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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他背道而馳

睥睨

她與他背道而馳 棠無約 5288 2020-12-12 18:01:50

  灰暗逼仄的房間內(nèi),那張破絮的棉被和幾乎要露出彈簧的床似乎立刻就要撐破發(fā)霉的墻壁一般,這破漏的屋子不過占了異國他鄉(xiāng)的一丁點土地,卻是她唯一的留所。

  與之相對的,豪車停在專有車位上,金光閃爍在每個人身上,與那房子相比,這里的人說為天神下凡也不為過。

  鑲金樓道邊,他正與別人談笑風生。

  一個女人邁進舞會大門,如同一塊磁鐵般,目光一瞬間都留在她身上。

  第一印象竟然不約而同地只留下一個美字。

  甚至讓人大腦一片空白,只是知道美這一個字了。

  她的氣質(zhì)很好,兩側(cè)的男女們情不自禁地為她退開一步,繞是從小收到良好的教育,也不由得在這種絕對的大家閨秀面前自慚形愧。

  她步子似乎有些急,在端莊的隱忍中又帶著這種不言而喻的雀躍——像是遇見什么十分焦急的事,更像是少女即將面見心上人的歡喜。

  他正搖著酒杯,頗有那種目空一切的傲慢,但卻不讓人厭惡。

  大約他卻是那樣該倨傲的人。

  她像是正行在高速上的車突然遇到事故一般猝然停住腳步。

  一雙眼睛滿是難言的情緒,她自己尚且不知如何表達,連酒何時送到她手里都不為她知。

  正與他攀談的人有些顧忌地提醒他。

  他微微轉(zhuǎn)過頭,用眸子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她一眼。

  她似乎看見他皺了眉。更讓她害怕的卻是他不含感情的視線,如同一把尖刃不留情面地刺穿她的心。

  倒也不必說她痛心或是絕望,她早就不再有這種感情了。若是用單一的詞匯形容,只是對她的心加以諷刺。

  那不含感情的原因她大約猜到了,于是剛分開一點點的唇瓣又漠然合上,激烈的掙扎在一瞬間清晰分明,她故作輕松地笑著:“好久不見?!?p>  他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別人都未曾捕捉到的不悅。她太了解他了,所以看的心涼。

  “小姐,這似乎是我們第一次見面?!?p>  她手里的玻璃杯砰然墜地,她驚醒在破舊的床上,淚水模糊了視線,卻又迷茫地張望著四周。

  終于明白了身處何地,她支起身子,蜷著腿環(huán)抱住自己,黑夜中她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膝蓋上冰涼一片,和難以抑制的低聲抽噎成了夜的唯一證明。

  當白晝的存在被人時刻惦念時,黑夜孤獨地用影子掩飾了默默的眼淚,全都掛在了天上。

  她得是個同道中人才能遇見相似的東西。

  ……

  陽光正好,透過落地窗灑得滿屋子如同渡了一層金箔,白色的雕像立在復式樓梯的扶手上,盤旋著向上直到臺子上。她正在桌子前敲打著鍵盤。手邊,下午茶和甜點已經(jīng)所剩不多。

  這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太陽落山。

  她伸了個懶腰,側(cè)著頭看向遠山薄霧裊裊,曦色投過其中淡了不少。

  她站起身來,輕輕踩了踩地板,真實的感覺和那些不斷傳遞在她神經(jīng)中的數(shù)據(jù)正提醒著她羈鳥戀舊林的約定。

  她已經(jīng)站在山頂上了。

  手機日程表被她快速地滑動著,密密麻麻的文字閃爍出眩暈的既視感,她卻習以為常地盯著屏幕,一絲不茍。

  終于,她露出一絲笑容。

  ……

  她下了私人飛機,在她的母國,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她已經(jīng)坐擁無數(shù)資產(chǎn)了。

  “我回來了?!彼?,一瞬間視線有些模糊。

  今夜,將有大事發(fā)生。

  她將黑色的信箋交給侍者,微笑著向?qū)Ψ近c了點頭。

  侍者誠惶誠恐地請她進去——這是能擁有黑色邀請函的人??!

  她掐著點走進大廳,正值舞曲結(jié)束,她的出現(xiàn)吸引了無數(shù)人的目光。

  除了美和氣質(zhì),更有好奇在其中。

  這是一張從未見過的臉。

  這種級別的舞會,必然不是普通的精英,而越是頂層的人,越不會無視彼此。

  這張臉……太陌生了!

  她的氣質(zhì)很溫和,即使并不在笑也保持著讓人賞心悅目的優(yōu)雅。

  她無視了眾人,邁著步子向深處走去。

  這樣一個典雅的人,步子是如此的干凈,雖然能稍稍看出她有些匆忙,然而依舊感覺她落步舒緩。

  這應該是一個像水一樣溫柔的人。

  眾人被她的舉止牽引著。

  這種端莊的隱忍中又帶著不言而喻的雀躍——似乎遇見什么十分焦急的事,似乎像要找什么人……這樣一位尊貴的人,卻帶著一種即將面見心上人的少女的歡喜,總讓人在她光潔的臉頰上看出一點若隱若現(xiàn)的青澀的味道來。

  他正搖著酒杯,與人談笑自若。

  她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在不遠處愣愣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一雙眼睛滿是難言的情緒,她自己尚且不知如何表達,連酒何時送到她手里都不為她知。

  正與他攀談的人有些顧忌地提醒他。

  等他轉(zhuǎn)過頭時,這人又閃過一絲驚艷。

  她的眸子溫柔地如同藏了一汪清泉,其中含有世間所有一往情深。少女的臉頰上露出極淡的紅暈,在她白皙的皮膚上變得略微清晰了些。

  純白的莊重,是多么致命的吸引哦!

  他微微轉(zhuǎn)過頭,透過玻璃杯看向她。

  他抑制不住地皺了下眉,極為微不可查。他立刻反應過來,眼中神情變得更加不滿冷漠。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動搖。

  在那種眼神面向她時,她就已經(jīng)大腦一片空白了。

  他看見她微微張了口,不知是不是人聲吵雜,他并沒有聽清她說什么。

  似乎是他的名字。

  她動搖的心讓她閉上嘴。

  只是還有點妄想癥般的不甘催促著她再給自己最后一巴掌。

  她有點看不懂他眼中的意思,不過一秒的睥睨,若是用單一的詞匯形容,只是對她的心加以諷刺。

  她總覺得他有些不滿,卻是對一個陌生人的不滿,仿佛在喝令她退下一般。

  正是這種喝令,她又覺得應當不是陌生人的身份。

  或者,只不過是一個不能相提并論的透明生物罷了。大約不屑的。

  終歸,她應該已經(jīng)預測到接下來的對話了。

  她故作輕松地笑著:“好久不見?!?p>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的心還是劇烈地跳動,她突然明白了些。

  疏離得彬彬有禮,內(nèi)容卻讓她如墜冰窟:

  “小姐,這似乎是我們第一次見面?!?p>  她手里的玻璃杯砰然墜地,猩紅的酒液飛散四周,頂級設(shè)計師為她定制的白裙驟然染上了一片污漬。

  如果她的心是一座高樓,那只用了一句話便轟然坍塌了。

  她像是低賤到了泥土里,她一輩子的驕傲被他一句話定義為了一種火辣辣的卑微。

  她死死地盯著他的臉。

  酒杯如同銀河,她只能從扭曲的玻璃看向互相眼中扭曲的彼此。

  只不過,她愛的默不作聲了點,能從中看清他的相貌,他卻一絲也窺探不出故人了。

  如果當時未曾放開握緊的手……

  “小姐。”

  她被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看向侍者。

  “小姐,需要我?guī)鷵Q一身衣服嗎?”

  她沉默了一下,又變成了那個溫柔而堅定的人。

  她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抱歉,給你添麻煩了?!?p>  接著又看向他,眼中只是淡漠的歉意:“您與故人很像,我為打擾你們的談話深表歉意,還請不要在意。”她又笑著點了下頭,并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我先行一步,告辭?!?p>  她轉(zhuǎn)身,變得更加沉穩(wěn)。

  她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只帶走了一朵盛開在她裙角的鮮花。

  他看見了她淡漠中的哀,卻抬不起沉重的手。

  如果當時未曾放開緊握的手……

  “這邊的市場形式復雜,你才剛坐飛機回來,不如先休息休息吧。”

  她將視線從文件上移開,看向駕駛位的男人。

  “看我做什么,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吧?!?p>  “值得嗎?”

  男人微微一愣,又笑了笑:“若是不值得,你我都不會等這么久?!?p>  她沉默良久:“還有多久?”

  “大約十五分鐘。”

  她合上眼睛,悶聲道:“我聽你的?!?p>  她蓋住了那雙筋疲力盡的眸子。

  男人透過后視鏡看見了她閉上眼睛,本保持溫和的上揚的嘴角變得苦澀而哀痛。

  如果當時未曾放開握緊的手……

  她感覺身體忽然空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看你睡得那么沉,我沒忍心叫你?!?p>  她立刻清醒過來,掙扎著從男人懷中下來。

  “不用了,我還得看文件,十五分鐘已經(jīng)夠了?!彼乇苤芏鄦栴}。

  比如他,比如眼前這個人。

  “行,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男人掩飾住眼底的落寞,依舊認真叮囑她。

  她欲言又止:“你也一樣?!?p>  ……

  “她就是那個一直住在你心里十年多的人?”

  他甚至不給對方一個眼神。

  “確實有意思。”

  話音剛落,就見他冷冷地睨了自己一眼。

  “三哥,你明明那么在乎她?!鄙磉叺纳倌暌妼Ψ接植徽f話,急得如同油鍋上的螞蟻,“為什么要把她推開!”

  他無言以對,直到兩個人走到門口,他才看著駛離的車開口:“你已經(jīng)……有三嫂了。”

  少年愣住了,對啊,已經(jīng)有一個聯(lián)姻的三嫂了……那豈不是……

  “是我沒有遵守和她的約定,不該再自私地插足她的未來?!?p>  ……

  “三哥,才五點你就把我拽起來,我還以為有什么事情!結(jié)果就是蹲在樹上偷窺人家跑步?”

  他不說話。

  她正穿著運動服圍著偌大的花園跑圈。

  她還和從前一樣。

  兩個人整整盯了對方十五分鐘,正當少年以為她要停下來時,卻見她又拿出兩袋沙袋綁在腿上,這才發(fā)現(xiàn)她還是負重跑步。

  少年咽了咽口水:“三哥,這個女人是怪物嗎?”

  不但負重,還跑的這么快?

  她皺著眉,竟然無法停止腳步。

  只是滿心痛苦,也并不是孤獨,大約是懺悔了,是步入單行道的巨力推著無力反抗的心。

  似乎跑到天荒地老。

  她想著,若是就這樣跑著,即使死去,也擁有死前的自由和恣意。

  她轉(zhuǎn)過花園,忽然腿一軟,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她趴在地上,不僅沒有第一時間爬起來,甚至還把臉埋在了地上。

  “三……三哥……”少年看著他緊握的拳,不知如何是好。

  隨著她安靜下來,耳機里的小提琴變得清晰可辨。

  小提琴的音階隔著大度爬升,旋律的階梯卻仿佛雙向延長的陌路,總之她和他背道而馳。

  她甚至因著他那一眼不敢回首。

  她伸出手去夠腿上的沙袋,卻夠不到。

  她終于哭出聲來,眼淚如泉水一般涌出,起初還隱忍一些,最后索性放聲大哭。

  可是便是哭出聲來,她的心緒也并未整理多少。

  她眼里滿是淚水。她卻不甚清明心中五味雜陳。

  她愧對于他。她受困于痛苦。她卻愛的誠懇。

  “如果當時未曾放開握緊的手啊……”

  她哭著詰問,卻不知是在詰問何人。

  今夕何夕……

  君問歸期未有期……

  便是一心愁緒無人可說,無人可怪罪,所以才格外壓抑。

  他扭過頭閉上了眼睛,接著便跳下樹去。不發(fā)一言地一腳油門沖向他的琴室。

  她走后,他就再也沒有碰過小提琴。

  而他也一頭扎進練習室,如同在風和漫天落花飛葉的高坡上,和他的小提琴一起旋轉(zhuǎn)在風中葉海。

  他的琴弓拉伸的幅度很大很大,仿佛要把心弦拉斷。

  才敢歇下,不去想如滔天巨浪一般瘋狂席卷而來的悲劇。

  她雙目空洞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淚痕已經(jīng)風干在她的臉上,腦袋上還有些土,簡直像一只噩夢娃娃。

  這便是男人進來后看見的場景。

  “起來!”這是男人第一次對她發(fā)火。

  她笑了起來:“你來了?!?p>  男人心疼不已,卻仍舊憤恨她的不爭氣:“起來,看看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他已經(jīng)有妻子了……他沒有遵守約定……我也沒有遵守約定……”她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是她第一次當著別人面哭,“我滿心不適,但又發(fā)覺,沒有什么可以責怪的。離開是為了配上他,告別時也曾許下情深義重,然而我遲遲不歸,怎么能怪他不遵守一個不知真假的約定?!?p>  “都是我的錯……如果當時未曾放開握緊的手……會不會就不會如此了……”

  “你是這樣想的?”男人明顯存著氣。

  她側(cè)過眸子,無聲。

  “你!”男人抬起手,沖著她砸下去——她并無反應,因為她知道,這一拳只會落在她身旁。

  血肉和地板的相撞的聲音讓她回了神。

  她撐起身子,連忙看向男人的手,已經(jīng)血肉模糊。

  “你這么說對你自己負責嗎……”那自然是她的氣話,可是……

  她抓住他的手,眼淚落得更快了:“為什么啊……為什么啊……明明是我對不起你啊……”

  他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擦拭著眼淚,同時把受傷的手抽了回去:“別哭了,我會心疼的?!?p>  她咬著唇抽噎著:“那你把手給我。”

  “別看……太…太丑了……”

  她想笑的,她想笑他怎么是這樣一個傻子,可是笑意到了嘴邊,全變成了苦的。

  “你怎么這么傻啊?”她又啪嗒啪嗒地掉起眼淚。

  “你別哭!你別哭!我把手給你就是了?!?p>  她拉著他的手,帶著他回房間包扎。

  她與他卻無言以對,這種壓抑的氛圍直到包扎完畢后才顯山露水。

  他本激動的心又冷卻下來。

  “那個我先……”

  她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答應你…”

  他愣了半晌,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說什么?”

  她平靜地對向他的眸子:“我答應嫁給你?!?p>  如果當時未曾放開握緊的手:

  可惜不存在如果。倘若存在,也通向另一種錯誤。

  她與他終究是咫尺天涯一瞬間。

  他激動地抱住她。

  她胳膊被摔傷了,男人的緊抱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但她卻并未多言。

  她不愛眼前人。

  她想,或許以后也不會愛。

  他冷靜下來了,還未等她開口,他已然先她一步。

  “我明白你的心意,不過,我還是很開心。至少你的未來里,只有我了?!?p>  她笑了笑,并不多做評論。

  她想起她曾對母親說過這樣的話:

  “我若不能嫁給愛情,便會用婚姻做籌碼,為你們謀取未來。至于我的未來——本就不是我所期盼的未來,便無所謂幸不幸福了。至少等價交換時,我就已經(jīng)得到幸福了,或是別人的幸福?!?p>  ……

  她挽著他的胳膊,微笑著看著熟悉的面孔。

  少年的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怎么……成大嫂了……”

  她并不做無謂的解釋,笑著拿出準備的禮物:“四弟,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喜歡?!?p>  少年震驚地看著她。

  直到大哥不悅地掃向他,他才一激靈地接過禮物:“謝謝大嫂,我很喜歡。我還有功課沒做完,我先回去了,大嫂再見?!?p>  她笑著點頭,轉(zhuǎn)過臉看向故人,沒有任何變化,仿佛已經(jīng)不在意了般:“三弟,三弟妹,這是送給你們的禮物,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男人沉默著看著她笑吟吟地伸著手。

  他向前一步,取過禮物用暗勁壓向男人,面上波瀾不驚:“還不快謝謝你大嫂,就這樣讓她伸著胳膊,這么多年家教全白教了?”

  她沉默著看著眼前的修羅場。

  她不能開口。

  那姑娘適時示弱,說了兩句漂亮話就拉著他一起走了。

  她默不作聲地看向兩人握緊的手。

  “對不起?!彼f著,順勢擋住她的視線。

  “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不必愧疚,這是我的選擇。”她又補了一句,“放心,我是有原則的人?!?p>  他抱住她,顯得有些卑微而失落:“人是會變得貪婪的?!?p>  她伸手拍了拍胸前的臂膀:“有縱容才有貪婪的空間,我心甘情愿?!?p>  她斜著眸子睥睨向角落。

  現(xiàn)在……他們平了。

  

棠無約

明天會有一章姊妹篇??(ˊω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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