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傭道入口爬出來之后,天是黑的,但地面不是。這是我?guī)资旰蟮谝淮斡挚匆娺@個世界,不,這個國家,也不是,看見了這個地方,不只是人的地方。幾十年而已,這一刻我差點要爬回去告訴它們,世界真的變了,變得更加擁擠,更加絢麗。
我開始找不到?jīng)]有人的地方,我無處可躲,但好在天黑能替我遮擋。不過明天怎么辦,我來不及想,只是往遠離房子的方向走。
東邊開始有些亮時,我才摸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我躲在村后陡坡下的樹林里,隨著天亮,我要躲避的就是往農(nóng)田去的人們。我找到一口枯井,爬了下去,天黑后才出來,但出來后我突然有些懊惱,自己簡直多此一舉。整個村子亮燈的不過三兩家,我待的村后樹林幾乎沒有人跡,在這片樹林后面,是大片的農(nóng)田,但在月光下,我看到的也都是荒地,那意味著根本沒有人耕種。
我的膽子大起來,這時候我想起地下可能存在的巡邏兵,我說的不是我們的兵俑,我們的地盤不在這里,而是地下生活的老玩意兒們,他們都是活了幾千年的家伙。
我試著敲擊地面,但并沒有聽到回響,考慮可能這里并沒有。但夜間,我?guī)У墓派陧懥耍抑?,這里有幫手,但他不露面。
我再次敲擊,加重力度,加快頻率。
“別敲了,我都要被你敲裂了?!?p> “好家伙,就在我身下,居然不出聲。”我一邊動手想揭開這個廬山真面目,一邊通過和他對話來誘他發(fā)出聲音。
“怎么說話?你小子跑到這來,現(xiàn)在誰敢搭理你,你一但被抓,我們這一片都會被掘地三尺,再沒有舒服日子啰~”
“您老不用怕,誰找到你還不把你看的比命重?!?p> “比命重,我就沒有命了,天天被放在什么博物館里,還不是生不如死?!?p> “你都知道的這么多,還不知道我為什么出來嗎?幫幫我吧?!?p> “怎么幫,我能做什么,我就是一個陶罐子,您老這都是大事,我插不上手啊?!?p> 原來是個陶罐,虎落平陽啊,什么東西都敢跟我們較勁了。
說著話我就摸到了他,“不幫我,明天你就會被送進博物館,而且是碎著身子去。”
“輕點,輕點,真給我弄碎了,您這手上也沒個準頭?!?p> “告訴我,這是哪里,把這里的情況大致告訴我。”
“就是這樣啊,你都看到了,沒什么人了,人都搬到城市去了,田也不種了,房子也不要了,只有些老東西在這了。”
“都去城市?城市裝的下那么多人嗎?”
“誰知道呢?我們也沒去過什么城市,我們埋在哪活在哪,比不得你們有腿的?!?p> “有腿又怎么樣,現(xiàn)在說是保護,還不是圈禁起來了,我這回出來就是看看有沒有什么活路的,我們已經(jīng)幾十年被圈禁在那了,連本書都看不懂了,是不是個笑話?”
“什么書?”
“喏,就這個?!蔽覐膽牙锾统瞿潜就祦淼臅睦镆廊挥行┚o張。
“你也看不懂,跟你講也沒用?!?p> “那你想怎么樣?該不會讓我找人給你讀吧。”
“等你給我找人?你還沒給我們挖坑的找的快?!?p> “那要怎么樣?”
“和書無關(guān)。”“以前我們能看懂的,現(xiàn)在不行了,我估計和這幾十年我們被挖掘有關(guān),我們喪失了一些東西,我得找找原因。”
“好,我知道了,我會幫你的,需要我的你只管說吧?!?p> “謝謝?!蔽矣行﹦尤萘耍牰恕皢适А边@兩個字對我們來說的意義。作為地下的我們,原本就只有一雙眼睛,靠窺視這個世界而活,當我們被蒙住眼睛的時候,我們便也等于失去了所有。
“我在哪里可以先藏身?起碼找個地呀!”
“哎,這回你可有待遇了,現(xiàn)在咱這不人少嘛,好幾家可以挑,都是過年才會回來的?!?p> “找個隱蔽的,咱這樣子,埋起來的全西安都見過,要是在這上面,被發(fā)現(xiàn)了沒什么,可別嚇著他們。”
“你是個好人?!?p> “誰不是好人?是人就好?!?p> “你小子說得對,我看就村東頭那倒數(shù)第三家吧,院子大,離這邊人家又遠,安全些?!?p> “聽你的?!?p> 這天夜里我就“入住”了這間屋子。老陶給我講了這些年的一些事,我只能感嘆,“人是物非”,世界跟著人的腳步走,人的腳步又突然好像跟不上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