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傳,古時江南大戶人家,若生女嬰,便在家中庭院栽香樟樹一棵,女兒到待嫁年齡時,香樟樹也長成。
媒婆在院外只要看到此樹,便知該家有待嫁姑娘,便可來提親。
女兒出嫁時,家人要將樹砍掉,做成兩個大箱子,并放入絲綢,作為嫁妝,取“兩廂廝守(兩箱絲綢)”之意。
唐家是江左的大戶人家,今日得了一個漂亮的女娃娃,取名叫唐墨。
父母在院子里種下一顆香樟樹苗,據(jù)說這是他們重金買來的,世上最好的香樟樹。
那一刻,他睜開眼,看到襁褓里的那個女孩兒,想要,一直一直都守護著她。
轉(zhuǎn)眼間十六年過去,唐墨自從會下地走路,便每日都會給香樟樹澆水,像是照顧自己的一部分一樣,悉心溫柔。
那日,她一席碧翠色輕紗衣倚在樹下,花瓣悠然飄落,擦過她眉角,像是誰的手在輕撫她青絲長發(fā)。
“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我總覺得這棵樹怪怪的,香樟樹花疏朵小,而每次我坐在樹下,都會有很多落花?!?p> 她看見哥哥踱步過來,蹙眉問著。
哥哥一襲白衣,腰間掛著金絲玉佩,思索一會兒,扇子一合,答道,“萬物皆有靈性,可能這棵香樟喜歡你吧,他想把自己所有的花都送給你?!?p> 唐墨愣了一下,起身看著香樟,纖細白皙的指尖觸碰在樹干上,她感到一陣悸動。
“我感覺似乎有誰在,但又說不清楚,如果有,能讓我,看看你么?”
她傻傻的問了一句。
一陣微甜的夏風刮過,落花滿身,長裙浮動,面前卻空無一人。
“你個傻瓜,怎么可能有?!?p> 哥哥上前,用扇子在她額頭輕輕敲了一下,溫和的笑著。
她覺得自己很傻,噗嗤一聲笑了,轉(zhuǎn)身離開,香樟樹下,一陣冷寂。
他站在樹下,一襲青白長衣,面如冠玉,眼眸里含著星辰,青絲隨風輪轉(zhuǎn),宛若謫仙。
他看到這個女孩兒站在自己面前,看到她觸碰樹干,看到她癡癡笑著,看到她背影婆娑,輕柔淺影。
他是千年香樟樹妖,白月,因為天劫,道行盡無,化不成人形,變成樹苗,卻被唐家重金買走,成了院子里的一棵小樹。
道行可以重修,可是女兒要嫁,年華不復。
那日,細雨微涼,白月看見媒婆喜滋滋的從正堂出來,瞥了一眼香樟,走出門去。
次日,幾個彪猛大漢將樹連根拔起,唐墨沖出來大喊著不可,卻被哥哥攔著,香樟樹離開的那一刻,她像是失了魂魄,猛然間哭成淚人。
哥哥抱著她,問道,“不就是一顆樹么,哭什么?”
“我怕是,再見不到他,落花滿地了。”
香樟樹被砍成數(shù)段,一月之后做成了兩個精致大箱子,箱子里放滿了江南絲綢,被漆成了和滿園紅菱一般的朱紅色,一片喜慶之景。
那天,她一身赤紅嫁衣,鳳冠霞帔,坐上轎輦,哥哥給她送行,江南小鎮(zhèn)的唐家大小姐和才子喜結(jié)連理。
他聽到滿街贊嘆才子佳人,他抱緊琉璃色絲綢,祝他們兩廂廝守。
朱紅箱子被擺在香房的最里面,一身塵埃。
唐墨過得很好,那張笑容,如同韶華那時,看到樹下花雨一樣幸福。
墨兒,還好有人替我守護你。
八十年后,唐墨安詳長眠。
而當夜,狂風大作,香房被雷火劈中,一片火海。
白月還是那身青衣白衫,看著朱紅箱子化成灰燼,自己也走去忘川冥府。
“你天劫已過,已是上仙,莫要留在這里?!?p> 冥王對他說著,催促白月離開。
沒想到這人世間囚禁的八十載,竟也是天劫。
白月苦笑一聲,又說道,
“浮生六道,我想折損千年道行進這輪回?!?p> “哦?有仙不修,卻要嘗苦?有意思,六道之中,敢問上仙想去哪一道?”
白月微微一笑,
“人道”
“想做一次人是么?只可惜了你這千年的道行,好不容易渡了劫,成了仙?!?p> “千年可以再來,可我不想負自己一個癡愿,冥王可否賣給我一個人情?”
他拿出琉璃色的絲綢,江南圣品,猶如天物。
“哦?那你說說看,是想去那朱紅門,還是江湖中,又或者是那金鑾殿?”
白月又拿出一縷長發(fā),遞給冥王,“她枕邊旁?!?p> 長生之道修無情,癡情之道無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