問題。
不這么大的局,將來脫身都是問題!
我一個人倒是無所謂,可一旦這身份套在了身上,就是這一隊人的性命。
“你怎么還不換上?”
處理完尸體的兩人回來,天蝎見我還愣在原地,有點不高興。
“讓我再想想吧?!蔽业?。
“這路程都已經(jīng)耽擱半個月了,你還想耽擱多久?別怪我不提醒你,北境苦寒,一到冬天,就是冰封千里的景象。你也不想想,少祁帝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能不能熬得住這樣的寒冷。還有這一大隊人馬,你忍心他們因為你的猶豫而凍死在這深山野嶺中?”
“采薇姐,天蝎說的沒錯。”萱草拿過我手中衣服展開,“公主要是還活著,總找到了。這深山野嶺,猛獸居多,說不定早被什么猛獸拖了去了。不然這樣小的崖底,這么多人,還找了這么久,怎會找不到?”
言語間,她已經(jīng)拉起我的手,想幫我將衣服套上。
我摁住她的手:“我來吧。”
萱草笑了,“采薇姐終于看開了?!?p> 我將血衣披上,接過萱草遞來的面皮貼到臉上,就著水中的倒影將臉捏出李柔的模樣,再涂上泥土污漬,造成飽經(jīng)風霜的模樣。
萱草上下打量道:“真像!若不是知道是采薇姐,我肯定認不出來!哦,不!是殿下!我們以后都得要改口叫殿下了!”
我扯著嘴角笑了笑。
快到聚集地的時候,萱草還特意扶了我一把。
看到消失半個月的公主殿下被找回,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有的甚至抽泣起來。
我整個人蔫蔫的,跟著眾人回到大本營。
有宮女嬤嬤忙活著給我梳洗,也有隨從的太醫(yī)說要給我診病把脈。
除洗澡我應(yīng)承下,其余我全推了。
我身上傷痕太多,新傷舊傷,除一張?zhí)摷俚拿嫫?,沒一處像公主。
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可我這樣做能讓所有人都開心,萱草天蝎開心,隊伍里的侍女士兵都開心。
為了找公主殿下,他們已經(jīng)大半個月沒合眼了。
我這一“回來”,他們都高興壞了,不僅笑得嘴合不攏,就連晚上做夢,都不在是滿門抄斬的噩夢了。
我一身火紅嫁衣,站在多蘭山下,仰望那一輪鑲綴在沉沉夜空中的圓月,心有百感,卻又不知從何而起。
隊伍休整兩日后,便開啟了行程。
經(jīng)過一個月的趕路,我們到達了王城赤沙。
只是,讓我們感到意外的是,我們并沒有得到北涼王室的熱情款待,反而是吃了閉門羹。
北涼王室,根本就不愿意承認這一趟親事。
天可汗莫干比耶更是放話,能當他妻子的人,只有一個,她的名字叫宋玉薇!
我問萱草:“宋玉薇是誰?”
“是宋玉茗的姐姐,祁厲帝長女?!陛娌莸溃骸安贿^,十年前就已經(jīng)失蹤了,沒人知道她長什么樣子?!?p> 又是祁厲帝。
我低著頭,望著大紅裙擺,神思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天蝎說的沒錯,北涼的冬天很是寒冷,冰封千里,放眼皆是白茫茫一片。
我們住在驛館里頭,帶來的炭火很快便被用完,不想凍死,只能花錢采購。
而我偏偏又在這節(jié)骨眼上生病了,渾身僵寒得可怕,多少炭火加上都不管用,就差把我烤熟了。
隨行太醫(yī)對此束手無策,都說再這樣下去,無法熬過著個冬天,只能腆著臉去求北涼王宮出手幫忙。
莫干比耶還是沒有出面,倒是太后頗有不忍,派了薩滿前來幫忙診看。
那是我頭一次面見北涼的尊者,一身陳舊皮裘,圍著泛黃的毛絨勘檢,滿頭白發(fā)連著胡子辮成兩條辮子,明亮的左眼,竟是鎏金般純粹的金色,整個人給人一種穩(wěn)重如泰山北斗般的感覺。
真不愧是三朝元老!
喝了薩滿開的藥后,我身子一下便暖和起來了。
“殿下?!彼_滿用不是很標準的中原話說道:“這冬天一過,您就走吧。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p> 我虛弱地笑了笑:“勞煩老人家了??赡突拭谏?,身不由己。不管前路如何,我都得走下去?!?p> 薩滿搖著頭,拄著掛滿彩條的手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