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又開始癢了!
看著胳膊上凸起的紅色小包,蘇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每年一到春夏天,身上就老長紅疙瘩呢?胳膊上、腿上、腰上總是一個接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冒出來了。關(guān)鍵這些紅疙瘩還特別癢,也不知道是先癢起來后撓成這樣的,還是先長出紅疙瘩后來才感覺到癢的。有時實在難以忍受,但又怕?lián)掀屏肆舭蹋K云只能一次次熬著,祈禱它們能早點消失。
在這次癢陣襲來之前,蘇云已經(jīng)抵御了它們的多次進(jìn)攻。面對四面八方的挑釁,蘇云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tài)度,或輕輕拍打,或緩緩撫摸,或默默忍受,盡量不用動用指甲直面發(fā)癢的皮膚??山Y(jié)果卻總是事與愿違,好不容易等這邊敵軍退下,別處就又卷土重來了。蘇云應(yīng)接不暇,意志在這一處又一處、一陣又一陣的刺激下不斷接受著大大小小的考驗。
很明顯,胳膊上這個紅疙瘩不同于一般的小啰啰,被安撫了幾次之后,不但沒有偃旗息鼓,反而愈發(fā)張狂了起來,居然直接從皮膚最深處開始發(fā)動攻勢,大有要把癢毒傳遍整個胳膊、甚至蔓延全身的意思,不成功絕不輕易罷休!
看來,這是個大BOSS!
蘇云艱難地忍受著,意志逐漸動搖:要不,就輕撓兩下周圍的皮膚?自己小心點,應(yīng)該不至于撓破中心的小凸起,多少能止點癢。同時還能試探一下敵軍的水平,萬一能蒙混過關(guān)呢?
想著想著,蘇云就真的用食指和中指夾著胳膊上風(fēng)頭正盛的紅疙瘩,試著先撓了周圍幾下。
紅疙瘩似乎感受到自己的需求得到了回應(yīng),滿意之余,稍微減弱了攻擊的力道,降低了折磨的頻率。
真沒那么難受了!
紅疙瘩的退讓鼓勵了蘇云。蘇云決定趁勝追擊,換個方向再來一次,直接用新發(fā)明的招數(shù)封印敵人!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蘇云抬起右手,沿著跟剛才呈90度角的方向迅速轉(zhuǎn)了下手腕,再次用兩根手指頭夾著紅疙瘩撓了起來。眼看紅疙瘩就這樣沉浸在欲望的滿足中,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囚禁在撓痕畫出的方形牢籠,正逐漸失去自由和力量,馬上就要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了!蘇云忍不住要笑起來。
然而,并沒有!
出乎蘇云的意料,紅疙瘩還是那個大小,力量卻在瞬間增強(qiáng)了數(shù)倍。蘇云頓時感覺有千萬只螞蟻聚集在紅疙瘩的周圍,全都躍躍欲試,似乎只等紅疙瘩一聲令下,就會盡情撕咬啃噬,直到把自己吃抹干凈。
蘇云這才知道,在自己沾沾自喜時,紅疙瘩已然醞釀了新一輪的進(jìn)攻計劃,在不動聲色中召集了所有部下。
原來,上當(dāng)?shù)牟皇羌t疙瘩,自己才是那個傻瓜!
震驚之余,蘇云終于忍無可忍:老虎不發(fā)威,你當(dāng)我是病貓呢!看來,必須要正面作戰(zhàn)了!不管用指甲撓會不會留疤,也不論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值不值得,一定要打敗這個壞家伙!
于是蘇云五指齊發(fā),集中力量于中間三指,快速掃過紅疙瘩,沒有絲毫猶豫。幾回合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紅疙瘩部下死的死、殘的殘,一個個茍延殘喘。紅疙瘩也身負(fù)重傷,再也沒有掙扎的力氣,一命嗚呼了。
大戰(zhàn)以蘇云的大獲全勝而告終,蘇云感覺舒服多了,但蘇云也付出了相應(yīng)的代價——指甲在戰(zhàn)場上留下幾道鮮艷的撓痕,戰(zhàn)場中心也滲出一些透明的液體。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這塊皮膚會先結(jié)個痂,完全好了后還會黑上一段時間,作為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大戰(zhàn)的紀(jì)念。
跟動不動引發(fā)大戰(zhàn)的紅疙瘩一起讓人難受的,還有田文秀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偏方——喝蝌蚪。
聽說喝蝌蚪能治身上的毒火,田文秀就準(zhǔn)備了撈網(wǎng)、長桿和小桶,趁早上跟鄰居家奶奶一起去河坡鍛煉時,專程跑到蝌蚪多的河溝,把圓形的小撈網(wǎng)綁在長桿上,撈了百十條蝌蚪。
拎著小桶回家后,田文秀不著急讓蘇云馬上服用,而是先把蝌蚪倒進(jìn)盆里,放在南屋門前的水池邊養(yǎng)起來。當(dāng)然,這種養(yǎng)不是把蝌蚪當(dāng)寵物養(yǎng),而是放在那里,什么也不加,只是每天換一次水。任這群蝌蚪盡情嬉戲游泳,直到把它們肚子里的臟東西全都排空。在這個過程中,如果有蝌蚪熬不過去,那就在換水的過程中把它們清除。
等幾天后,小泳池里的水放置一段時間后也不再渾濁,就到了還活著的蝌蚪發(fā)揮使命的時候。
負(fù)責(zé)給蝌蚪換水的蘇云注意到水中的雜質(zhì)正在逐漸減少,蝌蚪卻沒有太大的變化,每天就是在水里游來游去,仿佛外面發(fā)生什么都跟它們無關(guān)。蘇云忍不住想:這些黑乎乎、滑溜溜的東西不知道自己即將大難臨頭,也不知道自己將給別人帶來怎樣的心理陰影,一個個還這么無憂無慮,真讓人可憐又可恨啊。
蘇云真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一些,這樣就能盡量推遲喝蝌蚪的時間。又怕時間拖得太久,蝌蚪長大變成青蛙和蛤蟆,那就太多太可怕了。最好保持蝌蚪的樣子,一直不發(fā)生變化。
該來的總是要來。
到了喝蝌蚪的時候,田文秀知道蘇云一時半會兒很難接受,就撈出一些蝌蚪放在碗里,把茶瓶里的熱水倒進(jìn)去,先把蝌蚪燙死。等水放涼一些,再讓蘇云喝下去,覺得這樣能減輕蘇云的心理負(fù)擔(dān)。
可即便這些蝌蚪被燙得不能動彈了,蘇云還是下不了口。蘇云忽然覺得,以前自己一吃就干嘔的蔥姜蒜都算好東西了!如果吃蔥姜蒜也能治療身上的紅疙瘩,一定多吃一些,只要能不喝這些蝌蚪就行!
但田文秀的命令卻不能不聽。
之前跟后媽孫紅生活時,蘇云偶爾還能找到機(jī)會,把不想吃的東西藏起來,假裝自己已經(jīng)吃掉了。有一次,蘇云吃飯就故意吃得特別慢,趁孫紅不注意,把自己認(rèn)為長得奇形怪狀的花菜藏在了柜子里。等發(fā)現(xiàn)時,柜子里的花菜早已發(fā)霉,蘇云免不了被教訓(xùn)一番。但只要沒被發(fā)現(xiàn),蘇云就可以真的躲過去了。
今時不同于往日。田文秀當(dāng)面看著,蘇云無處可藏,不喝完誰都走不了,除非會法術(shù),否則蘇云很難作假。
身上各處的瘙癢仍在繼續(xù),與紅疙瘩的戰(zhàn)爭還在有一陣沒一陣的爆發(fā)。兩頭夾擊下,蘇云只能硬著頭皮,端起黃色搪瓷碗,就著水把蝌蚪往嘴里送,并安慰自己:就當(dāng)自己在喝藥。
確實是喝藥,只不過這味“藥”特殊了點,單次喝得多了點——覆蓋碗底約半截手指深的水里裝著十幾條蝌蚪!
可就算是當(dāng)成喝藥也沒那么容易。
聽大人說,蘇云打小一喝藥就吐,甚至咽下去藥片一兩個小時后,還能忽然一打嗝就吐出來。要是哪次蘇云喝藥不吐了,那才稀奇,所以他們老說蘇云嗓子眼兒細(xì)。稍微長大點后,蘇云不像小時候吐得那么厲害了,但每次也得把一片正常大小的藥掰成兩瓣、四瓣,大點的甚至要掰成六瓣、八瓣,或者磨成粉,蘇云才能順利把藥咽下去。
現(xiàn)在要喝的這些蝌蚪,體型不比一般的藥片小,又不可能像藥片一樣掰成小塊或者磨成粉,蘇云只能靠自己用力往下咽。而且蝌蚪總歸跟藥片性質(zhì)不那么一樣,所以這項任務(wù)顯得格外艱巨。
蘇云不想任何一條蝌蚪碰到自己的嘴唇、牙齒、舌頭、喉嚨,于是提出要多加點水。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很快就得到了允許??杉恿怂?,雖說蝌蚪更分散,單次進(jìn)入口中的數(shù)量能少一點,但總數(shù)沒有變化,喝的次數(shù)就要因此增加。想速戰(zhàn)速決,蘇云就不能加太多水,并且要爭取每次張嘴都能多咽幾條蝌蚪。
幾次吞咽過后,碗里終于干凈,難受暫時告一段落。
過了兩天,或許是覺得蘇云已經(jīng)能接受喝蝌蚪這件事了,田文秀又說,聽別人說喝活的蝌蚪更有效,于是蘇云就更痛苦了。不對比不知道,蘇云居然覺得之前喝燙死的蝌蚪也很好了,雖然這么做對蝌蚪不那么友好,蘇云自己心里也發(fā)怵,但至少不用擔(dān)心蝌蚪在嘴里、肚子里游來游去了。
實際上蘇云依舊沒有反抗的余地,端著碗“欣賞”了半天活蝌蚪的泳姿后,蘇云只能再次硬著頭皮,嘗試喝活的。
蘇云仰起頭,嘴巴張得大大的,任活蝌蚪順著碗里的水流進(jìn)嘴里。蘇云感覺到那些滑溜溜的東西在自己嘴里游動,偶爾還會碰到自己的舌頭上方和口腔內(nèi)壁。
嘴里倒成它們新的游樂場了!
蘇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閉上嘴巴,該的話,什么時候閉、怎么閉比較好,仿佛嘴巴不屬于自己,只是暫時放在這里,自己正在熟悉怎么控制開合。
蝌蚪仍在嘴里四處觸碰邊界,蘇云想吐不能吐、該咽不敢咽,一直堅持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云脖子仰得有點僵了,嘴巴張得有些酸了。知道一直這樣也不是個辦法,蘇云只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就跟之前一樣,假裝是喝死的,趕緊吞下去,就不用這么難受了!
于是蘇云心一橫,閉上嘴巴、合上牙齒,用力往下一吞,以為能搞定。
結(jié)果,越怕什么越來什么,有些蝌蚪實在沒有眼力見兒,居然在關(guān)鍵時候跑到上下牙齒中間,蘇云咬到它們了!
顧不上思考咬到了幾只蝌蚪,也不敢想象它們被碎尸后的樣子,蘇云強(qiáng)忍著惡心,趕緊多喝了幾口水,希望能把那些說不上來是什么的東西沖刷掉,讓自己的口腔恢復(fù)干凈。
連水都是腥的!蘇云忍不住干嘔,眼淚也掉下來了!
但不管怎么說,值得高興的是,總算完成任務(wù)了。蘇云也不是唯一的“受益者”和“受害者”,田文秀也會讓自己的兒子們喝,既然能敗火,當(dāng)然大家都要喝,只不過長一身紅疙瘩的蘇云要喝得多一些。
對春夏之際不能不喝的蝌蚪,蘇云主要感到惡心,但對它們的成年形態(tài)——青蛙、癩蛤蟆,以及所有長得類似的各種蛙,蘇云卻覺得害怕。
那時夏天一下雨,院子里總會有各種地方冒出癩蛤蟆。在屋里不出門還好,一出門蘇云十有八九會碰到,有時一次甚至碰到不止一只,好像這些蛤蟆就是為雨而生、注定要跟蘇云相見似的。
雨下得特別大時,往往看不清地面。倘若蘇云恰好要到南屋后面的廁所,那她往往要經(jīng)歷這樣的場景:出南屋門,打著傘在水池旁邊正走著,在穿涼鞋或拖鞋的腳踩到地面時,前方地上忽然有個東西蹦一下,蘇云被嚇一跳,仔細(xì)一看是只跟自己腳差不多大的癩蛤蟆?;蛘哌@段路一切正常,蘇云順利走到東屋南屋交界處,在挨著南屋的棚子底下收好傘,然后繼續(xù)往前走,以為能躲過一劫,結(jié)果在地磚的縫隙處卻跳出一只蛤蟆。也有時候運氣好一點,蛤蟆不在腳前,而是在遠(yuǎn)處的泥地上,正常情況下不往那邊走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但它卻偏要動一下讓蘇云看到。這時蘇云雖然緊張,但也慶幸還好有些距離,不像在腳邊那么讓人害怕。
如果前三處蛤蟆高發(fā)地都沒看到蛤蟆的話,那么出了棚子右轉(zhuǎn),往夾在南屋和鄰居墻壁中間、大概有兩人寬的廁所所在的通道走時,蘇云就得留意了。挨著鄰居一側(cè)的地上有一條凹陷的下水通道,往往這里會趴著一只蛤蟆。
這時蘇云就要考慮了:是快速跑過去,還是再忍忍?如果跑過去,離得那么近,蛤蟆會不會跳到自己腳上?拿傘能不能擋?。咳绻讨簧蠋脑?,過會兒再過來,它會不會還在?
倘若前幾關(guān)都過了,到了通道中間的蹲廁位置時,蘇云可能還會面臨一次考驗。
蹲廁前面大概有兩三米長的位置地勢很低,方便雨水通過墻下的小洞流到過道,再順著過道流出去。在上廁所之前,蘇云會再三確認(rèn)地勢低洼的那塊地方有沒有癩蛤蟆,不然正上著廁所發(fā)現(xiàn)了,那可來不及跑的!
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在哪里碰見癩蛤蟆,夏天的下雨天上廁所成了恐怖且麻煩的事兒,蘇云能不出南屋門就不出,能不上廁所就不上廁所。如果一定得出門上廁所,在出南屋門前,蘇云會先隔著門上的紗窗仔細(xì)偵查一下附近的地面。
但也不是說不下雨時,蘇云就都敢上廁所了,至少晚上就不太敢。
去廁所的路既黑又曲折,去一次廁所,蘇云要拉一路的燈繩,試圖通過接力賽式的照明來減少害怕。先是南屋中間房間的,亮燈后可以照到南屋門口;然后是南屋門外的,拉開后基本能看清院子;之后是南屋東北角的,主要照亮南屋東屋交界處棚子下面的空間;最后是南屋東南角的,在棚子與廁所通道交界處,大概能照清廁所所在的通道。
可即使這些燈泡都亮了,照明范圍還是有限。看不清離光源較遠(yuǎn)的大片區(qū)域,蘇云就會腦補各種可怕的畫面。
走到棚子下面時,蘇云總覺得東側(cè)挨著鄰居那塊雜物區(qū)藏著各種妖魔鬼怪。大狗黑黑還養(yǎng)在棚子和雜物區(qū)中間時,上廁所有它作伴,蘇云還不那么害怕。后來,黑黑被拉走賣掉了,蘇云上廁所就沒有保護(hù)神和護(hù)身符了。蘇云記得黑黑離開時眼里的信任、疑惑和不舍,沒有話語權(quán)的蘇云知道黑黑接下來會是什么命運,但那時的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它被牽走。就跟后來自己齊腰的頭發(fā)被剪成短發(fā)賣掉一樣,除了流淚,蘇云什么也做不了。
沒有黑黑在,蘇云晚上上廁所時,既擔(dān)心黑影躲在棚子?xùn)|側(cè)的雜物區(qū),又害怕黑影藏在蹲廁頂部跟南屋差不多高的遮雨棚上,還害怕黑影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身后。上一次廁所,蘇云要轉(zhuǎn)頭看很多次危險區(qū)域來確認(rèn)沒有意外,脖子倒成了蘇云上廁所時身體最累的部位了。
同樣,也不是說不下雨時,蘇云就遇不到蛤蟆了。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蘇云也多次遇到過蛤蟆。
東屋后面有片土地,田文秀曾在這里靠近北邊鄰居家的位置圈養(yǎng)過別人送來的活的雞鴨鵝,蘇云因此有機(jī)會近距離接觸過這些家禽,也因此多次收過雙黃蛋,甚至偶爾還能收上三黃蛋。雞鴨鵝旁邊空著的地方有時會種上菜,偶爾需要翻一下土地。一次,蘇云等著收雞蛋,閑來無事翻起角落里的大石頭。不翻不知道,一翻嚇一跳,石頭下面居然有只大蛤蟆!
情況過于突然,蘇云沒有任何心理準(zhǔn)備,來不及想象蛤蟆為什么能在一塊巨大的石頭底下,也顧不上看蛤蟆是死是活,就趕快跑開了。從此再去那塊土地,蘇云就有些提心吊膽了。
除了那時生活的后院,偶爾去一次前院,蘇云也遇到過蛤蟆。蘇云記得也是一個雨天,蛤蟆在前院院子里挨著石棉瓦的梧桐樹樹坑里,體型沒有后院看到的大。
后來在鄭風(fēng)苑景區(qū)的荷花池旁,在南街中學(xué)新校址辦公樓前的草地上,蘇云都遇到過蛤蟆。只不過跟小時候后院經(jīng)常見到的那一只或者幾只比起來,外面的蛤蟆體型都小很多,只能算是迷你版的。
過高的出現(xiàn)頻率讓蛤蟆幾乎成了蘇云的童年噩夢。蘇云有一次聽田文秀說,對面大人不在家,小孩不懂事,直接用手抓起了蛤蟆。蘇云仿佛看到了小孩抓蛤蟆的畫面,仿佛看到了蛤蟆滿身的疙瘩,同時蘇云也不得不佩服小孩膽子真大。后來蘇云更是做夢夢到了過道、前后院子里,目之所及滿地都是青蛙和蛤蟆,蘇云不管站在哪里,最近的青蛙和蛤蟆都離她不足一米,突破了她心里的安全距離。醒了之后,蘇云慶幸還好只是個夢,但這個夢卻像真實發(fā)生過一樣,讓蘇云記了很久很久。
蘇云有時候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喝了蝌蚪,所以它們要來找自己報仇?那些活著進(jìn)肚子的蝌蚪,會在肚子里長大嗎?會不會哪天自己說著話,嘴里蹦出來一只青蛙?青蛙和癩蛤蟆的區(qū)別是什么,是不是一個身上沒有疙瘩,一個身上有疙瘩?如果是的話,自己身上長這么多紅疙瘩,又經(jīng)常碰到癩蛤蟆,會不會變成《水月洞天》里咬死血蟒的那種毒蛤蟆?或者會不會變成《春光燦爛豬八戒》里的五毒怪啊?
想想就覺得可怕,蘇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當(dāng)然,蛤蟆不是唯一的可怕,壁虎也是其中一種。在南屋內(nèi)外高處的墻面上、頭頂?shù)臒襞莼驘艄芘?,蘇云都見到過壁虎,蘇云也曾為壁虎斷尾求生的故事驚嘆過。只不過遠(yuǎn)觀還行,近距離接觸就不那么美妙了。
一次蘇云參加合唱隊演出,早早起床換好演出服,剛推開南屋外面的紗窗門,一只壁虎似乎反應(yīng)不及,瞬間掉在了蘇云胳膊上。雖然穿的是長袖襯衫,壁虎沒有直接跟自己的胳膊親密接觸,蘇云還是被嚇得飛速甩起了胳膊。
還有一次,田文秀和其他大人出遠(yuǎn)門串親戚,提前交代蘇燕和蘇云,晚上會回家很晚,讓她倆困了早點睡覺,不用等他們。蘇燕那天睡得早一點,蘇云要睡覺時,剛掀開被子,忽然看到小床床頭的墻壁上吸著一只壁虎,嚇得她趕緊后退一步,用力搖醒睡在旁邊大床上的蘇燕。
擔(dān)心壁虎趁人睡著了再跑到床邊,蘇燕和蘇云就把小床上的被褥都掀起來,還把床挪得離墻壁遠(yuǎn)了一點。但壁虎早已躲藏起來,她們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壁虎的身影。蘇燕和蘇云本想等大人回來,告訴大人小床附近危險,但時間已經(jīng)很晚,等著等著姐妹倆就犯起困來。
于是,她們想了個辦法,給大人留了張紙條,上面寫著“小心,有壁虎”,貼在了發(fā)現(xiàn)壁虎的位置。留完紙條后,蘇云不敢再去小床上睡覺,就跟蘇燕一起睡到了大床上。
大人回來后看到紙條,似乎根本沒放在心上,簡單收拾了小床,就睡在了上面。睡醒后說起來,還覺得姐妹倆大驚小怪,有壁虎怎么就不能睡了。
蘇云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害怕的東西,并不意味著別人也會害怕。
除了蛤蟆和壁虎,蘇云也怕蛇。但蘇云自己沒碰到過,只是聽身邊很多人說過見到蛇的情景,所以蛇幾乎沒給蘇云留下過陰影。
蘇燕見到過蛇。說是在過道南邊荒廢院子的墻邊,從小洞里鉆出來,又鉆回去了。蘇燕邊形容邊用手模仿蛇的樣子,半截身子立起來,蛇頭往前一伸一伸的,還說看到蛇吐信子,很是恐怖。
二伯二娘見到過蛇。據(jù)說在他們臥室頭頂,天熱了要開吊扇,發(fā)現(xiàn)有故障準(zhǔn)備修理。結(jié)果一檢查,才知道吊扇上方纏了一條蛇,小半截身子往下垂著,發(fā)現(xiàn)的時候蛇已經(jīng)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說的人和聽的人都覺得后怕,假如蛇沒死,會不會趁人睡著的時候攻擊人呢?
田文秀也見到過蛇。那時蘇云蘇燕還在前院生活,據(jù)說有一年在后院東屋門前,挨著北邊鄰居的種菜小花壇的旁邊出現(xiàn)了蛇,被田文秀碰到了。蘇云后來問起這件事,田文秀說,遇蛇不用害怕,竹竿是蛇它舅,拿竹竿就能嚇唬它。
蘇云忍不住好奇,為什么說竹竿是蛇的舅舅,難道因為都是長條狀的,蛇眼神不好分不清楚?不過知道了蛇有克星,蘇云有了一點點心理準(zhǔn)備,也有了點面對蛇的底氣。倘若將來某天跟蛇狹路相逢,蘇云或許不至于特別害怕。
喝了兩三年蝌蚪后,上初中的蘇云身上又一次長紅疙瘩時,新后媽孫西萍帶蘇云去了西關(guān)一家診所。
醫(yī)生給蘇云開了一種叫息斯敏的白色藥片,說能治皮膚過敏。服用藥物的同時,蘇云也陸續(xù)在紅疙瘩上涂過皮炎平、無極膏、紅霉素軟膏之類的藥膏。
蘇云不用再喝蝌蚪了。內(nèi)外都有新克星,紅疙瘩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囂張了。
后來隨著學(xué)業(yè)逐漸繁重,蘇云開始離家住校。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蘇云身上就不再長紅疙瘩了。
長大后蘇云查閱資料,知道曾讓自己煎熬的紅疙瘩可能是丘疹性尋麻疹,跟那時候曬太陽少、有跳蚤之類的蟲子清潔不到位以及床單被套換得不勤有一定關(guān)系。
蘇云也了解到,喝蝌蚪的傳統(tǒng)雖然在《本草綱目》中有記載,但并不意味著萬無一失。從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的角度看,喝蝌蚪就有很大的感染裂頭蚴寄生蟲的潛在風(fēng)險。蘇云沒被感染,或許是田文秀讓蝌蚪在水里吐了幾天臟東西的緣故。
蘇云還回想起,田文秀也曾試圖讓生病的王奇元喝香灰水、洗碗水,但好像被有一定知識水平的姑父王偉庭阻止了。蘇云不由得感嘆,小時候喝了幾年蝌蚪的自己,沒被偏方實質(zhì)性傷害、充其量只留下一些心理陰影,真算得上福大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