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怪病

　　村頭有棵老樹，樹皮干枯皴裂，發(fā)黃的葉片無精打采的打著卷，樹梢的枝杈間站著幾只烏鴉，“呱呱……”一聲壓著一聲，悠長而凄厲，一股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老樹下有塊石碑，上書“秀木村”，石碑面被雨水濺起的泥漿糊了一層，看著極其凄涼。

　　一走進(jìn)村里，陰寒的風(fēng)貼著頭皮呼嘯而過，不由讓人不由得緊了緊外衫，鐘情皺了皺眉，繼續(xù)往村子里走去。

　　與她想象中差別不大，所有屋舍像年久失修一般，破敗的厲害。沿街望去，白紙燈籠、紙?jiān)牟萑耍瑨煸谖蓍艿募堝X，黃的刺眼，白的驚心，志怪奇談里的“斷魂街“也不過如此。

　　再往前走，便見街邊坐著一個婦人正溫柔的愛撫著懷里的襁褓，口中喃喃道：”乖寶寶，乖乖，乖寶寶······“

　　走過大半條街，總算見到了一個人，鐘情立刻湊上去，問：“這位大嫂，請問村里的人呢？”

　　這婦人眼中無光，呆呆傻傻，不等她回答，身后房屋的門突然開了。

　　“吱呀······”從房中走出一個弓著腰的人，穿著很破舊，赭紅色的粗布衣已經(jīng)十分襤褸了，但他更喜歡把自己包裹起來，也不知穿了多少層衣物，盡管件件破舊，但渾身上下卻沒有一寸皮膚是露出來的，也包括臉。

　　“娘，飯好了，你抱妹妹來吃吧?！?p>　　出乎意料的是，這聲音并不蒼老，反而是稚氣未脫的少年嗓音。

　　鐘情插話道：“打擾一下，你知道其他村民都去哪里了嗎？”

　　少年身體猛然一抖，好像十分害怕般，躲進(jìn)門后，但又擔(dān)心母親，所以沒有關(guān)上門。

　　“你是誰？怎敢進(jìn)來？”

　　少年的聲音很弱，并且能聽出來他確實(shí)很害怕，不管他看不看得到，鐘情都帶上了一副笑臉，問：“你能跟我說說村里的事嗎？”

　　少年漆黑的眼珠，隔著布料看著她，如果鐘情可以看到他的眼神，一定能發(fā)現(xiàn)，那眼神里全是憐憫，“你問這干嘛？反正活不久，知道太多也沒有半分好處?！?p>　　鐘情央求道：“你就當(dāng)積德行善，為你母親和小妹積福?！?p>　　少年反問：“一個瘋子，一個死人，而我也快死了，積德有用嗎？”

　　鐘情回頭看了一眼，那夫人懷里的襁褓確實(shí)包著一具發(fā)黑的嬰尸，“你妹妹死多久了？”

　　“一月了，我父親剛死，妹妹就不行了，母親受不了刺激便瘋了?！?p>　　真是可憐，鐘情定了定神，又繼續(xù)道：“那你呢？為何是這般模樣？”

　　少年奇怪道：“你當(dāng)真不知？”

　　鐘情搖頭，順帶把先前在漢水河道看到的景象如實(shí)告知，那少年嘆了口氣道：“既然被你撞見，那你大概也看到了那些尸首的臉吧？”

　　“臉皮破潰，容貌盡毀”

　　少年點(diǎn)頭，“不錯，那些人逃的早，以為離開村子就能逃過一死，可惜他們還是死在了我們前頭?！?p>　　“我是醫(yī)者，這究竟是什么病癥？煩勞你告訴我。”

　　“咳咳······”少年咳嗽了一會兒，喘勻了氣道：“村長說，這是詛咒，是寡婦秋蓮帶來的。”

　　少年身體虛弱，說一會兒便能停頓許久，有些地方他也一知半解，但鐘情卻是聽明白了。

　　寡婦秋蓮并不是秀木村的村民，而是逃難逃到秀木村的。她生的極美，少年在形容她長相的時候，特別加了一個詞“風(fēng)情”，顯然這個詞匯也是出自村民口中。自古“寡婦門前是非多”，一個逃難來的美艷寡婦惹得不僅是是非，還有事故。

　　其中內(nèi)情，少年并不清楚，涉及臉面的事，又豈能讓一個少年知曉，總之一番莫名的糾葛過后，秋蓮被沉塘了。

　　據(jù)說沉塘當(dāng)天，黑云遮日，不見天光，原本平靜的漢水水勢突然洶涌起來，秋蓮自毀雙目，大聲詛咒每一個觀禮的人，凄厲惡毒猶如惡鬼。

　　“自那之后，村里人就開始得病了，一開始只是臉上生了許多紅斑，奇癢無比，一旦抓破，便會散布各處，一見風(fēng)，患處還會紅腫流膿又疼又癢，不得已穿成這樣?！?p>　　“能讓我看看嗎？”

　　少年身體依舊躲在門里，緩緩伸出了手。這是怎樣一雙手，手指破潰，指尖壞死發(fā)黑，手背上除了黑紅的死肉，還有新鮮的血痂······

　　鐘情久久無語，少年收回手，道：“嚇到你了吧？這些瘡疤有一些是因怪病所致，還有一些是因我不太會生火煮飯，經(jīng)常會被燙到······”

　　“其他人呢？村長就眼睜睜看你們母子孤苦無依？”

　　少年淡淡道：“大家都忙著去村長家拜仙姑，誰會管我們？”

　　“仙姑？”

　　少年點(diǎn)頭：“仙姑很靈驗(yàn)，只要奉上心頭血，就能克制這種怪病，雖然不能根除，但······總比活活疼死的強(qiáng)?！?p>　　取人心頭血這種操作甚是耳熟，鐘情回想烏山族有名的養(yǎng)蠱之法，沒有能對上號的，難道這種怪病真是詛咒？

　　“你是何人？”不知何時街上突然多出了許多人，這些人臉色都很陰沉，嘴角下垂，好像并不歡迎生人入內(nèi)，除了嘴唇有些許青紫，與常人無二。為首的是一位白須烏發(fā)的老者，可他的臉上卻不見一絲滄桑，甚至狀態(tài)比人群中的青壯年還要好，但為什么又覺得他是老者？因?yàn)樗幸浑p污濁的眼睛，精明而冰冷，好像一只狡猾的豺狗，正在窺伺，試探。

　　鐘情答道：“我是醫(yī)者，聽聞貴地異常，特來查探?！?p>　　老者臉上突然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但立刻隱匿無形，和善道：“既然是醫(yī)者，那真是太好了！你也看到福根這孩子糟了多大的罪，不如留下來，我家還有空閑住處，正好能給你騰一間。”

　　這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是不是有點(diǎn)快？莫非有詐？鐘情抱歉道：“多謝村長好意，只是我還有朋友在村外等我，不便久留?！?p>　　“那好說，我們村離許州城還很遠(yuǎn)，你就算同朋友會合，今晚也到不了許州城。村里房舍很多，不如請他們進(jìn)來住下可好？”

　　鐘情笑了，十分驚喜道：“多謝村長雪中送炭，我這就去叫我朋友過來。”

　　村長笑得爽朗而真心，還不忘叫個人跟著她，好為他們引路。這是監(jiān)視的意思吧？好像生怕她一去不回，這是貓膩還是陰謀？鐘情心中暗笑，就憑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