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夜

　　兩人對視沒多久，蕭議從人群中穿過，走到她面前。

　　眾人抬頭，皆茫然狀。

　　也有人私語起來。

　　當然，更有些人緩過神來開始暗自啜泣，自己家中的好些物品就這么沒了，辛苦了大半輩子的積蓄也沒了。

　　一時間，有些躁動與慌亂起來。

　　但蕭議只在意一件事，或者說，一個人。

　　蕭議上下掃了掃安玉若，問道：“安姑娘為何深夜在此？”

　　安玉若低了低頭，又抬頭微笑道：“蕭大人一直忙碌，還未謝過蕭大人收留眾人之恩。這些日子，其實我一直受著老天師所托，代他在各個坊間傳道，今日恰巧到安德坊來，誰想?yún)s碰到如此事?！?p>　　“哦？恰巧？”蕭議冷冷盯著她的雙眸，但只見清澈明亮的眼神，他便轉(zhuǎn)頭看向遠處火光，似是不經(jīng)意說道，“慧玉姑娘平日里倒是大忙人，從早到晚都在傳道授業(yè)，就不想想當年安大人之事？”

　　李凡在旁邊帶著低頭知錯的小紅安撫著眾人，畢竟城防營應該已經(jīng)看見火光，估計在火急火燎地趕來了。

　　無他，對于這些不出邊疆的將士，一年到頭的俸祿根本不夠花，但這救災后準能領(lǐng)到不少獎賞，到時候家中或還能添些田地。

　　蕭議細細品著安玉若的臉色，但見她似乎只是微微皺了眉頭，語氣也好像沒太大的波動，淡淡道：“比起這個，我更擔心的是在京兆府治下的皇城京都，還會有某些幫派土匪闖入門宅，實施暴行?！?p>　　“呵呵。”蕭議挑挑眉轉(zhuǎn)頭嗤笑，實在想不到應該是柔弱的安玉若，竟然會影射自己管不好京都的治安。

　　安玉若，和夢里的，似乎有些不一樣。

　　“此爆炸一案又頗多疑點，還需要慧玉姑娘隨我去京兆府一趟?！?p>　　蕭議看似隨意地通知了聲。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場大火，確實是和夢里一樣，發(fā)生了的。但至少結(jié)果沒有夢里那般慘烈。

　　但，安玉若，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無意間救了這么多人，真是巧合嗎？

　　他，以往從來不信什么巧合。

　　雖然他已經(jīng)確信夢里，真就是他的前世。

　　但，他還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或者說，想開始做一些事情。

　　他皺皺眉頭，突然耳邊傳來略微無奈的聲音。

　　“蕭大人，我似乎沒有必要去京兆府吧，此事本與我毫無干系?！?p>　　蕭議回過神來，略微嚴肅道：“已過宵禁時間仍然聚眾在外，這是其一；聚眾接受跪拜屬于僭越，這是其二；如此火災，又逢你在場，無法逃脫嫌疑，這是其三……”

　　他點點頭，又淡淡道：

　　“當然，你想聽四五六七八，我都能說與你聽……”

　　安玉若終于皺了眉頭，有些薄怒地嘟了下嘴，然后轉(zhuǎn)過頭去，不再言語。

　　似乎聽到了她說了句“無恥”？

　　蕭議淡笑了下，看到有幾個身強力壯的要掙脫李凡，往大火方向跑，便拖著鶴氅，走向前，舉出京兆府尹的令牌，對著嘈雜的人群朗聲道：

　　“各位，請大家不必驚慌，我乃京兆府尹蕭議。城防營稍后便會過來救火，且每戶人家官家定會有物資供應和災款補助，切莫為了細微錢財，再進火場干傻事！”

　　眾人回頭，看是一貴人。

　　有些人暗自竊語，有人欲言又止。

　　那幾個漢子中其中一位停了下來，顫巍巍問道：

　　“大人說得是真的？”

　　李凡趕忙上前擋住幾人，大聲道：“我家主子說得自然當真，主子乃是當今鎮(zhèn)國公世子，皇帝御賜的蕭家姓，沒事跑到這里來，難道是專門來騙你們、抓你們來的？”

　　“噗嗤……”安玉若不知為何笑了一下，偷偷瞄了眼蕭議。

　　蕭議“呵”了一聲，看了看安玉若，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將目光鎖定在李凡的方向，摸了摸扳指。

　　也有人向安玉若詢問，她便淡淡點頭示意不要驚慌，這一動作迅速安撫好了眾人。

　　李凡嘖嘖稱奇，見另外幾個漢子也停下來，便急忙將幾人拽了回來，他掀掀衣領(lǐng)，摸了摸頭上冷熱的汗水。

　　無辜的他絲毫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自己說錯了什么，仍然抬著頭昂著胸，安撫著一眾百姓，直到遠方傳來了鐵甲行進的偌大聲響。

　　***

　　火勢很大，城防營數(shù)百人接了十幾個水龍，才堪堪止住火焰囂張地擴張。

　　安德坊附近的民居，大都為木制，極易燃，但官府也早有準備，每隔數(shù)十步便有水器和水缸備著。

　　城防營的魯總兵看到了蕭議，邊走過來問候：

　　“幸好蕭大人在此止住民沸，不然我等趕到還要麻煩些?！?p>　　蕭議搖搖頭，問道：“災勢如何？”

　　魯總兵擦了擦臉上的柴灰，吐了一口干唾沫星子：“這火一時半會止不住，估計里邊還有些引火的東西，但火太大，我們也沖不進去。我剛剛已派人拿著令牌再去拉幾隊人馬過來救火，希望明日早朝前能徹底止住?！?p>　　“辛苦魯總兵了?！笔捵h抬抬手，“便讓李凡在這里幫些忙吧，我實在還有些要事要先回京兆府，這邊的事魯總兵就多擔待些則了?！?p>　　“害，都是為百姓，我魯某人也是爹娘養(yǎng)的，自當盡心?！濒斂偙市α诵Γ谀樣骋r下牙齒格外锃亮，“這李兄就不必留下來幫忙了吧，我人手還夠的……”

　　蕭議按了按魯總兵的手，笑道：“無事，有他在，你能安心救災?！?p>　　魯總兵摸了摸頭，大概聽懂了，也就應了下來便又要趕去救火：“那，蕭大人，我就不送了?。　?p>　　“嗯，辛苦了?！笔捵h轉(zhuǎn)頭看向安玉若，安玉若嘆了口氣，裹了裹衣裳，低頭緩緩向前走去。

　　那魯總兵好奇地看了幾眼，又縮了下脖子，脫了外套，又沖向了火場附近。

　　“會騎馬么？”

　　蕭議問道。

　　安玉若搖搖頭，“哦”了一下，又點點頭。

　　蕭議扶了扶馬，轉(zhuǎn)過頭來，語氣不耐：“慧玉大師，你現(xiàn)在做為傳喚人，所說的每句話都會做為呈堂證供的。”

　　安玉若本來高挑，也不說話，越過蕭議竟然就直接攥著繩輕飄飄地躍到了馬背之上，然后熟練地摸了摸這匹鮮紅的汗血駿馬。

　　蕭議有些驚愕，自己這匹馬性子倔得很，一般人都馴服不了，這安玉若第一次上馬，它居然也不反抗，就這么聽話。

　　著實讓他不解。

　　安玉若歪著頭不解地看著他，問道：“還不走嗎蕭大人？”

　　蕭議鼻中輕輕“嗯”了聲，似乎有些不滿地拍了拍自己的座駕，然后在李凡更加驚詫的目光中牽過李凡的那匹馬。

　　躍起，夾腹，收繩，便疾馳而去。

　　安玉若緩緩摸了摸這馬的鬃毛，拍了拍它，便由它馳騁起來。

　　“疾影……”一聲輕輕的呼喊。

　　于是二人便消失在這大道盡頭，留下幾縷不大不小的清風。

　　“奇了怪了，這疾影我都騎不得，慧玉姑娘是怎么可以騎上去的……”

　　李凡郁悶地說道，一旁的小紅紅著臉，小聲嘀咕：

　　“是你騎術(shù)太差……”

　　李凡齜牙瞪了瞪她，差點把小姑娘瞪得哭出來方才拍拍手大搖大擺地離去去幫魯總兵的忙。

　　不遠處，救火的魯總兵也同樣發(fā)現(xiàn)了一樁妙事，他架著一條水龍，和旁邊的副官討論道：

　　“我賭10兩，那女娃肯定是蕭大人心上人！”

　　副官“切”了一聲，舉起五根手指：“我賭50兩，定然不是！”

　　接著又轉(zhuǎn)頭對著其余弟兄道：“兄弟們，這總兵變了法子給我加工資呢這是，蕭大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仙女下來也不能讓他動心的……哎哎哎，小毛子你使點力啊沒吃飯？別說，咱魯大人不賴賬的話，下個月，我請大家去花月樓??！”

　　“哎哎哎，50兩哪里夠我們幾百號兄弟去花月樓??？”

　　“張副官那摳門勁，一定是帶我們進去查下防火的器具就出來唄哈哈哈！”

　　“呸，你個狗崽子……”

　　“哎，我工傷了總兵！”

　　……

　　火勢最終沒有蔓延，而且漸漸熄滅，將士們的歡聲傳得很遠。

　　遠處疾馳的一男一女，漸離這滔天火煙。

　　長夜?jié)u暗，前方卻有盞盞明燈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