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混沌之音

　　喬夜心頭一震，這個消息像一塊巨石，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連萬年不變的表情都松動了。

　　喻青臨并不是在故作神秘，這件事的重要性真的非同小可。

　　從這一刻開始，調(diào)查唐一鳴的身份不再只是行動局的任務(wù)，更是他們兩人必須要做的事情。

　　喬夜只是不太有表情，也不太善于表達感情，但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在乎。沒有人會想要不清不楚地活在這個世上，就連自己還有沒有家人都不知道，就連自己是從哪里來的都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會：“審問魔藥是什么？會對他造成傷害么？”

　　“如果你是問具體配方和原理，那我也沒法告訴你?！庇髑嗯R說，“只是讓人會說真話的東西罷了，類似于「心眼」的能力。只不過「心眼」是直接窺視別人的思想，喝了審問魔藥的人不管聽到什么問題都會如實回答?！?p>　　“至于對人體的影響……我只能說沒有明顯的后遺癥，要看他的體質(zhì)?！庇髑嗯R想了想，“以前有些人喝了之后會嘔吐不止，還有些可能會偶爾咳血什么的……”

　　他看到喬夜的眼神，無奈地說：“小爺不就是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這么嚴(yán)肅干什么……放心吧，比你們平時喝的循環(huán)水還要干凈，說不定還能強身健體?！?p>　　“只問必須問的部分?！眴桃拐f。

　　“那不是廢話？小爺沒有窺探別人過往經(jīng)歷的癖好?！?p>　　“另外，如果下次行動局再用這樣的方式，我不會就這樣算了?！?p>　　“就算他們真的做了，你能怎么樣？”喻青臨反問。

　　喬夜沉默。

　　“以你的能力，就算到了圈外生還的幾率也不小，說不定還能碰上「潘多拉」的人加入反抗軍。但你的朋友呢？”喻青臨低聲問，“你一個人如果運氣好或許能突破包圍圈，但想要同時保護好他們，是不可能的?！?p>　　“我不是在諷刺你，但你的內(nèi)在還只是個小屁孩?；蛟S你能明白現(xiàn)實有多殘酷，但你還是會想著反抗?！庇髑嗯R輕聲說，“但人總都要長大，長大的過程，就是不斷地妥協(xié)?！?p>　　簡易廚房內(nèi)安靜下來，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喬夜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喻青臨從口袋里摸出細(xì)長的藥劑瓶，把里面無色的‘審問魔藥’給昏迷的唐一鳴喝下。

　　“起效大概要兩分鐘，發(fā)揮效果的時候會同時把他喚醒?！庇髑嗯R說，“現(xiàn)在只需要等待?！?p>　　他大大咧咧地在一張簡陋的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依舊沉默不語的喬夜。

　　他并不是在危言聳聽。因為各種理由嘗試過反抗特別行動局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組織都已經(jīng)解散了，比如曾經(jīng)C-02移動都市外城區(qū)規(guī)模最大的黑幫‘風(fēng)林火山’。

　　這個曾經(jīng)如日中天的黑道組織在迅速擴張的同時處處與特別行動局作對，直到某一天，「柱」的某位管理層面向所有「守夜人」發(fā)布了一個任務(wù)。

　　一天后，這個成員多達六位數(shù)，吸收了不少戰(zhàn)斗型仿生人以及啟示者的幫派就這樣消失無蹤了。

　　但喻青臨還是有些意外的。

　　他以為喬夜是那種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昨夜他下令清除喬夜記憶時，喬夜也還是一臉平靜，卻沒想到今天他竟然表現(xiàn)得如此憤怒，只是因為行動局催眠了他的朋友。

　　大概對他來說，這些人真的很重要吧？就像每個人心里都會有的那么幾個人，無論你平時如何，只要是為了他們，你總會愿意做任何事情。

　　甚至為了他們……毫不猶豫地反抗特別行動局么？

　　他看向大廳的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

　　“「降神巫女」安全抵達了，路上沒出什么問題，小姑娘一路都很安靜，安靜得有點反常?！庇髑嗯R的聲音忽然打破了沉默。

　　“為什么要跟我說？”喬夜看向他。

　　“只是覺得你或許有興趣知道?！庇髑嗯R聳肩，“你們不是朋友么？”

　　“只見過一面，應(yīng)該不算?！?p>　　但說完這句話，喬夜卻莫名地想起了夏語昕對他道別前的眼神，以及女孩看向窗外時美麗而安靜的側(cè)臉。

　　他們大概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吧，她現(xiàn)在過得如何也不在自己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了。

　　喬夜不再去想，繼續(xù)默默地看著唐一鳴。

　　“說實話，還真是幸虧我們在那樣的情況下碰面。”喻青臨說，“現(xiàn)場有這么多執(zhí)法者和醫(yī)療部的人知道你的存在，如果不是他們回去之后都被清洗了記憶，我不管怎么樣都不可能瞞下來?！?p>　　喬夜沒說話，但暗暗有些吃驚，他原以為執(zhí)法者不在‘任何見到「降神巫女」的人都必須被清除記憶’這個范疇里，特別行動局竟然對自己的部屬也如此漠然？這種做法實在是冷酷到了極點。

　　但這使他再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夏語昕，那個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對于「庭院」來說也許比她還要重要的‘唐一鳴’又是什么人？

　　他猶豫了一下，剛想說話，忽然發(fā)現(xiàn)唐一鳴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審問魔藥開始生效了。

　　唐一鳴呆滯地睜開眼睛，無神地看著地面，他現(xiàn)在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身體和意識完全不由他自己掌控，‘審問魔藥’成為了支配這具軀殼的主人。

　　“你的名字?！庇髑嗯R說。

　　‘唐一鳴’是面前這個男人自稱的姓名，也是他保存在數(shù)據(jù)庫中的姓名，但任何東西都是可以造假的，只有潛意識無法騙人。

　　唐一鳴嘴唇翕動，卻沒有聲音發(fā)出來。

　　喻青臨眉頭一皺，他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告訴我你的名字?！?p>　　唐一鳴全無動靜。

　　喬夜不明所以，喻青臨的臉色微變，審問魔藥的配方不斷地在更新，魔藥的效用也越來越趨于完美，從理論上來說不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但凡事總是有例外的，審問魔藥是專門用來拷問‘人類’的東西，它總也會有不起效的時候，就像對著一條魚用水刑不可能有任何效果。

　　此刻它失效了，要么這瓶魔藥在調(diào)配過程中出了差錯，要么……唐一鳴根本就不是人類！

　　唐一鳴猛地抬起頭，喻青臨和喬夜這才看清他的眼睛，唐一鳴的雙眼血紅，遍布虹膜的血絲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蠕蟲，瞳孔不斷地膨脹又不斷地收縮，他大張著嘴，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他的口腔里爬出來。

　　他的動作完全靜止了，像一具臨死前想要大叫卻被割下了頭顱的尸體。

　　他的嘴唇完全沒有動，舌頭也像被石化了一樣僵直地伸著，但喻青臨和喬夜的腦海里卻響起了一道聲音。

　　接著是很多聲音。

　　充斥了整個顱腔的聲音。

　　晦暗的，詭異的，難以描述的，模糊的聲音。

　　那是低語，是吟唱，是混沌，是瘋狂。

　　喻青臨從那張簡陋的椅子上跌落，喬夜的腦海里一陣嗡鳴，既是被一瞬間涌入的囈語聲沖擊了，更是由于驚駭。他一瞬間甚至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單膝跪地。

　　他震驚地看著地面，怎么也無法抬起頭來。

　　他昨夜才剛剛聽過這樣鬼祟般的聲音，像是遠(yuǎn)古生物的嘶鳴，又像是魔鬼唱響的挽歌。

　　屬于「殘缺之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