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知，”街道上我仿佛聽見誰在叫我，聲音很熟悉，可我實在想不起來是誰，回頭又什么我識得的人都沒有，“阿知?！蔽以俅位剡^身，這次終于看清了叫我的人。
“爹！?”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本來應(yīng)該死在一年前的人就這么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不修邊幅，臉頰深陷，哪里還有半分魏國國師的風(fēng)光。
他連忙將我拉到一處偏僻的巷子里才將我放開，“阿知，我終于找到你了?！?p> “爹，你還活著？既然沒死怎么這么久才來找我？”雖說我這十八年在許家待的時日加起來也不足一年，但有親人活著我還是開心的。
“阿知，先別說這些，我來找你是為了讓你替我許家報至仇，你知道當(dāng)初是誰屠我許家滿門？”
“報仇？怎么這么多人來找我為他們報仇？”我喃喃自語，繼而說道，“是誰殺了他們我不知，但我卻清楚地知道當(dāng)年是誰逼得我娘跳井自盡。況且爹爹昔日為伍的個個官員都道我是魏國公主，那我也沒必要為許家報仇?！?p> 他私下看了看才頗為為難道，“你確是魏國公主無疑?！?p> 我皺著眉頭等著他接下來的話，“你知道爹爹的，我是國師，觀天象行占卜自然是得心應(yīng)手的，十八年前，我通過占卜得知后宮即將降生一個怨氣頗重的嬰孩，恐是不祥之人。”
“我便是那個孩子？”
他點點頭繼續(xù)說道，“你一出生你母后便難產(chǎn)而亡，皇上對我的話更加深信不疑，便命丫鬟將你丟入池中，但那丫鬟終是下不去手便將你扔在了宮外。我也萬萬沒想到，我回府時你娘抱著你興高采烈的告訴我她去求送子觀音回來的路上撿了一名女嬰……”
他從回憶中將自己抽離出來，深陷眼窩的眸中竟有點點神光異彩，“可蒼菱國護(hù)國將軍顧生卻滅了你的國家，又屠許家滿門，該殺！”
我還未從他前面的話中回過神，又聽到了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一臉疑惑的望著他。
“我知他愛你，也知你們不久后就要成婚，所以……”
“若我不愿呢？”
“若你不愿我自然也不會勉強(qiáng)，你是我女兒，我不會逼你?！?p> 既他都這般說了，不論是否出于真心我也不忍再讓他獨自漂泊，便將他帶到了我的住處，可不知為何，他似乎吃什么都味同嚼蠟般，這樣好的美食也沒能讓他胖上一星半點，反而更加消瘦了，發(fā)髻也總是亂糟糟的，就連臉色也呈青紫色。
我為醫(yī)女，卻總看的他臉上并不像病態(tài)，反倒是像戰(zhàn)場上死了數(shù)日將腐的尸身。我本想為他診脈，可他總今日推明日，我也只得就此作罷。
三月后，阿生來信在遼國皇宮尋到阿舟，一切安好，特別是一雙眼睛，神采奕奕。尋到阿舟，我與阿生的婚事也終于提上日程，我日日早出晚歸忙于置辦大婚之物。
而我那一直好吃懶做神神秘秘的爹卻突然變得勤奮起來，一日三餐，頓頓不少，雖然味道有點難以言喻，倒還好勉強(qiáng)可以下肚。
畢竟有幾個人能有此殊榮吃上國師親手做的飯菜？
距大婚之日愈近我卻整日覺得困乏，可那日醒來我滿身是血，雪白的里衣上就像綻放了朵朵牡丹，就連鞋子上都濺滿了鮮血，我連忙換了衣物到爹爹房里，沒人？我有些怕他出事，只得出門尋他。
而這些大街小巷里突然貼滿了縣衙的懸賞通告，我費力的擠到前面才看清，是這城中首富一家今日清晨被人發(fā)現(xiàn)橫尸在府中。
血流成河。
我連忙回家，卻發(fā)現(xiàn)爹爹不知何時坐在了我的房間，桌子上放著我藏匿于榻下的那些沾滿鮮血的衣物，“是你殺了他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本能的后退兩步。
“當(dāng)初你出生時我便算出你怨氣頗重，大抵是游離了許久的惡鬼轉(zhuǎn)生，天生便會害人性命。那些與你親近之人哪個沒有死于非命，如今就連與你毫無關(guān)系的人你也不愿放過？”許宴似乎極生氣，一雙眼睛像是深深嵌在肉里的銅鈴，讓人不寒而栗。
“不是我，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我大喊一聲便將他推了出去，鎖了房門。
自那以后，我總是渾渾噩噩，記憶也像被誰一塊塊抽走，清醒時，屋子里總是一片狼藉，就連我素日最愛的花瓶都砸的四分五裂。
顧生來的那日，我將自己打扮的極美。
“阿知，許久未見，我今日來……”顧生剛見到我的喜悅還掛在臉上未消失便被接下來的驚嚇與擔(dān)憂驅(qū)散的分毫不剩，“阿知，你在做什么！”
站在阿生命格外的我皺起眉頭，看到這一幕我的驚訝絕不會亞于五百年前的阿生。
即便我已恢復(fù)記憶，我也不曾記得顧生來與我商討婚事時，我竟從寬大的袖中抽出明晃晃的刀，割開了自己的皮肉，手臂上頓時血流不止，而我竟像不知疼痛一般，依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谀抢?，面不改色?p> 反倒是顧生急忙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塊，將我的手臂緊緊包裹住，湍湍流出的血頓時浸透了那塊名貴的布料。
“好久不見了，顧將軍。”一直未曾露面許宴這才從門外進(jìn)來，依舊是亂蓬蓬的發(fā)髻，死氣沉沉的臉，卻不知怎么多出幾分勝利者的喜悅。
許是他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實在難以辨認(rèn)，顧生看了好久才像想起什么，左手依舊隔著布料按在我的手臂上，右手卻抽出他從不離身的佩劍。
劍尖距離許宴只差分毫，他卻毫不懼怕。
“許宴？你未死？你到底對阿知做了什么，他可是你的女兒！”
“女兒？”許宴輕蔑的笑了笑，“不過是個不祥之人罷了。”
顧生轉(zhuǎn)頭看了看仍坐在那里的我，可我似乎并未聽到許宴的話，就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更別說被這句話傷的痛哭流涕了。
“我只不過喂阿知吃了些東西，從此刻開始，她也只聽命于我?！痹S宴笑了笑，活像一直狡猾的狐貍，“我知道顧將軍深愛阿知，倘若顧將軍答應(yīng)我兩件事，我便可以放阿知自由?！?p> “何事？”顧生收回了長劍。
“放心，我不會為難顧將軍的?！痹S宴坐下來，不慌不忙的說道，“其一，我想要木蒼澤親手賞賜給你的免死金牌?！?p> 顧生并未猶豫，拿出懷中的免死金牌便扔向了許宴，他連忙站起來接住，像是得到了稀世珍寶一般細(xì)細(xì)擦拭了許久才收了起來。
“還有一件事，快說！”
“顧將軍莫急，這其二嘛，一年前是顧將軍帶兵對我許家趕盡殺絕，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報此仇，只要顧將軍以死償命，我便放阿知自由，如何？”許宴重新坐下，眸子中并無期待，似乎已經(jīng)篤定顧生會同意此事。
顧生愣在原地，沉默許久。
“怎么，顧將軍不愿？”
“再給我些時間。”
“最晚不能超過你與阿知成婚當(dāng)日，還望顧將軍言而有信，莫拿自己心愛之人的性命開玩笑。”許宴負(fù)手出了房門。
我看著這些畫面一一浮現(xiàn)，心中苦澀不已，直到現(xiàn)在我都未曾知道顧生與許宴達(dá)成過這種交易，而那時毫無意識的我除了眼睜睜看著顧生一步步走向黃泉，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