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語站在屋外,看到屋內(nèi)倏爾熄滅的燭火,大約知道發(fā)生了何事。
默然。
他知道程瀟瀟沒打算活下去,可如此消亡,怎能不讓人嘆惋至極。
江有雪抱著程瀟瀟冰涼的尸身,一滴眼淚也沒有流,最終在黎明之前走出了那方小小的屋子。她看到梅花凋落,滿地殘紅,春泥軟軟里宿的是小小的的桃花花苞。
于是她想,春天到了。
程瀟瀟悄無聲息地死了,江有雪說秘不發(fā)喪,花不語知道她是打算報仇。找誰報仇呢,總不會是瑯瑯。
瑯瑯正跪在江有雪面前,端正地跪著,腰板挺得筆直。
她字正腔圓道:“小姐,是我做的?!?p> “為什么?”江有雪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的這三個字。
瑯瑯抬頭仰視著江有雪,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她欺人太甚,我不過給她一個教訓?!?p> “教訓?”江有雪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貞潔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么,她失去了這個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可她也害的你受了那么多的傷,害的你險些一無所有!憑什么你受世人白眼雜言的時候她在和太子殿下情意綿綿,你善良,可她呢!”
“我上戰(zhàn)場那是我的選擇,和她無關!”江有雪緊緊捏住了拳,克制著自己的沖動,“她不一樣?!?p> “她不一樣?”瑯瑯冷笑,“小姐,深宮里的心軟,那就是在自戕?!?p> “你……”
“都是我做的,我出的主意,我自愿領罰。就算你殺了我也沒關系,我做的事從不后悔,從將軍和夫人把你托付給我的時候,為你披荊斬棘已經(jīng)是我的使命?!爆槵橀]上了眼,“同樣,小姐,你也無需對我心軟。若你覺得我做錯了,我心狠手辣,你大可以隨意處置我。我不會求你的寬恕,我沒錯?!?p> 瑯瑯這樣一席話說下來,江有雪反而不知道說什么了。
眼前的女孩已經(jīng)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女孩,她的內(nèi)心生長出荊棘,也生出尖利的刺,可始終她都是真心對待自己的一位長姐。
長姐如母。
江有雪不大記憶中的江母是什么樣子,只是天下的母親大多都是擁有慈祥笑容的溫潤女子。男人立豐功、創(chuàng)偉績,女人似乎只出現(xiàn)在戲言和詩文中,她們總是或端莊賢惠、或風情萬種,但為母則剛四字,是每個女人在成為母親之后的共同點。
瑯瑯沒有孩子,卻接替了江母成為江有雪最柔軟但又最有力的后盾。
無聲,勝有聲。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江有雪沒從瑯瑯的眸中看到一點濕意,自己的眼角卻濕潤了。
盡管她知道程瀟瀟需要一個公道,但她的不幸如何能讓江有雪狠下心責罰忠心耿耿陪在自己身邊這樣久的瑯瑯。況且瑯瑯做這一切也并非為了報私仇,卻是為了為自己出氣,盡管手段并不磊落,話到源頭,還是因為自己。
江有雪覺得不應該怪瑯瑯。
如果不是自己一直瞞著她,或許程瀟瀟也不會死。
夜深無人,只聞萬物生長。
瑯瑯覺得自己的雙腿已經(jīng)沒有知覺了,但她還是昂著頭,唯一一點心虛的光被藏在眼底,黑暗中,江有雪不曾覺察。
蕭誠。
瑯瑯把這個名字捧在心懷,默默地念了一遍,心底都溫柔。
程瀟瀟那個骯臟的女人,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