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一對郎豺女豹

　　一聲“動手”突然爆出，眾人都被驚得渾身一震。

　　只見那羅經(jīng)猛然間躥起身形，雙腳連蹬，急奔過來，那身形動作真如豺狼一般迅疾。

　　那白袍女子則是“呵呵”嬌笑著，從頭上拔下兩根金釵，腳步輕擺，跟在了那男子身后。

　　方才還是兩個驚弓之鳥，轉(zhuǎn)眼就成了一對郎豺女豹。

　　楊愈只覺得寒毛根根豎起，驚得手腳都有些發(fā)麻。

　　這個轉(zhuǎn)折實在太過突兀，楊愈這邊眾人一時間都是茫然失措。

　　“嗆啷”兩聲，那江護院和董護院已拔刀丟鞘，向著左右包抄過來。

　　“到碼頭上！”常照最先醒覺，急急大叫出聲。

　　水家?guī)着鞍　　斌@叫著轉(zhuǎn)身就跑，已被嚇得不辨東西南北。

　　水少夫人和水清兮攙扶著老夫人才走了兩步，三人便都跌在地上。

　　荷香跑了幾步，趕緊又調(diào)轉(zhuǎn)回來去扶她們?nèi)恕?p>　　楊愈右肩脫臼，只剩左臂還能活動，見到四個女人不辨碼頭方向的亂跑，趕緊過去左手扶起老夫人，喊道：“快，往碼頭上去。”

　　只要她們?nèi)サ酱a頭上，碼頭三面臨水，己方幾人只要守住碼頭與陸地相接的一面，應(yīng)該是可以守住的吧。

　　常照那一邊，他示警的話音剛落，羅經(jīng)已沖到跟前，向著常照面門疾揮一拳，常照側(cè)身避開，肩頭朝著羅經(jīng)撞去。二人相撞，常照悶哼一聲，被羅經(jīng)撞得踉踉蹌蹌的側(cè)身退了幾步。

　　陳秋水急呼了一聲“阿爹”，看到碼頭上有一把刀，趕緊沖過去撿起，再疾跑回常照身旁。明臺見到常照受挫，也一瘸一拐的走到常照一側(cè)，眼神冷冷的盯住那羅經(jīng)。

　　羅經(jīng)方才也被常照撞開幾步，他在自己胸膛拍了兩下，大笑道：“哈哈，陳唯道，陳長老，你老咯，一撞之力僅止于此。”

　　后邊那白袍女子腰肢輕扭，走到羅經(jīng)身旁，嬌笑道：“嘻嘻，郎君，你輕些，可別打死了他。”

　　常照聽聞羅經(jīng)叫出自己名字，眼中一厲，喝道：“你們，是誰？”

　　那羅經(jīng)卻不理他，大笑道：“哈哈，苗娘子，你知道的，我一貫力氣大，哈哈。”

　　那苗娘子在羅經(jīng)肩上輕錘了一拳，嬌嗔道：“哼，我到現(xiàn)在腰還酸。一會我要是動不了手了，郎君可要多擔(dān)待著?！?p>　　就在常照和羅經(jīng)動手的同時，魯達大叫：“散開，迎敵！”說著和水致遠、楊志、許大福提刀往眾人身前散開，蓄勢等待著攻擊的到來。片刻間，那江護院和董護院便沖到了四人身前。

　　江護院趁著疾跑的勢頭，一刀往水致遠砍來，水致遠趕忙揮刀格擋，只是腿上中刀，立足不穩(wěn)，被江護院這一刀之力沖得往后退去。江護院又邁上一步，右腿踹在水致遠腰上，將水致遠踢得飛起，“砰”的一聲砸落在地上。

　　江護院上前踢開水致遠掉落在地上的刀，刀尖指在水致遠喉頭，輕蔑笑道：“都巡？哼哼，我這小小的護院家丁，有禮了?！闭f完，一腳踢在水致遠頭上，將水致遠踢暈過去。

　　楊志見狀，揮刀直撲江護院，江護院左手一揮，幾枚銅錢帶著破風(fēng)之聲向楊志頭臉打去，楊志趕忙俯身避開，他剛剛低頭，腰上已被那老船夫和小船夫各打了一拳，頓時痛呼出聲跪倒在地。江護院上前一掌劈在他腦后，也把楊志打暈在地。

　　另一邊，矮壯的董護院揮刀沖向魯達，魯達舞著禪杖，許大福揮著樸刀，兩人同時迎了上去，三人的兵器正要在空中相碰，董護院卻突然往后仰倒在地，兩腿向前蹬出。

　　魯達和許大福沒料到他有這一手，兼且魯達腿上有傷，這董護院動作又是極快，兩人無法及時反應(yīng)，都被董護院一人一腳的踢在腳踝上，頓時都被踢得往前撲倒。魯達見機得快，趁著身子還沒著地，杖頭月牙鏟向著董護院頭頂劃去。

　　董護院滾向一旁，避開刀鋒，同時一掌擊在著地的許大福后頸，便將許大福擊暈了過去。

　　又急速躍起，提刀向著往一邊翻滾的魯達砍去。魯達縱躍起身，也揮著禪杖劈向追過來的董護院。

　　幾人交手幾下，魯達一身疲累，身上帶傷，加上昨夜到現(xiàn)在粒米未進，已漸落下風(fēng)，他見幾下劈砍都未能打中董護院，心中焦急，大叫一聲，拼盡全力的再砸一杖，想要將對方的刀砸掉。這一聲吶喊剛剛叫出，突然覺得后頸一麻，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原來是江護院趕了過來，用刀柄擊打在他的后頸上。

　　也就在江護院和董護院動起手時，明鏡、明色和明空三個和尚趁亂從幾人身旁跑過，向著南面的湖岸逃跑，邊跑邊嘶聲尖叫。

　　那老船夫這時早沒了唯唯諾諾的模樣，對著那倉皇逃命的三個和尚大喊：

　　“和尚，快跑啊，對，快些跑，再快些，哈哈，我要追來啦，——誒，你那小和尚怎么不跑了？”

　　原來，明空見到水致遠幾人剛一交手，就被打倒在地，求生的本能讓他也跟著明鏡和明色趁亂跑去，只是跑了一段，聽見那老船夫戲弄的言語，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妹妹還在后邊。頓時，一跤跌在地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荷香在碼頭上看見，急得大叫：“三哥，快跑，別管我?！?p>　　“小和尚，爺爺叫你快些跑，你怎的不聽？哈哈?！崩洗蛐χ叩矫骺丈砬岸紫?，左手在明空的光頭上輕輕撫摸，溫言說道：“小和尚，哭什么？叫你跑，你怎么那么不聽話呢？”

　　老船夫說到后邊“不聽話”三字，卻從溫言軟語轉(zhuǎn)成了疾言厲色，同時右掌拍出打在明空臉上，將明空擊暈在地，然后站起身來，對著前方正在哭喊著奔逃的明鏡喊道：“喂——，胖和尚，快跑啊，狼來啦！”

　　說完，側(cè)頭笑道：“獵物跑遠了，狼崽子快追?！?p>　　老船夫身后的小船夫一聽，猛的躥出，朝著明鏡疾沖而去，片刻間已沖到明鏡身后，右掌揮出拍在明鏡頭上。明鏡頓時哭聲驟停，被拍得往左側(cè)撲倒在地，滾了幾滾，不再動彈。

　　這時，老船夫也已趕到明色身后，一掌輕輕拍在明色頭上，笑道：“別跑啦，歇一歇吧。”說著，右手一撈，將明色高瘦的身子攬在了臂彎，朝著碼頭這邊走了回去。明色在臂彎里啊啊叫著，手腳亂蹬亂舞，卻又脫不開老船夫的控制。

　　老船夫左掌拍在明色屁股上，笑道：“別叫了，不然爺爺打屁股咯。哈哈。”

　　那小船夫也將明鏡抗在肩上，與老和尚并排走著，到了明空身前，又在明空衣領(lǐng)上一抓，將明空拖著往前走去。

　　就在兩個船夫去追三個和尚的時候，常照那邊又已動起手來。

　　常照方才撞擊羅經(jīng)，雖然兩人都后退了幾步，但見到魯達、楊志、水致遠和許大福三人片刻間就被打倒，知道這羅經(jīng)和那苗娘子怕是更難對付，便不敢大意，雙手虛懷一繞，雙腳微蹲，不一會，腹內(nèi)又發(fā)出雷鳴獅吼一樣的聲音。

　　羅經(jīng)卻不在意，回應(yīng)著苗娘子方才的打情罵俏，笑道：“嘿嘿，苗娘子與我互搏的時候從未落入下風(fēng)，何時見你腰酸過？應(yīng)該酥軟才是。”

　　話音剛落，他疾跑兩步，左腳一蹬，身子騰空，右拳向著常照面門砸下。常照抬起左臂格擋，右拳朝著空中的羅經(jīng)腹部沖去，只是右拳還沒碰到羅經(jīng)身體，羅經(jīng)已借著被常照左臂格擋的勢頭，一個旋身，落在了常照身側(cè)，同時左拳向旁邊的明臺胸部砸去。

　　明臺方才見羅經(jīng)沖向常照，也從側(cè)面一瘸一拐的跑來，正要再走得兩步便要出拳，羅經(jīng)這一下突然落在常照身側(cè)朝自己打來，他腿上有傷便無法及時避開，羅經(jīng)這一拳便將明臺打得飛出幾步，明臺后背著地重重摔下，頓時嘔出一口血來。

　　羅經(jīng)打倒明臺，便幾個旋身，落在了常照身后，與苗娘子將常照和陳秋水形成了夾擊之勢。

　　“苗娘子！”羅經(jīng)一聲喝出，便向常照撲去。苗娘子輕笑一聲，雙手各握一根金釵，兩腳在地上連點，一陣風(fēng)一般向著陳秋水疾沖過去。

　　陳秋水左腳在地上一蹬，長刀向著飛奔而來的苗娘子疾刺而出。苗娘子的金釵在刀身上一點，將刺來的長刀撞開，另一只金釵向著陳秋水胸前刺去。

　　陳秋水往后一仰避開金釵，長刀往左一掃，想要砍向苗娘子腰部。

　　苗娘子也不閃避，戳向陳秋水胸前的金釵掉個方向，繞了半圈點在陳秋水握刀的右手腕上，陳秋水悶叫一聲，疼得松開手來，長刀便掉在了地上。

　　苗娘子與陳秋水打斗之時，另一邊的常照與羅經(jīng)已互相砸拳的硬碰了幾招。突然，羅經(jīng)繞到常照身后，見到裹著常照后背的一條布帶上一團血漬，便奮盡全力一拳砸在那一團血漬上。常照傷口被狠狠砸中，痛得啊的大叫一聲，膝下一軟跪在了地上。

　　羅經(jīng)見機上前箍住常照脖頸，對著陳秋水喝道：“陳秋水，束手就擒！否則，我立即擰斷你爹的脖子。”

　　那一邊，陳秋水的長刀剛剛落地，又見到一根金釵向著自己肩頭刺來，她擔(dān)心父親，便要豁出去，拼著肩頭受傷也要將苗娘子抱住，這時便聽見了常照的慘叫聲。

　　她心中一緊，亂了分寸，瞥眼間看到常照被箍住脖子，頓時凄聲叫道：“阿爹——”，就在她這一聲呼喚中，那金釵刺入她的肩頭。

　　這時，那老船夫已回到碼頭邊，他將臂彎里的明色扔到地上，見到碼頭上幾個女子，女子身前立著一個似和尚似書生的少年，這少年冷冷的看著自己一動不動，便向著那少年走來，輕笑道：“嘿嘿，你這少年，竟不害怕？”

　　楊愈方才見到水致遠被踢飛在地上，就要沖上前去幫忙，轉(zhuǎn)眼間，又見到魯達、楊志和許大福被制服，便知道：這幾人比那趙都巡厲害得太多，哪怕是那兩個護院，也可與趙都巡匹敵，自己右臂不能活動，匕首又早被扔掉，這時沖上前去，不僅幫不了忙，還會成為他人的負累。

　　這般想著，他便站在碼頭前，立在幾個女子身前，權(quán)當(dāng)最后一道可憐的屏障。

　　到得老船夫回到碼頭，常照和陳秋水又已被制服，楊愈見狀，心知大勢已去，心中苦嘆：昨日一番舍生忘死，原以為今日能逃出生天，哪料到惡魔扮成凡人突降此地，最終還是落入了敵手，身后幾個女子的下場會是怎樣？

　　這時，見那老船夫嬉笑著說“你這少年，竟不害怕”便只是冷冷的瞧著對方，心中想著：哪怕最后一刻，哪怕只有一只手，也要拼盡最后一份力氣，這是站在幾個女人前面的一個男人的自尊。

　　碼頭上的水少夫人、水清兮和荷香見到老船夫走近，驚得“啊、啊”叫著往碼頭后邊跑去。

　　楊愈面前的老船夫聽見驚叫，便斜著身子往楊愈身后看去，見到幾個驚恐無助的女子，便哈哈笑了兩聲，繞開楊愈往碼頭上邁步走去。

　　楊愈左手抬起，擋住老船夫去勢，老船夫疾抬左手抓住楊愈左臂，右手成掌砍向楊愈后頸，這一下動作快如閃電。楊愈正要將自己的頭撞向那老船夫的頭，念頭剛起已被掌刀打暈，他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倒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楊愈只覺臉上一冰，這一下刺激，讓他猛然醒轉(zhuǎn)，眼睛還沒睜開，已聽到幾個女子的嚶嚶哭泣，他心中一涼，睜開眼來左右掃視。

　　只見己方幾個男人都被綁著雙手雙腳，扔在寺廟廢墟前方的地上。

　　自己左手邊是常照、陳秋水、水致遠、魯達、楊志和許大福，右手邊是明臺、明鏡、明色和明空。十個人被整整齊齊的排成一排，在這片廢墟前方的空地上或躺或坐。

　　水家四個女人則站在右前方幾丈開外的地方，她們倒是沒有被反綁雙手，只是那江護院、董護院提著刀站在四女左右看守著她們。水少夫人、水清兮和荷香都在流淚哭泣，那老夫人卻依然癡癡呆呆，對周邊一切全沒注意。

　　自己這一排人的前邊就是羅經(jīng)、苗娘子、老船夫和小船夫。羅經(jīng)的手上拿著那藏著傳國玉璽秘密的包裹，兩個船夫手上則提著一個水桶。看來，剛才就是被他們倆用水澆醒的。

　　楊愈見到己方?jīng)]有一人被殺，心中還在納悶，便聽得水致遠罵道：“狗賊，原以為你是良民，誰料竟是匪寇。羅經(jīng)，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襲擊武德司官人，不怕……”

　　“啪”的一聲，話沒說完，他已被老船夫打了一個耳光。

　　羅經(jīng)笑道：“陶二叔，怎能對水都巡如此無禮？——吶，刀給你。士可殺不可辱，他再說話，便殺了他好了?！?p>　　水致遠正要再罵，看見自家?guī)讉€女人在那哭泣，便又忍住了，看著羅經(jīng)的一雙眼中燒著兩團怒火。

　　魯達大罵：“賊廝鳥，你有種就將灑家松綁，爺爺和你真刀真槍再打一架?！?p>　　羅經(jīng)嗤笑：“哈，關(guān)西魯達，羅某在潤州見過你動手，說實話，戰(zhàn)陣上我不是你對手，一對一，你不配做我對手。你再啰嗦，我不介意先宰了你這條賤命?！?p>　　魯達還要再罵，楊志道：“魯兄弟，先看看再說?！?p>　　常照嘆道：“你到底是何人？羅經(jīng)也不是你真名吧？”

　　羅經(jīng)大笑：“哈哈，陳長老，我羅經(jīng)用的名字多了，到底哪個是真名，哪個是假名，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了?！?p>　　常照瞟了一眼在羅經(jīng)手上的包裹，道：“既然你拿到了你要的東西，為何又不將我等殺了？”

　　羅經(jīng)聞言，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眼神像兩把刀一眼，直盯著常照看了一會，說道：

　　“陳長老，我要找的不是這兩張紙，我要找的是你，——是你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