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晚,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了,炎火火再也沒見過阮尋疾,生活一如既往地運行著,炎火火在宿舍和醫(yī)院之間,每天兩點一線徘徊。
有時候她也會去什剎海那里逛逛,聽聽古老的巷子殘存的呢喃,靜靜的坐在梧桐樹下,看著幾個年邁的大爺圍城一團,下著象棋。
她可以在那里坐一整天,什么也不想,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只是偶爾會翻開手機看看,敲上幾行字,但很快又放下,無人回應。
好在,她早已經習慣了。
只是偶爾還抱有希望。
午間陽光灑落,忙碌褪去,炎火火靠在沙發(fā)上,手里翻閱著那本早已脫了線的《安娜·卡列尼娜》。
蘇淺一戴著她那一克拉的鉆戒推開了休息室的門,將手里的咖啡遞給炎火火。
炎火火將手里的書本合上,放在茶幾上,接過咖啡,余光灑在那枚鉆戒上,“從那群小護士的魔爪逃出來了?”
蘇淺一這些日子倒是過的很洋灑,林清也跟她求婚了,她一下子成了整個中都醫(yī)院眾多女醫(yī)護羨慕的對象,每天都有很多年輕的小護士追著問她林清也是怎么求婚的。
蘇淺一倒也是坦然,每天都給護士們分享經驗,護士們閑來無事就圍著蘇淺一轉,一下子就成了醫(yī)院話題中心。
“什么叫逃??!這叫幸福地炫耀!”蘇淺一細細地撫摸著那顆鉆戒。
“恭喜??!馬上就要步入人生的下一階段了?!毖谆鸹鸢l(fā)自內心地笑了笑,蘇淺一和林清也能走過這十年也真真是不容易。
在這十年里,彼此不離不棄,縱使有冷淡期,爭吵期,他們誰也沒有放棄過。
每一次都是:“我們再堅持堅持,把這段時間挺過去就好了。”
就這樣,他們走過了十年。
蘇淺一也成為了炎火火最羨慕的那個人。
“炎醫(yī)生多準備點份子錢就好了?!碧K淺一把頭靠在炎火火的肩膀上,嘆了口氣,道:“火火,我其實有些惶恐的……”
“怎么了?”炎火火斜著頭看著蘇淺一。
“我就是擔心林清也太忙了……就算結婚了,也跟現在的狀態(tài)差不多?!碧K淺一鼓著嘴,臉上寫滿了不安。
炎火火笑了一下,說:“我的蘇醫(yī)生啊,您家林清也沒覺得您工作忙就不錯了!”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么幾種職業(yè)是特殊的,醫(yī)生,軍人,運動員,科研人員……
是何其幸運,蘇淺一是一名社會心理學醫(yī)生,而林清也是注定要將畢生的心血都奉獻給科學的人。
他們在享受著這份職業(yè)所帶來的殊榮時,也要忍受著尋常人所體會不到的痛苦。
“這個世界上誰都會離你而去,除了林清也?!毖谆鸹鹫f。
蘇淺一微怔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炎火火,她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我知道?!碧K淺一說。
在那個十六七歲的年紀里,蘇淺一就已經認定了林清也是她所要追求的一生,所以她才會格外地努力,跟上林清也前進的步伐,最后成為少數中努力同回報成正比的那一類人。
能攜手走過這十個年頭,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是他們兩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炎火火是羨慕的。
羨慕蘇淺一和林清也的不離不棄,盡管有時天各一方,卻還是能心系彼此。
想到這里炎火火的心里黯然了幾分,她不經想起他。
你在遠方流浪的時候,是否也會想起我?
“炎醫(yī)生,何院長找您?!弊o士楊蕓的話讓炎火火收回思緒。
“我馬上去?!毖谆鸹鹫f。
楊蕓點了點頭,離開了休息室。
“好了,我不打擾你了,你去找院長吧,我呢……努力工作,調整好心態(tài),做好我的準新娘?!碧K淺一起身看著炎火火說道。
炎火火點點頭,站了起來,兩人陸續(xù)離開了休息室,炎火火走進電梯,按了十八樓。
“咚咚——”
“院長,您找我?”炎火火走進院長辦公室。
何院長正坐在沙發(fā)上,炎火火掃了一眼,她的導師陸鳴也在,還有院里幾位權威的神經科專家也坐在沙發(fā)上。
而在他們眼前的茶幾上,放著一份病例和幾份檢查報告。
“炎醫(yī)生,坐吧。”何院長說。
炎火火坐在鹿鳴的旁邊,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桌上的檢查報告,是MRI和EMG 的影像,炎火火大致看了一眼,心里頓時有了些判斷。
“炎醫(yī)生也幫忙一同看看吧?!焙卧洪L說。
炎火火有些驚訝,論資歷她遠比不上在座的每一位,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副主任醫(yī)生,何院長竟喊她一同參與會診,看樣子還真是有些束手無策,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她拿起報告細細研究了一番,血常規(guī)和腦脊液檢查倒還正常,只是右腿處肌肉逐漸萎縮,周圍神經元活動性弱……
炎火火往下翻閱著,眉頭也不自覺地緊鎖了起來,機器是不會騙人的,檢查的數據準確清晰的將答案告訴了炎火火。
只是有那么一瞬間,炎火火希望自己的知識儲備是錯的。
何院長見炎火火一直不說話,長嘆了一氣,說:“看樣子你也知道了。”
炎火火放下報告,點頭,“嗯,基本可以明確,是肌萎縮側索硬化?!?p> 也就是漸凍癥。
無法根治,預后不良。
——這是教科書上最精簡的答案,有些殘忍,卻是事實。
“造化弄人吶!”何院長搖了搖頭,感嘆著。
鹿鳴扶了下眼睛,對炎火火說:“這是阮先生的病例?!?p> 炎火火罕見地愣住了一會,半晌,她才緩緩開口。
“那他知道么?”
鹿鳴點點頭,“一周前,國外的史密斯醫(yī)生親自給阮先生做的檢查,史密斯醫(yī)生已經將所有的可能會發(fā)生的后果都告訴阮先生了?!?p> 一周前……是那天晚上。
怪不得,她在阮尋疾身上聞到一股絕望的味道。
也對啊,崢嶸的年紀,卻被告知換上不治之癥,往后余生要在輪椅上度過,漸漸的成為一個“麻木”的“小人”。
這種痛苦,換作是誰都承受不了。
在醫(yī)學上恐怖的從來不是死神清楚的告訴你,你該走了。
而是他站在你面前,清楚的告訴你,我不要你。
然后你茍延殘喘,在這個灰白的世界,尋找著自己可以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