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隱隱約約還沒有睡醒，就聽到媽媽和姐姐在外邊的忙活的聲音。母親年輕時，中午也有午休的習(xí)慣，不過那時候我精神大，不睡覺，喜歡偷偷摸摸和幾個小伙伴跑去河里嬉水，河里有幾處平緩的深水區(qū)，是人常去游泳的地方。每年都能聽到方圓有人淹死的故事，大人對此特別提防，生怕孩子趁中午午休悄悄溜出去。
母親給我講河中的水鬼，暗中游蕩于水底，將活人拉下水中淹死，做它的替死鬼，而后自己就可以投胎轉(zhuǎn)世。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特別膽小怕鬼，在鄰居家看過一次僵尸的電影后達(dá)到頂峰，看完后的哪個晚上，我一個人在臨街的房間睡覺，一直感覺床下藏著一個東西，嚇得整晚上精神緊張，又不敢亂動，生怕翻個身驚醒了藏在床下的東西。
而后，有偶然聽說有種狼，會兩只腳走路，晚上看一個人在路上時，就悄悄的跟在后面，用兩條前腿輕輕的搭在人的肩上，等人回頭了就一口咬住人的喉嚨。那是正值我讀初一，晚自習(xí)后要叢學(xué)校回家住，學(xué)校在另外一個村莊，有一條大路和小路，大路稍遠(yuǎn)一點，小路雜草叢生，還要路過幾個孤墳。大部分時間都是結(jié)伴回來，偶爾一個人回來時就悶頭往前走，不敢回頭，生怕后面有東西搭在肩上。
十幾歲的孩子時總是容易相信，同時又充滿臆想的放大，好的激勵就會產(chǎn)生更大的動力，壞的引導(dǎo)會讓孩子越走越彎。但慢慢長大后又變得很叛逆，在這些鬼神和學(xué)人走路的狼嚇得我睡不著覺、走路不敢回頭的時候，我也在心里慢慢的暗示這些東西都是假的，加之學(xué)校里一些數(shù)理化的科學(xué)教育后，又變成非常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不懼一切牛鬼蛇神，完全不相信這些東西。二十多歲時看到很多和母親一樣的人，每月初一、十五虔誠祭拜的時候就出言反對，嘲笑她們已經(jīng)這把歲數(shù)還執(zhí)迷不悟，也一直納悶到底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人會相信求神拜佛能帶來財運或者平安。
雯也睡醒了，母親把院里的韭菜割下來了一捆，和姐姐坐在矮竹凳上擇韭菜，準(zhǔn)備晚上包餃子用，雯拿過來一個盆子，再院子里面的水池里接了半盆水，把擇好放進去再洗一遍。
母親說，“你沒有回來過，讓X帶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p> “等下年糕醒了一起，這塊院子你打理的真好，有花有菜，四季常青。”
姐姐說，“媽就愛種花種草，你給他帶什么她都不稀罕，帶一些能養(yǎng)活的花她最開心了，鄰居來串門，見面都說媽花養(yǎng)的好。夏天園子里面還有西紅柿和四季豆，隨便摘幾個就夠吃了，不用買菜，純天然的，長到自然熟可甜了，超市里買的比不了?！?p> 雯不曾有種植的經(jīng)驗，“那我回去問問辦公室愛種花的大姐，看看有什么新奇的下次給媽帶回來?！?p> 母親說：“有這份心就行了，大老遠(yuǎn)的花草不好帶?，F(xiàn)在鎮(zhèn)上買花的也多，種子也很全，就是不會種，人老都變笨了?！?p> 村莊東邊靠坡，西邊是原。東邊一出村地勢就高了起來，漸漸的向上隆起近百米，千百年來，****不斷的沖蝕，把嶺上刷的溝壑縱橫，起伏不定。又因為常年干旱，收成不好，且機械不容易到達(dá)，以前一隴一隴整齊的農(nóng)田，部分已經(jīng)荒廢，新一代精明的農(nóng)民已經(jīng)不再為了信仰去耕種每一塊田地，出力還可能不討好的事情已經(jīng)無人去做，只剩遠(yuǎn)近貓著腰的孤墳靜靜守護著這方山水。
西邊是北方為數(shù)不多的水澆地，各家分的不多，但旱澇保收。外出打工不種地的人家還可以把這邊的地租出去，一年可以分到一點租金，東邊嶺上的地白送給人也不一定有人要。
雯叫醒了睡的朦朦朧朧的年糕，帶著她和天天一起出去。腳剛踏進出口的土地，田野里就飄出熟悉的清香，專屬于家鄉(xiāng)春天的氣息----叢冬天蘇醒的麥苗、剛破土還混雜著泥土味的草芽。年糕以前很少走進真正的田野，公園里面的花草樹木猶如魚缸里養(yǎng)的金魚，艷麗多彩卻少了海的浩瀚與野性。
她新奇而興奮，天天帶著她在前面跑，邊跑邊介紹，“前面河堤邊種了很多油菜花，我?guī)闳タ纯础：永镞€有很多小魚，以前爸爸還帶我抓魚。“
雯也少下鄉(xiāng)，跟著我在后面慢慢的溜達(dá)，不一會看到年糕快跑到河堤，她又擔(dān)心起來，催我小跑一起追過去。
河堤兩岸的楊樹都冒出了新葉，在春光下翻出嬌嫩的綠。河道很寬，春天只有中間的地方潺潺流著河水，水下隱約可見的石頭長滿深綠色水苔。
雯踩在石頭上，彎腰撩著河水洗手，說：“水還有點涼?！?p> 我說，”現(xiàn)在還不行，夏天水很大，也深，傍晚很多人在這里游泳。”
兩個小孩跑到水邊，天天說：“你看，那邊有魚”，年糕說：“媽媽，你看那邊有一群魚，讓X捉魚晚上給你們吃好不好”
我說：“現(xiàn)在沒有竹籃，要不可以給你們抓魚，小時候，你奶奶她們在這里洗衣服，我就用裝衣服的籃子捉魚，把籃子放在河邊水草里面，逆著河水往上摟，逮到不少魚。夏天還有螃蟹，我不敢抓，你奶奶的手又快又穩(wěn)，跳在水里，左手掀起水底的石頭，右手捏住螃蟹的殼一把扔到籃子里。”
雯又問:“那螃蟹能吃嗎？”
“當(dāng)然能吃，一下午能捉一盆子，晚上回去炒著吃。你奶奶聽說小孩子容易缺鈣，螃蟹能夠補鈣，特意來抓“，我答道。
雯說:“你能抓螃蟹嗎？”
“我不行，你奶奶的手就像鉗子一樣，也不怕螃蟹夾。現(xiàn)在的螃蟹太小了，還不會吃”，我補充。
天天過來嘲諷：“奶奶都能抓，你大男人都不會，肯定是怕被螃蟹夾道。“
我懶得回復(fù)，“再去看看油菜花，給你們拍幾張照回家了“。
下午，我們只在村子西部的原上走了走，原上更有春天的氣息，東邊嶺上更適合感受秋天的蕭颯。
到家后，父母和姐姐三個人在正在包餃子，從小到大一直到是這樣的情景。包餃子是一個團體活動，全手工流程繁瑣，需要多人配合，過年的時候還可以放個硬幣，讓家人搏一搏睡的運氣好。我也曾被拉去做過短工，幫忙把餃子餡里面的肉剁碎，也曾搟過餃子皮，最終因為速度太慢和搟的厚薄不均最后被驅(qū)逐出場了。
兩個孩子在外瘋了一下午，也跑累了，姐姐倒了兩杯水給他們喝。
雯洗過手過去幫忙和母親一起包餃子，父親負(fù)責(zé)搟餃子皮。她左手拿起一塊餃子皮放在手心，用筷子舀入一小塊餡料，用右手捏住一頭，先捏出一個小尾巴來，然后左手的大拇指要按壓住餡料，食指依次往前把餃子皮折疊，每折疊一次時，都要用手按壓緊實封邊。
還沒有包幾個母親就夸獎：“你看雯餃子包的熟練，樣子也包的好看?！?p> 雯說：“也很少做，包個餃子還可以，做餡和餃子皮就不行，現(xiàn)在買的餃子皮不好吃，我們在家也沒有自己做過?！薄?p> 父親接過來：“讓你媽媽教教你，逢年過節(jié)吃餃子是傳統(tǒng)，她做的餃子大家都夸好吃?！?p> 這話不假，母親不僅餃子做的好吃，做農(nóng)家菜火候把握的都不差。雖然在母親很小的時候外婆就因病去世，從小缺少母愛和教導(dǎo)，但是她總是愛問愛學(xué)，飯菜做的都還拿出手。
她一直都是這樣，有股做事情的勁頭，不管是家里還是莊稼地的活，不論何時都打理的井井有條。東邊嶺上的坡地，十年九旱，時而顆粒無收，大部分莊稼人打理的沒有那么勤快，母親卻不行，不管收成如何，除草施肥都不落下，雖然鋤地是一項付出很多汗水，但并不見得有多少實際收獲的辛苦勞動。她總是要做到地里面的草不能比別人家的多，看到誰家的地里整治干干凈凈，也得做的不比別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