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人人都說,三山會的黎二爺是個奇人。他當(dāng)初憑著出色身手和無雙計謀直接成了二當(dāng)家,而且眾人歸心,個個都服他。后來,更是一手建立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工廠,生產(chǎn)各種國人所需的民生用品,還招收了無數(shù)工人,讓很多活不下去的人有了活路。無論誰提起來,都要豎一下大拇指。
可這么個奇男子,偏生栽在一個女學(xué)生手里。據(jù)說黎二爺對那女學(xué)生一見鐘情。女學(xué)生說要上學(xué)就接著上學(xué),說要當(dāng)老師就當(dāng)老師,說要辦報紙就辦報紙……黎二爺從來不會說半個不字。這天有人見著黎二爺?shù)能囃T诹司┏谴髮W(xué)門口,便知道,這又是來探望他那位未婚妻了。
“也不知道那女學(xué)生是長得多國色天香,這黎二爺又眼巴巴的上門看人去了?!苯稚祥_書鋪的老板說道,京城里雖然汽車也有一些,但是這么豪華還時不時往學(xué)校跑的這輛,除了三山會的那位黎二爺,再沒旁人。
“是啊,要說這位,以前還有人看不起道上的。但現(xiàn)在,黎二爺攀上了宋家,又開了那么多廠子,如今那些報紙都開始吹捧,說是京城民族工業(yè)第一人。”旁邊開布店的老板應(yīng)了聲,他的布店也做成衣,學(xué)生能在這兒定做校服。只是來了那么多個女學(xué)生,他還從沒見過有漂亮到能讓人這么惦念的。
“嘖嘖,我若有這般身價,斷不會任由一個女學(xué)生在頭上作威作福?!睍伬习甯锌?,自家雖然開著鋪子,可人口多開支大,兒子還要花錢念書,也只能日日對著家里的黃臉婆。
“就你?你也不看看自己的長相,哪個女學(xué)生看得上你……”布店老板鄙視著。兩人又聊了幾句,各自回去看店去了。這會兒快到中午,學(xué)生快要放學(xué),生意也要上門了。
他們的議論當(dāng)事人自然不知道,黎慎,或者說替身李真,已經(jīng)來到了教育月刊的編輯部門口。
“沈主編,有人找?!闭陂T口整理信件的姑娘看見【黎慎】,知道是來找沈離的,便沖里面喊了一聲。
“你來了?”沈離從角落里抬起頭看到【黎慎】,打了個招呼。
“嗯,看見桂香坊新出了點心,帶些給你?!睂⒁惶峄@新出爐的點心放到沈離桌上,【黎慎】又拿出一張莊票遞給沈離,“辦雜志開銷肯定不小,不要太節(jié)省了?!?p> 沈離接過莊票掃了一眼擱在桌子上,這是她讓李真帶來的三千塊錢。雖然有同學(xué)們幫忙會節(jié)約很多開支,但不能全讓人干苦工,還是要發(fā)一些補貼的,而且租房子要錢,一桌一椅一紙一筆都要花錢,后面還要找排版工人、印刷刊物,而且要給投稿人發(fā)稿費……雖然她以黎慎的名義給自己發(fā)了很多零花錢,還有沈家的補貼,但是要辦的事情太多,只好讓這錢過了明路來使用。同時,還能順便給黎慎這個身份刷刷好感度。
沈離給李真倒了杯茶,將點心分了一些給其他正在忙碌的同學(xué),便也坐了下來,一邊吃一邊問起之前說的一件事,“去海城的人回來了嗎?”
“發(fā)了電報回來,那邊貨不全,十二臺機器有些多,要再等兩天。”李真道。
“不是十臺嗎?”沈離詫異,她一直想為這個時代多留下一些東西,影像無疑是最直觀的方式。而這個時候最先進(jìn)的機器大多在海城,外國的攝影器材公司的店面也多半在海城,所以之前才安排了人,打算買五臺照相機和五臺手持的攝像機來用。
“給你們雜志社一樣留一臺,這樣你們用著也方便?!崩钫娼忉屃艘痪?。
“是了,還是你想的周全。”沈離點頭,她只想著要拍的那些,倒是忘了雜志社也會用?,F(xiàn)在雜志社雖然有一臺照相機,到底是宋啟貞從家中拿的,多少有些不方便。
“沈離,咱們又有進(jìn)賬了。”正想著,宋啟貞的聲音傳來,帶著歡欣雀躍。沈璃聞聲看過去時,臉色忽然僵了一下,隨即調(diào)整過來。因為宋啟貞并不是一個人過來的,旁邊還跟著個宋啟墨。而作為沈離,她不應(yīng)該認(rèn)識宋啟墨。
“宋少。”【黎慎】看到來人,主動打了招呼。
“黎兄也在?!彼螁⒛珣?yīng)道,兩人已經(jīng)非常熟悉,無需客套。
“這是我堂兄,宋啟墨?!币妰扇讼嘧R,宋啟貞便為沈離做了介紹,隨后又同【黎慎】打招呼,“這位便是黎先生吧,久仰了?!?p> 幾人打過招呼才知道,宋啟墨也是來送錢的,小堂妹無論是辦學(xué)校還是辦雜志,都對宋家的名聲有好處,他們自然是要支持的。而且宋啟墨親自過來,更是表明了宋家的態(tài)度,讓那些說女子不能拋頭露面說辦報紙是傷風(fēng)敗俗的人有所顧忌。
說了說刊物的事情,幾人很快便沉默下來。沈離怕說的興起忘了此刻身份會說錯話,【黎慎】害怕穿幫,而宋啟墨,他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他竟然覺得那沈離有些熟悉。而且,他同黎慎的關(guān)系一直不錯,前幾天黎慎還同他借了幾個好手,要去津城辦事兒。今天見面,黎慎卻很少開口,眼神還時不時的就飄到沈離身上。若說他是關(guān)注自己的未婚妻卻又不像,短短的幾句話中就能看出來兩人的關(guān)系中明顯是沈離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這一點也不像他認(rèn)識的那個心思緊密處事果決的黎慎。
氣氛正有些尷尬的時候,忽然聽得聲響,然后就是燈光一閃。幾人扭頭看去,是編輯部負(fù)責(zé)攝影的一名學(xué)生,給他們抓拍了一張照片。
“打擾幾位了,只是覺得這場景著實值得紀(jì)念一下。”那學(xué)生解釋道,沈離近來整理資料的時候總說太多的事情缺乏資料,真相難尋,他受到影響,便更愿意用鏡頭去記錄事實。此刻看到這一幕,便忍不住手癢拍了下來。
而他說的也極為準(zhǔn)確,多年以后,這張照片成了經(jīng)典。注釋只有短短的六個字:一切為了教育。代表政府與軍方的宋啟墨,代表雜志社與教育屆的宋啟貞、沈離,還有代表商界以及幫會勢力的黎慎。因為共同的目標(biāo),他們聚在一個小小的用庫房改建的編輯部里。
夜色漸深,京城某處的四合院里,小書房的燈光仍然亮著。燈光下,李真正在寫東西。安排人去海城買照相機的時候,沈離跟她詳細(xì)解釋過做這些事情的用意??粗螂x那么用心的整理資料,安排計劃,說想要留下這個時代的聲音與影像,她也深受啟發(fā)。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記日記的習(xí)慣,每天都會寫點什么。一開始她在回憶當(dāng)初自己所受的那些苦,與自己現(xiàn)在所做的這些事做對比。慢慢的,她越寫越多,有時候哪怕是身邊人的經(jīng)歷甚至聽來的故事,只要有趣兒的她都會寫下來。甚至聽到廚娘嘮叨兩句“物價又漲了,一個雞蛋竟要兩枚銅板”,她都會在日記里寫一寫。
這會兒,她正想著白天在京城大學(xué)的事情,反思自己扮演黎慎的不足之處,忽然聽到外面門房的聲音,還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宋少?”看著直接推門而進(jìn)的人,李真不由得慶幸,今天自己還沒來得及卸妝,仍是黎慎的模樣?!八紊龠@個時候來,可是有什么急事?”
“黎兄?”宋啟墨語氣怪異,忽然大步上前,槍口抵在了李真額頭上。
“二爺?”門房驚叫起來,想要立刻出去喊人。
“閉嘴。”宋啟墨另一只手也掏出了一把槍,槍口對著門房的方向。
“不用驚慌,出去吧,門口守著?!崩钫鎻娮麈?zhèn)定,吩咐門房出去。無論發(fā)生什么,她不想無辜的人受連累。
“你是誰?黎慎在哪兒?”聽到門房關(guān)門的聲音,宋啟墨再度開口,聲音冷的嚇人。
“宋少看出來了?”李真的心放了下來,沒別的事情就好,左右她這個替身的事兒,早晚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沈離同她也說過被人發(fā)現(xiàn)之后怎么處理,所以現(xiàn)在并不驚慌。
“宋少請坐,我會說清楚的。”就算不怕死,李真也不喜歡被槍口指著的感覺。
宋啟墨在椅子上坐下,手里的槍卻并沒有收回去,一直拿著把玩。
“黎二爺最近事兒忙,不太方便露面。便安排我出來走動一下,免得有些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并不是有意隱瞞宋少?!崩钫鎸⑹虑楹媳P托出,因為沈離非常信任宋啟墨,她也沒必要隱瞞什么。除了沈離的身份,還真沒什么不能說的。
宋啟墨看著穿著長衫的【黎慎】,回想一下白天他與沈離那熟稔的樣子,忽然記起當(dāng)時黎慎訂婚的時候,送禮的人回來說黎二爺穿著長衫看著人都和氣了……心底涌起一股惡寒,忍不住問道,“黎兄訂婚那日?”
“也是我替二爺去的?!崩钫嫣谷换卮穑泻蜕螂x在一起的場合,甚至還有一些沈離沒時間露面的時候,都是她這個替身在。
“你竟然與沈姑娘那樣……那樣熟悉?”宋啟墨一時語結(jié),黎慎究竟怎么想的?竟然讓人替自己去訂婚,還讓替身跟自己未婚妻那么熟悉。難道不覺得他頭上綠綠的嗎?
“我是女子,想來二爺并不介意?!崩钫嬗謷伋鲆粋€殘忍的事實,看著往日里少年英雄一般的宋少,這會兒滿臉糾結(jié)苦惱,她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這下宋啟墨真的無話可說了,他只是有些替那沈姑娘悲哀。聽堂妹說過幾次她的事情,是個非常認(rèn)真努力上進(jìn)的好姑娘,可惜遇到了黎慎。先被設(shè)計英雄救美,現(xiàn)在竟還要面對替身的事情。
“宋少不必介懷,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二爺說了,她不在的時候,宋少若有什么事情讓我們盡力配合。”一時間李真還真沒想到沈離那兒,畢竟,整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沈離安排的,委屈誰也委屈不著她。
“罷了,黎慎什么時候回來?你讓他去找我一趟?!彼螁⒛幌朐俅氯チ耍窠?jīng)病的周圍都是神經(jīng)病,他一個正常人還是不要跟著摻和,免得被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