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娃子,加件衣服嗦,天冷!”
11月份中旬,清晨還是有點凍手的,高城司穿了件露著黃芯的破棉襖帶著隆美爾下山去蘭廠。
提了提手里一大包蟬殼,心里估計得有個八斤左右,賣了錢明天去桃山鎮(zhèn)趕集買件過冬衣服鞋子什么的。
這些以前的破爛衣服就是遮羞,根本不保暖,夏天穿穿還行,冬天那就呵呵了!
…
“耶,高娃子提著袋莫子哎?”
…
“高娃,你這條狗咋個長的有點哈戳戳嘚。”
“你不要亂冒皮皮喔,他聽的懂喔!”
“你是不是出寶器哎?”
汪~汪!
“哎,高娃你讓它走開嘛,這個兇,啊~啊,老漢,有狗咬我!”
…
“李醫(yī)生,現(xiàn)在你收蟬殼啷個么子價格呢?”
“有多少哎?”
“有十來斤哎!”
“我先看看品相如何”
“這個你放心,我都是篩選過一遍嘚,有保證嘚!”
“好不好要看了說”
“隨便你看”
…
“品相保存地不錯,這樣吧,給你42一斤,你看啷個樣嘛!”
“李醫(yī)生,你這就在糊弄小孩子了,是不是!”
“王醫(yī)生那都收45,我這蟬殼品相拿到他那去肯定能收一斤46”
“李醫(yī)生你要這樣嚯嘚嘚(騙我),我賣給王醫(yī)生去,再不嘚,我明天去鎮(zhèn)里趕集順便賣掉,至少啷個賣都能比你倆高點
多出的幾塊錢,我還能吃二兩抄手(餛飩)加碟粉蒸排骨?!?p> 反正嘛,仗著自己是小孩子也懶得管臉皮不臉皮,做生意嘛,你壓我漲,就是個磨嘴皮的功夫,最后再取一個適中的價格完成交易!
“唔~這個樣子嘛,我46收,你也別喊價了?!?p> “行,那就按李醫(yī)生說的來。”
“嗯~還差點到十一斤,那就算十一斤整理算,我也懶得跟你一小孩磨嘴皮了…五百零六塊,收好啊,到時候別丟個一塊兩塊的哭著鼻子來找我啊?!?p> “要嘚,對了,李醫(yī)生再給我拿盒頭痛粉!”
“五塊”
…
“老朱,你帶你哥溜達呢!”
朱克正帶著他哥在橋頭小賣部看人家斗地主呢,聽到身后有人喊自己,見到是熟悉的人露出憨憨笑容:
“上午沒撒子事嘚,帶我哥出來耍下,你下來搞莫子哎,也是耍邁?”
“到蘭廠賣點夏天捉嘚蟬殼。”
“我也賣過哎,賣了二十多塊錢,嘿嘿!”
“也不錯喔,走,到商店買吃嘚!”
“大狼狗,傻乎乎,小眼睛,大嘴巴,一哭一笑真可笑!”
啊~啊~呀
一群四五歲小孩子笑嘻嘻嘴里唱著順口溜從朱克他哥面前跑過去,神情呆滯的他咬著手指頭咧嘴笑著,仿佛這個世界與他無關(guān)。
“三包小浣熊、三包辣條、三瓶橘子水。”
“喏,給你哥去?!?p> 朱克他哥站在商店外面無意識的在外面公路上晃晃悠悠,穿著身比高城司還破高配版“乞丐服”。
“哎,聽猴子說,你下學(xué)期要轉(zhuǎn)學(xué)?去哪?”
兩人在商店外面找了張凳子,隨即聊了起來。
“對啊,下學(xué)期我要在黃石堡上學(xué),一家人都要搬過去?!?p> “是不是因為你把看礦井的工作要轉(zhuǎn)移那邊啊?”
“是?。 ?p> “猴子呢?沒跟你一起出來玩??!”
“他今天出不來,被他媽關(guān)在屋子里寫作業(yè),不寫完不準(zhǔn)出來?!?p> 朱克撓了撓后腦瓜,咧著嘴像是在看候政的笑話一樣。
…
“還有沒有嘚人,沒有我們看錯了喔!”
其實早些時候,飛鷹嘴村老譚就對于趕集就敏銳的嗅到了商機。
買了輛二手中型客車,專門在大型節(jié)假日或者星期六星期天拉客。
路線就是從臺臺村一直順著河流經(jīng)過好幾個村到目的地桃山鎮(zhèn),五塊錢包接包送,上午去,中午回,沒趕上的過時不候。
…
高城司抱著細(xì)狗隆美爾看著窗外,見到的一切與記憶里慢慢重合。
蜿蜒崎嶇的河流最終匯入桃山水庫。
寬約兩百多米的大水庫,從天上俯瞰就是兩座山之間的小水洼。
清澈碧藍的桃山水庫,靜如平鏡的水面在微風(fēng)拂過皺起一絲漣漪。
桃山水庫就像是帶著天使面具的深淵惡魔,他不斷“蠱惑”著那些路過的村民永沉于此。
最嚴(yán)重的一例:02年,三池村下游瀏陽村一家結(jié)婚,早上從村里出發(fā)經(jīng)過桃山水庫去往小河村接新娘子。
去的時候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卻出了大事,或許因為司機的操作失誤,一輛載著新郎新娘以及娘家的親戚朋友的中型小客車直接沖進水庫,無一人生還。
農(nóng)村人講究個落葉歸根,人跟著車沉進水底,不好撈啊,警察來人也沒用愛情,那時候的設(shè)備那能跟后世比啊。
救人要緊啊,但沒人去啊,秋天冷,水又深,又害怕下水腿抽筋人沒救到把自己搭進去。
男方父母以及女孩父母一合計,廣下英雄貼,撈出一尸給一千。
噗通~噗通
在金錢的誘惑下,十里八村的游水厲害的小伙子們跟下餃子一樣跳進水庫撈人。
高城司老爹但是也去撈人了,最后在拖著尸體浮上來的時候,一條腿突然打擺顫顫(腿抽筋)。
好在岸邊有人發(fā)現(xiàn)用竹竿拉著著一人一尸拖到岸邊,高城司老爸之后無論如何也不敢再下去撈人了了。
當(dāng)時水位怎么也有個十多米,人隨著車沉在河底,那增加了難度,如沒有對自己游水有很大的自信,這個錢是不敢去拿的。
最后這事不知道怎么傳到高城司奶奶耳邊當(dāng)時差點就嚇暈了。
其實吧,高城司當(dāng)年也在桃山水庫差點沒了。
高城司成年后,他老爸跟他說,從他親媽手里接回高城司的時候
他老爸騎著摩托車載著高城司母子兩人經(jīng)過桃山水庫曾想過直接騎著摩托車沖入水庫一死百了。
高城司他老爹年輕時候在外面打架被捅傷,誰想到刀子上有毒還是細(xì)菌什么的。
開始幾年沒啥事,等生下高城司次年就開始發(fā)病,全身上下長滿了紅色的殼狀物,最后去省醫(yī)院看醫(yī)生被告知得了銀屑病活不了多久但也沒說還能活多久。
生活需要維持,高城司他媽外出打工掙錢養(yǎng)家,高城司他爸在老家?guī)薜教幦フ裔t(yī)生拿中藥喝治病。
天可憐見的,被醫(yī)生判了死刑的高城司他老爸竟然tm的接著活了五年,這幾年他算是破罐子破摔,自己也認(rèn)為沒多久可活了,吃喝嫖賭一樣不落下樣樣精通。
?。ㄟ€有吸的,不過最后沒錢自己強制戒掉了)
特別是一手在全村無人出其右的賭術(shù)制霸三池村,個人最高光時刻是在某一年過春節(jié)大年初一,茶室(棋牌室)全場二三十人包夜通宵賭博,那晚,高城司他爸化身賭神,推筒子、炸金花、斗地主、血戰(zhàn)(打麻將其中一玩法)血洗全場贏走一萬多,沒過幾天就喜提一輛錢江牌(四川摩托車牌子)太子摩托車,一時風(fēng)光無兩。
高城司他爸就靠賭博在這五年里養(yǎng)活了高城司跟他奶奶以及自己。
第六年的時候,高城司她媽把他送到外婆身邊生活,當(dāng)高城司再次跟她媽回來的時候,高城司父母之間的感情裂痕已經(jīng)合不上了。
他在農(nóng)村亂搞,她覺得這段感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也在外面重新找了男人
高城司他爸因為反復(fù)的病情折磨的他精神已經(jīng)快要瘋了,因為這小時候的高城司沒少挨打。
身為風(fēng)流浪子的高城司他爸早早已經(jīng)察覺高城司她媽在外面找人了,兩人對此沉默。
一個月的某一天,高城司她媽說要去鎮(zhèn)上買些東西也沒有讓高城司他爸騎摩托車送。
誰知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了,直到前世二十七歲的高城司死也沒有再見到他親媽一面。
這是個悲傷的故事,但對高城司來說,他已經(jīng)在十八歲的時候釋然了。
你要離開這個沼澤追尋自己的幸福沒有錯,但是你不能就這樣忘記自己還有個十月懷胎的兒子啊!
長大后的高城司在老爸嘴里聽到那么兩句說她重新生了個女兒,比高城司小十歲。
但諷刺的是,直到高城司墜樓死亡前,兩人都沒在法律的見證下離婚,他爸依舊把那本結(jié)婚證壓在箱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