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比耶將我攬入懷中,沒有說話。
他的這一反應(yīng),多少讓我感到意外,卻又似在情理之中。
我虐待侍女之事,很快便在涼宮傳開。
太后領(lǐng)著一眾宮人前來興師問罪的時候,我正和莫干比耶坐在餐桌前吃烤羊羔。
每天一只烤羊羔是我新定的規(guī)矩,為的是盡快恢復(fù)這段時間被各種磨難摧殘的身體。
太后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進來。
她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一身玄色華袍,神情傲慢,莊嚴肅穆,目無下塵。
她的身后跟著方臉大塊頭庫山。
庫山是她的侍衛(wèi),就像星圖之于莫干比耶一樣。
我沒動,莫干比耶也沒有動。
阿蘭妲的宮人都低著頭,仿佛任何一個聲調(diào)的發(fā)出,都會成為此場戰(zhàn)爭的爆發(fā)點,沒人愿意觸這一眉頭。
太后在堂中站了一會,得不到回應(yīng),便轉(zhuǎn)身朝餐桌走來,似笑非笑:“可汗閼氏好興致!”
她來之前,我已經(jīng)吃了不少,大半只羊羔下肚,此時的我著實撐得慌。
我將筷子重重拍在桌面,也不看她,沉聲道:“哪來的蒼蠅,如此聒噪!”
“你!”太后沒想到我會這樣,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指著我問莫干比耶:“可汗,你就不管管!”
“有什么好管的?”
莫干比耶將堆砌好肉片的碟子放到我跟前,將小刀放下,望向她。
太后被噎住,好半會才說道:“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樣?目無尊長,暴虐成性!這妖女遲早會把你給毀了!”
“住口!”
莫干比耶附桌豁然站起,雙手痙曲成拳,死死盯著太后的模樣,像極了狂怒中蓄勢待發(fā)的惡狼,“她會成這樣,拜誰所賜,太后難道不知道?”
太后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阿蘭妲內(nèi),是令人窒息的寂靜。
我覺得干坐在這里看他們母子兩對峙,委實無趣,決定起身。
莫干比耶見狀,轉(zhuǎn)身來扶我。
“可汗,你這是非要與哀家作對,是么?”太后道。
莫干比耶沒有回答,可他的行動告訴在場人:“是?!?p> “庫山!”太后忽然命令道:“把這妖女給哀家就地打死!”
庫山聞言,走了上來。
“本汗看誰敢!”莫干比耶將我護在身后,“母后。今天叫你一聲母后,是念在你我母子一場的份上!你若真要如此咄咄相逼,那就別怪本汗翻臉不認人了!”
“翻臉不認人?”太后哧然冷笑:“你竟然要為了這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與哀家作對?”
“一直以來,挑事的人都是太后。太后三番四次想要置薇兒于死地,薇兒沒理由繼續(xù)孝順你,你也沒資格得到她的恭敬。太后若執(zhí)意要除掉薇兒,那本汗只能說一句,不孝了。星圖。”莫干比耶沉臉叫道。
星圖提刀當(dāng)在我們之前。
太后半瞇著眼,冷笑:“你覺得一個星圖,能擋得了庫山?”
確實擋不了。
我想起了所有,自然也記得春牧的那個夜晚。
望著瞪大眼睛,大步走來的庫山,我一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說句實在話,我想星圖死。
那個人將我害得那樣慘,我不可能放過他。我做夢都想將他碎尸萬段。他的孩子,自然也不能幸免。
可是,星圖是唯一一個在所有人都想將我置之死地時站出來幫我擋住傷害的人,沒有他,我估計早就不在了。
別看庫山的塊頭大而笨重,身手卻出奇的敏捷。
星圖的刀就算使得再快,因體力上的懸殊,敗勢一下子便顯出來了。
沒兩下星圖手中的刀便被庫山抓住,在半空中輪了一圈,撞到花瓶上,嘩啦一下碎了一地。
我將袖中涂有麻藥的刺刀甩了出去,正中庫山的大腿。
然而這一點麻藥對庫山而言,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將刺刀拔了出來,提著刀,瞪大眼睛朝我們走來。
莫干比耶將我護在身后,把掛在墻上的大金刀取下,哧然冷笑:“庫山,你確定要跟本汗打嗎?”
庫山?jīng)]有說話,他掄起手中大刀朝莫干比耶砍了過來。
就在我以為莫干比耶會強行擋下這一刀的時候,他忽然攬過我的腰,轉(zhuǎn)了一圈,手起刀落,庫山拿刀的整條手臂被砍了下來。
鮮紅液體像瀑布般從斷面噴涌而出,落到雪白的地毯上,整個阿蘭妲被濃郁的血腥味填滿。
也不知是不是小刺刀上的麻藥起了作用,我總覺得庫山的這次動作,沒有方才與星圖決斗的時快,反而遲鈍了不少。
太后似乎被這反轉(zhuǎn)場面嚇到了,驚聲大叫著:“庫山!”朝他撲了過去,大呼:“來人!快把薩滿叫來!”
在怔愣中反應(yīng)過來的太后一行人頓時慌了神,一股腦兒往門外涌。
“這是你自找的?!蹦杀纫畬⒔鸬度拥降厣?,冷冷道。
太后面色慘白,望著因吃痛而半跪在地的庫山,不知所措。
忽然,她惡狠狠望向莫干比耶:“你這樣護著她,將來有的是你后悔的一天!到時候,你最好,不要來求哀家!”
莫干比耶?dāng)堉业氖志o了緊:“后不后悔是本汗的事,與太后無關(guān)。本汗也不會為任何事去求太后?!?p> 太后盯著我們的眼睛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她的牙磨得咯吱響,“你最好記住你今天的話。她能不顧舊情,如此對待陪伴了她三年的侍女,一樣能殺了你這個同床共寢的丈夫!你以為的耍威風(fēng),就是自尋死路!薩滿呢!怎么還不見來!”她最后一句話是朝著身后的宮人喊的。
庫山因失血過多,已經(jīng)暈了過去。
“來了來了!”薩滿急促的拐杖聲嘟嘟嘟嘟地從門外回廊傳了進來,一進寢殿,便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可他很快便冷靜下來,走到庫山跟前,從隨身帶著的牛皮袋里掏出紗布和止血的藥。
他將斷手接了上去,用大頭針和羊腸線縫合,涂上藥膏,捆上紗布……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了。
星圖被甩到花瓶上,受了不少的皮外傷,可薩滿顯然沒時間理會他。
雖說他這是為我而受的傷,可我一想到他的父親是誰,就毫不猶豫地打消了想去幫他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