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不應該,但何洛洛還是忍不住走神了。
其實都已經(jīng)是好些年前的舊事了,卻仍舊給人一種前不久才發(fā)生過的記憶猶新的感覺。
那時她還只是個小學生,并且正和自己在學校新交到的朋友并肩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而就在這個時候,墨師祖打來了電話。
——這也是何洛洛第一次接到墨有為的電話。
凌空武館沒有苛待過何洛洛,哪怕她是個來歷不明的孤兒,也擁有著和其他內(nèi)門弟子一樣的待遇,甚至因為懂事可愛長輩又喜歡而獲得了更多的偏愛。因此李自寒在確定手機這種電子產(chǎn)品并不會影響到何洛洛的學習和訓練后就給她配備上了。
沒人知道墨有為是經(jīng)歷了什么,亦或者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噩夢。實際上何洛洛只清楚地記得墨師祖在電話那一頭哭的特別傷心,哽咽著連話都說不清楚,只能勉強辨認出一些“不記得”“在哪里”“找不到”的只言片語。
手機調(diào)的音量很小,但架不住墨有為嗓門兒大,因此一旁新交的朋友就清楚地聽見了手機里面?zhèn)鱽淼目藓俊?p> ——蒼老的聲線,配上孩童般的啼哭,無論怎么想都很詭異。
新交的小朋友當場被嚇得打了個冷顫。
小孩子年紀小,不懂事,更不明白這種害怕從何而來,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在何洛洛身邊等她打完電話再繼續(xù)聊之前的話題。
直到高年級的幾個男生路過,半是恐懼半是嗤笑地和同伴嘀咕了一聲“這是和神經(jīng)病打電話呢吧?”
而男生的同伴回了一句,“肯定是啊。不過咱離遠一點兒,我爸媽說過神經(jīng)病會殺人的!”
新認識的小女孩顫巍巍地扯了扯何洛洛的衣擺,壓低了聲音:“洛……洛洛啊……和……和你打電話的是……是會……會殺人的……神經(jīng)病嗎……”
何洛洛拿著手機的手頓了一頓,一偏頭就看見了女孩臉上的驚懼和擔憂。
她當時年紀并不大,想法也單純,又因為從小住在森林里頭,和她玩鬧的甚至都不是人,便也沒有什么所謂的偏見。
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墨師祖不僅僅和別的大人不一樣,甚至會因為這種不一樣而被別人排斥以至于厭惡。
……盡管她不明白原因。
她抬眼看了看加快步伐走遠的幾個高年級男生,并沒有什么找回場子教訓他們的想法,她只是笑著轉(zhuǎn)回頭,對著女孩說:“不是哦,和我打電話的是我?guī)熥?,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p> “他還會烤肉,經(jīng)常給我買玩具,對我特別好的,”她頓了頓,“你要和他打個招呼嗎?”
或許是異能在無意間帶來的親和力加成的影響,或許是因為何洛洛的表情太過認真也太過篤定,以至于小女孩輕易地相信了她的話,并且歡天喜地隔著電話線和墨有為打了個招呼。
而墨有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停止了哭鬧,和小女孩打招呼的時候言語沉穩(wěn),不過瞬間又成了一個可靠的長者。
………………
何洛洛以前便猜測過墨有為是心智有損,只不過這位師祖的精神狀況在武館內(nèi)簡直堪稱是個禁忌,知道的人不肯說,肯說的人不清楚……總之無論如何也打聽不明白。
她倒是并不覺得墨有為心智有損便低人一等,更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斷了和墨有為之間的聯(lián)系。這一老一少也就保持著這么一種介乎于朋友和親人之間的奇怪關(guān)系,直到現(xiàn)在。
何洛洛相信萬物有靈,便也更看重萬物平等。天殘固然令人可惜痛心,但這卻并不代表低劣。
決定和楊瑾辰“試試”之后她就打算找個機會和楊瑾辰聊聊自己的情況,比如她的身世,比如她的師兄弟,比如把她當女兒看待的李自寒,比如把她當親孫女兒看待的劉嘉堯,比如……
比如墨有為。
只不過見面來的猝不及防,還只是打了個草稿的所謂“提前準備”完全沒有派上用場就在她認出墨有為的聲音之后變成了無用的灰燼——留不下一丁點可用的余熱。
何洛洛無法確定楊瑾辰對于墨有為的看法態(tài)度,更因為墨有為刺人的話語而感到內(nèi)疚。
就像是被放置在一個狹長的山谷里頭,兩側(cè)的墻壁在不停向內(nèi)擠壓,直至將她擠成肉泥……
而楊瑾辰的話語則恰好地將她從那種尷尬到難以呼吸的境地解放出來,并且告訴她,無論是峽谷還是不停向內(nèi)擠壓的墻壁,都是不存在的。
“你其實不用擔心什么,”楊瑾辰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便紅著臉松開了抓著何洛洛指尖的手,但面上還是認真,“武者以強為尊以理服人,墨前輩天資卓絕實力強勁,又是出了名的樂善好施,哪怕是私下里孩子氣了些,也只會讓人擔心他的身體,不會有其他想法。”
何洛洛愣愣地看著他,“我都不知道……原來墨師祖在你們之間這么有名的嗎?”
不是說墨有為武功天賦不算好,反而在特殊能力者間威名赫赫的嗎???
楊瑾辰只看出她的疑惑,也只以為何洛洛身為單純的武者并不了解特殊能力者間的事情,補充道,“你可能不太清楚,說起來關(guān)于墨前輩的事情我還是聽我爺爺說的?!?p> “我爺爺很尊敬墨前輩?!?p> 何洛洛:“哦哦。”
雖然不太清楚哪里不太對,但有可能墨有為也曾在練武之人中威名遠揚,只不過時間遠長,又恰巧被楊瑾辰的爺爺知道,然后再說給楊瑾辰聽罷了。
楊瑾辰扯回話題,示意了一下探出半個頭來看這邊的墨有為,“而且,我覺得墨前輩再怎樣孩子心性,其實也是不希望你為難的?!?p> 何洛洛看見墨有為像個小孩子一般靈動地眨著眼睛,仿佛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的時候,沒忍住就真正松下了心里頭繃緊的那根弦,露出一個笑來。
她不曾因為有這么一位“與眾不同”的師祖而感到難堪,但相對應的,墨有為也從來不愿讓她難堪。
一如當初那通電話,某個上一秒還在哭鬧的家伙,竟然在女孩湊過來打招呼的瞬間,變得正經(jīng)又可靠。
野老墻低
謝謝小可愛!我會好好休息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