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無人機
當晚,朱大奎接到鄉(xiāng)下父親電話,問他何時來家。
父親電話里的語氣明顯憔燥不安,如臨天塌地陷之災。為了證明問題的嚴重性,放下電話之后,一連氣發(fā)過來數條手機拍錄的現場畫面。
朱大奎發(fā)達后,一直住在城里,公司龐大,一個五星酒店,一個采石礦,一堆雜毛子公司,平時忙得很。在北洼村他雖然名氣極大,“村里的紅太陽”綽號如雷貫耳,但是人們絕少見到人影。眾多的光環(huán)卻神龍見首不見尾,無疑又增添許多神秘,尤如傳說里的高人。
朱大奎見過的世面多了,彈丸之地北洼村能掀起什么浪?他安慰父親:“把心揣在肚子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p> 開始他確實沒把父親的話放在心上,在自己的酒店陪朋友打了幾圈麻將,不知是手氣差,還是心神不寧,一把沒胡,成了散財童子,興趣全無,便獨自回到辦公室,躺在沙發(fā)上翻看父親發(fā)來的微信。
微信是依朵公司在北洼村搞稻田蟹上市活動的錄象,文件過大,分成數個片斷。當他看到臨時舞臺前領導座席時,如同被貓偷咬了一口,一下子跳了起來,將手機狠狠地摔在沙發(fā)上。
領導席上沒有發(fā)現父親的名簽,坐在頭排代表北洼村的竟然是有名無實的支書馬鳳山!
村委會換屆選舉之前,如此正規(guī)宏大的場面,獨獨缺少家父形象,對比刁鵬為選舉引風導勢搞的“豬馬蛇行為藝術”,不僅是小巫見大巫,簡直成了兒戲!
此時,朱大奎才意識到自己小看常依朵了。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尤其還是一只“母老虎”,一旦起勢成風這還了得!
他連夜叫來刁鵬,讓他看了微信錄象之后,說道:“趕緊想個方案,這盤必須翻過來?!?p> 刁鵬早年曾是朱大奎的貼身司機,因為腦袋靈光,辦事周密,派去小額貸款公司當頭,手下養(yǎng)有一批專門處理“臟活”的干將。
跟隨朱大奎多年,刁鵬當然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雖然北洼村主任官品不及芝麻,開發(fā)區(qū)占地補嘗款卻有數千萬之多。朱大奎之所以起家,包括時下公司上下周轉流動全依仗著這筆資金。一旦村委會主任換人,干的第一件事必是清產核資,到那個時候,可不是簡簡單單樹倒猻猴散的問題了,許多人要手扣鋼圈蹲大牢了。
刁鵬盤算許久,說:“她這個公司打的是綠色有機,那咱們就得從這方面入手,將喜劇變成悲劇,來它一個逆襲?!?p> 朱大奎給出兩條底線:“一、不可牽扯上我;二、不能出人命。方彬剛剛提撥成公安局副局長,我倆關系雖好,可抵不上他們是實在親戚。”
刁鵬知道自己暴露必然牽涉老板,萬全之策,擬好計劃,由公司之外的人按步驟實施。
他將目標鎖定街邊網吧,從夜不歸宿的網游迷中尋覓獵物。此類人多為異地流動,而且經濟條件差,容易誘惑上鉤。
經過兩日晝伏夜出,刁鵬相中兩個結伴打游戲的初中生,半夜拉出吃頓大餐。得知來自鄰縣,因欠網貸從家里逃出來,一個叫崔生;一個叫方馬。刁鵬知道胡扯,說的均是網游里的人物名。他就是一個網游高手,論資歷兩個小王八蛋揀屁都不夠格。
吃過夜宵,他安排兩個家伙住進一個小旅館,告誡不得再去網吧,老實等他消息。
方馬問:“什么消息?”
刁鵬說:“我給你倆找份小活,干個幾日把欠錢還上,日后免得東躲XZ啦。”
崔生不相信,吭哧半天,說:“就我倆這小樣能干啥活?除非你是老板?!?p> 刁鵬從夾包里取出一疊百元鈔票,在眼前晃了晃,說:“看見沒?不是老板隨身哪來這么多錢?!?p> 他抽出兩張一丟,說:“先意思一下,算是定金吧。老實在旅館呆著,別到處亂跑?!?p> 翌日午后,刁鵬頭戴鴨舌帽,臉上扣副大墨鏡,挎?zhèn)€大提包來到小旅館,將呼呼大睡的兩個小家伙叫醒,沒說話示意跟著他走。到了街邊,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城北郊外。
天正熱,出了城幾乎看不到行人。刁鵬讓司機等候路旁,提上大挎包下車,讓崔生和方馬跟在身后,匆匆走進荒郊野外。
路邊草叢很深,磕磕絆絆,崔生落在后面漸遠。
刁鵬回頭罵了一句:“大白天怕個鬼,快點跟上。”
崔生怯怯地問:“這里也沒有工地呀,該不會讓我倆挖墳吧?”
“挖個屁,你帶鐵鍬了嗎?再走兩步,到了就知道啦?!?p> 蹬上一個緩坡,眼前是一片開闊的鹽堿地,三人尋了一棵柳樹蔭下停住腳。
刁鵬大汗淋漓,將大挎包放在地上,取出一件包裝盒,折開是一架微型無人機。接著又從包里拿出一塑料袋小米放到地上。
他坐在地上抬起頭,隔著墨鏡打量崔生和方馬,最后決定讓方馬拿遙控器,崔生捧無人機,說:“往前走三百米,在地上畫兩個圈?!?p> 兩個小家伙走了一段,拿樹枝畫過圈之后,立在原地揮手問下一步。
刁鵬招手叫他倆回來。
樹蔭下,刁鵬開始教方馬遙控器操作,起落,轉向,左右側身。崔生的簡單,在畫圈的位置指揮,用手示,通知方馬定位,起降,側身。
“很簡單,與打游戲一樣。下午的活,就是訓練掌控能力,將小米投進圈內。”
說完,刁鵬令崔生中到畫圈附近指揮,將小米裝進無人機背上特制的一個小方盒內,由他機遙控示范一遍。
臨走之前,刁鵬連哄帶嚇地說道:“小兔崽子,好好練,晚飯前我過來檢查,有進步發(fā)工資。若是糊弄我,小心捏死你倆!”
如此這般,每日說是訓練,實際上兩個小家伙卻玩得不亦樂乎,而且天天還有二百塊錢工資拿。崔生和方馬互換角色,配合默契,各得開心,很快得心應手,人機合一,指哪小米撒哪。
刁鵬相當滿意,拍拍兩個小家伙,說道:“出徒啦,今夜正式開工?!?p> 方馬也不是省油燈,翻動小眼珠問:“不會是還撒小米吧?”
“泡網吧的人應該知道草地貪夜蛾吧,夜行百里已經到了咱們這個地方。我們研制出一種特效農藥,今夜正式在稻田試撒,你倆責備重大,使命光榮,工資大大的翻倍?!钡簌i說得一本正經,口氣如同電影里的小日本鬼子。
崔生有些懷疑:“不可能,網上見過雙翼大飛機撤藥,沒聽說用無人機呀。
“這東西比金豆子還貴,試驗結果沒出來之前,要大大的保秘?!?p> “夜里干活,又不是白天,大大的翻倍是多少?”方馬問。
“每人一千。”
刁鵬又豎起兩個手指,神秘而莊重地說:“表現好,額外獎勵兩千,夠意思吧。”
時間定在午夜。
這一次刁鵬親自開車,來到小旅館門前接上他倆,一直開到開發(fā)區(qū),又拐進一條沒有路燈的鄉(xiāng)道。
借著月光又慢走了一段,下道拐進一片杏樹林里停下。
刁鵬提著大挎包下車,讓崔生和方馬跟在身后。
崔生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車牌用一塊黑布蒙上了,偷偷捅了一下方馬。
方馬早起疑心,哪有黑天半搞農藥實驗的,腿有點抖卻不敢發(fā)聲。
走出杏樹林,過了一片玉米地,隱約看見南邊有個村莊。
刁鵬親手給他倆頭上套上露兩個窟窿的半截絲襪,將大挎包一?,又從懷里掏出一袋鹽粒似的東西,指著遠處鐵絲網攔著的稻田,小聲囑咐:“注意,周邊有攝像頭?!?p> “你不監(jiān)工了?”崔生問。
“監(jiān)什么工,記著回去的路,我在車上等你們倆?!?p> 說罷,刁鵬小心翼翼退了回去。
兩個小家伙左躲右閃藏在一個沙丘后面,趴著往無人機背槽盒里填裝那袋晶體農藥。
無人機起飛的聲音白天聽起來不大,夜里卻如同一只大狗咆哮前的低吼,直到飛高飛遠,才變得像只蚊蠅嗡嗡鳴叫。
方馬一直在抖,小聲嘀咕:“這是下毒啊,出了人命咱可就一點活路都沒了?!?p> 崔生說:“你我報的是假名怕啥?咱不聽他的,就往一個地方撒。他說這東西金貴,藏點,完事賣了正好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