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另一個外鄉(xiāng)人
我側(cè)著耳朵聆聽片刻,立即意識到過來的東西是什么了。
闔皮!
早前在林子里,我就聽過它們集群飛行的聲音。
很快,第一只闔皮就飛進(jìn)了祭壇,我正要抽出鋼弩,就見一條觸須如長鞭一樣揮動起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尖銳的聲響,重重砸在了闔皮的頭頂上。
沒等第一只闔皮落地,后面的闔皮便紛紛從門洞里鉆了出來,四條觸須齊齊甩動起來,如同四個巨型絞肉機(jī)一樣,在大片闔皮之中瘋狂攪動。
我扯上老周和獵戶,用最快的速度將他們拖到了石碑后方。
祭壇中,觸須和大群闔皮展開了持久的廝殺,不斷有巨響傳來,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濃烈的腥臭。
我看了眼離石碑不遠(yuǎn)的紅臉女,她正趴在地上,用憤恨的眼神盯著我。
剛才那陣尖嘯仿佛耗盡了她的生命力,現(xiàn)在,她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血腥瑪麗,已經(jīng)是出的氣多,進(jìn)的氣少了。
在她身邊,散落著一本猩紅色的古書。
我迅速朝她那邊爬了一米,將古書拿了過來,她狠狠瞪我,看那意思好像要阻止我拿書,但身體已經(jīng)完全失去行動能力了。
書上沾滿了炭灰,我用力吹一口氣,將灰塵吹散開,讓封皮完整地顯露出來。
這本書的封皮是用某種動物的骨頭做成的,上面至今還能泛出一絲絲油光,在整個封皮的正中央,刻著一枚結(jié)構(gòu)極其復(fù)雜的咒印,咒印整體呈圓形,里面繪制了大量細(xì)小的幾何圖案,我能看出其中一部分的象征意大概是日月星辰,還有一部分可能象征天相,但是完全看不穿咒印的整體含義。
在咒印正下方,繪這幾個不成具象的圖案,構(gòu)型方式和父親畫在日記本里的那些非常接近。
我馬上意識這,這幾個圖案,很可能就是書名,換言之,這些圖案其實是一種特殊的象形文字。
也就是說,我爸畫在日記本上的那些圖案,實際上是都是一段段完整的話,其中隱藏著許多難以破譯的信息。
不遠(yuǎn)處傳來紅臉女陰森的笑聲:“所有觸碰到圣典的人,都必須向古神獻(xiàn)祭,看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這就是觸碰它的下場!”
呵,都傷成那樣了,還能開口說話呢。
我一邊解開封皮上的封線,一邊問她:“這里面寫的是什么?”
“圣典中滿載古神的智慧,得到它的人,將成為世界的主宰,掌控一切,改變一切,只有被神選中的人,才能將它開啟?!?p> “聽這意思,你從來就沒打開過它吧?”
“我馬上就能打開了,馬上!我為神獻(xiàn)祭了一切,神知道我是忠誠的,當(dāng)她降臨的那一刻,我必將成為被神選中的人!”
說到這里,女人的就開始猛喘粗氣,我感覺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背過氣去。
就在我翻開封皮的那一瞬間,女人突然尖叫起來:“不可能!圣典怎么可能被你打開,明明我為它獻(xiàn)祭了一切,為什么我打不開,你為什么能打開,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隨后她的聲音就變得含混起來,后面又喊了些什么話我也沒聽清。
這本舊書,很難打開嗎?
我心里疑惑到了極點,封線不難解啊,再說了,就算這條線解不開,用剪子剪斷不就得了。
無視女人的嘶聲尖叫,我翻到了第一頁,書頁上面同樣繪制著很多看不懂的抽象圖案,但也有很多能看懂的文字。
我直接忽略了圖案,只看文字,這些文字所記載的,都是一些特殊的巫術(shù),每一種巫術(shù)的運轉(zhuǎn)機(jī)制都完全不一樣。
而且上面的文字不是固定的某一種語言,而是很多語言混雜在一起,上一句話可能還是大篆體的漢字,下一句就變成了古希伯來語,我反復(fù)研究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這種處理確實很有必要,因為里面的很多內(nèi)容,只能用特定的語言才能闡釋清楚。
比如像“六十四卦”、“初爻”、“上爻”這些東西,只能用漢字寫出來,其他語言很難描繪出其中的含義。
我看書很容易沉浸其中,而且看的速度比一般人快非常多,沒多久,一本書就被我翻到了末尾。
合上書本,我靠在石碑上細(xì)細(xì)回味書中的內(nèi)容,越想越覺得怪。
如果只看文字,這就是一本稍顯特別的咒術(shù)寶典,可是很多文字并不那么通順,我隱隱預(yù)感,如果將書中的圖案全部破譯出來,將它們和文字連在一起看,書中的內(nèi)容,很可能是另外一種模樣。
寫下這本書的人,究竟想掩蓋什么呢?
書面上忽地傳來一陣震動,我迅速回神,朝書看去,就見書里的紙頁正迅速碎裂、枯萎。
前后不過半分鐘所有,所有書頁都變成了灰燼,四處飄散,只留下堅硬的封皮還在我手中。
老周說書是病原體,那這兩張骨頭打造成的封皮,十有八九就是原質(zhì)。
我將封皮小心收進(jìn)背包,轉(zhuǎn)頭看了紅臉女一眼,她愣愣地盯著這邊,嘴巴一張一合,但已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此刻,祭壇里已經(jīng)漸漸平靜下來,我站起身,視線越過石碑朝祭壇中張望。
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所有闔皮都被打碎了頭顱,四根觸須也被闔皮啄得千瘡百孔,一動不動地橫躺在地上,完全沒有了生命氣息。
我又走到紅臉女跟前,試了試她的鼻息,人已經(jīng)沒氣了,但嘴巴還在神經(jīng)反射似地張一下、閉一下。
將山筋撿起,繞在腰上,正一正背包,我長長出了一口氣。
總算是結(jié)束了!
之后我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喝了點水,吃了幾塊壓縮餅干,感覺體力差不多緩過來了,才扛著老周和獵戶離開祭壇。
一直到我將他們扛到皮影村的廢墟里,老周才晃晃腦袋,醒了過來。
我把他和獵戶一起放下,又從背包里拿出書的封皮遞給他:“原質(zhì)應(yīng)該就在這里面。”
老周接過封皮,把手電壓在上面照了照,就見骨制的封皮內(nèi)部有一塊很大的黑影,不用想,肯定是原質(zhì)。
“一號病人呢?”老周收起封皮,抬頭問我。
我撇撇嘴:“一號病人應(yīng)該就是悍婦,傷得太重,死了,而且這一次,我也沒能吞噬病原體。”
老周沉思片刻,說道:“病原體的形態(tài)不同,你吞噬它們的方式,應(yīng)該也不同,我覺得,你應(yīng)該是在看書的過程中就將其吞噬了,當(dāng)時我就能感覺到,隨著你不斷翻動書頁,病原體的氣息漸漸衰弱了下去?!?p> 我沒提自己看書的事兒啊。
大爺?shù)模?p> “你早就醒了?知道我背著你走了多遠(yuǎn)嗎,這兩條腿都快廢了!”我很不爽地沖老周嚷,到動情處,差點啐他一口唾沫。
老周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扭捏半天才對我說:“那你……打了我那么多拳,也不能白打吧,我報復(fù)你一下怎么了?”
“我要是不給你那幾拳,你現(xiàn)在指不定變成什么樣了呢?!?p> “我那不是……醒了以后……腦袋直犯暈嗎,根本沒法走道啊!”
“你現(xiàn)在才想起這種借口來,已經(jīng)沒有說服力了好嗎!”
本來我還想多數(shù)落他幾句,可看到他的腮幫子腫得跟什么似的,想想還是算了。
這時獵戶也醒了過來,他揉了揉腦袋,扶著地面坐起來,然后就悶在那里,一句話都不說。
老周拿手電照了他一下,他用手擋了一下光,但也沒多說什么。
老周指指獵戶,給了我一個詢問的眼神,意思應(yīng)該是問,該拿獵戶怎么辦。
我沉吟了一會,說:“先查查看皮影村里有什么線索吧?!?p> 老周說:“沒這個必要了吧,反正病原體已經(jīng)清除了?!?p> 我既沒反駁,也沒點頭,端起手電,徑自朝遺跡深處走了過去。
沒多久,老周也端著手電跟了上來:“我怎么總感覺的你好像有心事?”
“我這次出任務(wù),主要是想找個人?!蔽一貞?yīng)道。
老周有點狐疑:“找人?下沉世界里能有你什么人?”
“這話說起來可就太長了,所以咱們還是另找機(jī)會聊吧。簡報上說,皮影村被埋葬一事,很可能也與病原體有關(guān),我就一直在想,行會是憑借什么做出這種推斷的?!?p> “那誰能知道啊?!?p> 老周嘟囔這么一句,之后不再說話,和我一起在皮影村的遺址里摸查起來。
我們在這個小村里摸查了好幾遍,起初沒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地方,后來還是老周在走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覺得落腳的聲音不對,說地下可能是空的。
之后我們又花了點時間找到一口地窖,地窖內(nèi)有個暗門,后面連接著一個規(guī)模相當(dāng)大的地下長廊,里面全是人類的骸骨,我目測了一下,估摸著得有上千副,在長廊的盡頭也有個祭壇,中央立一個空空蕩蕩的絞刑架。
可是光看到這些也沒什么用,完全無法推斷出這里曾發(fā)生過什么事,離開皮影村遺址以后,我們又到通往祭壇的那條路上摸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了很多建筑殘骸、人類的骸骨,還有一些祭器,但也拼湊不出什么線索來。
期間,獵戶一直默默地跟著我們,一句話都不說。
一直到我們離開地底,重新回到了廚房,獵戶才長長嘆了口氣,對我和老周說:“我就是另一個外鄉(xiāng)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