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知道無憫還會有來生,還會入輪回,永巳卻仍是不忍去看。
眼前的場景過于慘烈,無憫將蚩尤的邪氣盡數(shù)引到了自己身上,絲絲縷縷的黑氣將她浸沒,詭異的青紫色紋路爬上了她的肌膚,而那些縈繞在空中的煞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淡去。
她的身體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籠,關(guān)押著那股子毀天滅地的煞氣。
等到那些煞氣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時,無憫的陣法卻已經(jīng)完成了。
被囚禁于此的煞氣開始發(fā)了瘋似的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橫沖直撞,蠻橫的將她的脈絡(luò)和靈流撕扯開一道又一道的缺口,無憫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唇角甚至還噙著一抹解脫的笑意。
“不要做無畏的掙扎了,你出不去的?!睙o憫輕聲道。
“上神這是要跟我同歸于盡么?”神隕的幻象出現(xiàn)在了無憫的識海。
“你這說的又是哪里的話,我還會再次輪回,而你不會?!?p> “祝融,你就非要如此么?”
“夠了,我從來都沒說過我是祝融。從始至終,都只是你一廂情愿想要復(fù)活他罷了?!?p> “那你可知,萬千羽化歸塵的神祗之中,我為何不惜一切代價(jià)只想復(fù)活他么?”
“那是你的想法,與我無關(guān)。”
神隕,又或者說蚩尤,卻沒有再理會無憫的冷嘲熱諷,而是自顧自道:“你去過焱宮了吧?”
無憫有些不明所以,因而并未接話,只靜靜的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大費(fèi)周章的去復(fù)活祝融,不過是為了完成某個人的心愿?!?p> 此言一出,無憫瞬間便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那是——祝融的心上人。
焱宮那座偏殿的主人。
無憫來了興致,低聲問:“你和那個女神仙是什么關(guān)系?”
“神仙?”神隕愣了一下,隨即一笑,“絲瑛可不是什么神仙,她乃是上古魔族蝕骨鳥一族最后的一位公主?!?p> 無憫有些難以置信:“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么?”
神隕瞧著她,神色莫測:“你說的不也是焱宮那座偏殿的主人么?”
那樣一個不染纖塵,氣質(zhì)又縹緲清貴的女子,竟是魔族么?
“絲瑛當(dāng)年是人人聞風(fēng)喪膽的魔女,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是我唯一的親人?!?p> “她是你妹妹?!”
她怎么從未聽說蚩尤還有個妹妹,而且這個妹妹還是……火神祝融的心上人?
“千真萬確。”
這時,最后一縷黑煙也鉆進(jìn)了無憫的身體,方才還彌漫在四周的煞氣也隨之徹底消失殆盡。
一陣深入骨髓的劇痛傳來,打斷了無憫正欲追問下去的思緒,只一瞬間,她便疼得昏死了過去。
只見那些原本還十分柔和的靈藤突然開始暴走,末端的枝條變得尖利無比,像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的貫穿了無憫的胸膛。
黑沉沉的煞氣像是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開始爭先恐后腐蝕起靈藤來,而寄居在藤蔓中的木生之息也不甘示弱,與那煞氣糾纏在一起,互相吞噬。
這種疼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無憫所能感知到的痛覺,兩股靈流迸發(fā)出的強(qiáng)烈對撞頃刻間便吞沒了她的意識,是以她這個當(dāng)事人反倒是并未覺得太過痛苦。
只是苦了被她困在結(jié)界中的禾兮,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無憫被千萬根藤刺穿心而過,慘死在他眼前,而他卻無能為力。
急火攻心之下,禾兮再也支撐不住,濃重的血霧自他口中噴薄而出。
一串艷色的血珠滴落在他寬大的衣袍上,綻開了一朵朵凄婉的花,那雙漂亮的金瞳也徹底失去了神采,整個人像是被抽離了靈魂,變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濁霧散去,不留下一絲陰霾。
“啪嗒”一聲輕響,束縛著禾兮的結(jié)界應(yīng)聲而碎。
無憫種下的同命鎖斷掉了,這也就意味著,她的真身徹底寂滅了。
無憫……死了。
黃泉碧落府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與死寂,就連方才那般劇烈的動蕩,都未能在此留下絲毫的痕跡,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剛才的一切不過就是一場夢而已。
但禾兮的心里比誰都清楚,這不是錯覺,也不是夢。
他踉踉蹌蹌的飛撲過去,抱住了血肉模糊的無憫。
由于死前失血過度,無憫向來氣色不錯的臉變得毫無血色,慘白不堪,但她的面容卻十分平和,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可她身上的傷口實(shí)在太多,讓禾兮有些無從下手,生怕自己笨手笨腳會碰痛了她。
末了,禾兮只得俯身跪坐在無憫的尸首身旁,小心翼翼的將她整個人抱在懷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為她擦拭起身上的血污。
永巳伸手探了探,發(fā)現(xiàn)原本阻隔在黃泉碧落府上空的那座上古結(jié)界,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
她與忘月對視了一眼,而后大步走向無憫。
眼見著小狐貍的狀態(tài)明顯不太對勁,永巳不由得矮下了身子,擔(dān)憂的拍了拍他的肩,試探的叫道:“禾兮?”
“無憫……你別睡了好不好……”禾兮一心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語著,對永巳的呼喚恍若未聞。
“禾兮,禾兮,”永巳又叫了兩聲,禾兮還是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她終于忍無可忍,一把奪過了他懷里的無憫,“小狐貍你聽我說!”
永巳本想借此迫使他清醒過來面對現(xiàn)實(shí),卻不料禾兮竟像是瘋了一般,露出爪牙不要命似的朝她攻來。
禾兮靈力微弱,修為低得連個地仙都未必打得過,更何況是面對永巳。
他們之間的差距說是云泥之別也毫不為過,禾兮只憑著一腔本能又撲又咬,嘴里大聲喊著:“放開她!你放開她!你弄疼她了!”
忘月皺起了眉,閃身想要擋在永巳身前隔開他們兩人,卻被永巳攔下了。
“無礙?!?p> 說著,永巳低頭看了眼死狀慘烈的無憫,埋怨道:“臭無憫,虧你往日里那么在乎自己的形象,現(xiàn)如今竟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不堪就甩手走人,真是丟我的臉?!?p> 禾兮那看似兇狠又不顧一切的攻擊,其實(shí)毫無章法,也沒有強(qiáng)大的靈力加持,對永巳而言卻無異于一只靈寵幼崽野性難馴,一時鬧了個小脾氣而已,根本傷不到她分毫。
即便如此,永巳還是不禁有些頭痛。
然而頭痛歸頭痛,她的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務(wù)必要先耐下心來,好生安撫一番這只炸了毛的狐貍崽。
沒辦法,誰叫她一時心軟就給答應(yīng)了這丫頭的遺愿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