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轟鳴,黑云層疊,天色忽然漸變。
穆巖尊顏盛怒,從腰間取下佩劍,劍指面前瘋?cè)?,劍尖寒光一閃,口中鏘鈜有聲:“此等妖人,枉我留你多年,你竟是如此竊欲謀私之輩,休想奪我女兒!”
他的眼神之中已經(jīng)迸發(fā)出了視死如歸的神采,整個(gè)人開始拓跋飛揚(yáng)了起來,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之上的感覺,回來了!但這次不同,是為了自己不能茍活,拼死也要守護(hù)的人!
翠姑不屑一顧,穆巖的實(shí)力在習(xí)武之人中佼佼,但是在自己眼中,和臭魚爛蝦并無二致。
何珞珞自是知曉其中差距,可是眼看穆巖精氣神十足,勢要與翠姑決一死戰(zhàn),自己神鼎被封,一時(shí)間竟是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shí),翠姑腳邊突然搭上來了一支血淋淋的手,消瘦的骨掌緊緊的握住了翠姑的腳踝,止住了翠姑的步伐,血跡順著翠姑的步履朝下滑落,落在泥土之間凝成塵珠。
“快......快跑!”
撕扯著的嗓子,沙啞的聲色,微弱的音量,地上趴著的空九天都已經(jīng)沒有力氣將頭再度抬起,即使口中血沫翻騰,可卻也要使勁渾身存力不肯松手,緊緊的握住。
還記得數(shù)十年前,臨行前在耳畔的話,如今再次回響:小疙瘩,出去莫要沾染太多人情世故,這世上人最難測,情最難還。學(xué)門打鐵的手藝,回來在村東頭開個(gè)火灶鋪?zhàn)?,這些年來收馬器護(hù)具的人是真多呀,養(yǎng)活好自己,攢點(diǎn)錢找個(gè)良家閨女,使得咱王家后繼有人??!
朦朧的雙眼,自己拿著僅有的盤纏上了路,路上卻被小賊行竊,丟了肩包,自己僅有的那幾塊老母從牙縫中摳出的一串銅錢,和老母連夜給自己縫制的衣衫鞋履,就這樣再也不見。
自己如今成為了名動皇朝的盜圣,可是不論自己得到多少,卻始終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自己究竟是為了什么而活?想要得到什么?
是名?是利?是權(quán)?還是色?各此種種,空九天都見過,而且不止一次。
盛滿江南的前任魁首,才子一枚,被自己竊了扣指玉,那日官宦之輩將他罰跪在千字碑前,念碑思過,東林筑巢鳥飛過百次。不如自己東書西讀,無拘無束。
馬家村邊山疙瘩子上,路過的異域商隊(duì),鑲金帶銀,珠寶成箱,撿得一支銅鏡卻將自己樂呵半天,持財(cái)之人憂心忡忡,夜不能寐。不如自己心無二事,自在忘擾。
襄王府的正堂殿的門匾之上還有他親手題刻的到此一游,記得那日襄王被堆積成山的陳年舊折,上納文書磨平了腦子。不如自己瀟灑人間,逍遙快活。
京城最大的青樓,他去過幾次,花天酒地,淫靡忘憂,他不適應(yīng),心中警惕,總覺得背后有匿身官俠,他曾自律受戒,在臟水鼠群之中練習(xí)本領(lǐng),與諸多混賊斗智斗勇,反觀此處,拈花惹草,是是非非,不適合他。不如自己,輕功踏遍天下山,衣擺拂過萬千水。
給自己更名改姓為空九天,縱然空的了這九方天地,縱使盆滿缽滿,琳瑯滿目,可是自己卻從不曾真正得到,這世上有些東西一旦失去,終生難解,他懂得這種滋味。
自己和白芽,一起血戰(zhàn)黑魔狼,出生入死,這算是建立了友誼吧,隨了忘年交,也怪自己多管閑事,此時(shí)怕是要死在此處,回頭見了想見的人,告訴她自己以己之命,換彼之痛,也不失為好事。
自己行竊觀花,走馬一生,到這就結(jié)束吧,給自己一個(gè)交代,也給即將見到的她一個(gè)交代,你兒有出息,是滄海閣的人!救了穆王府的千金大小姐!
“快......快走??!”
空九天的手在顫抖,血跡沾滿不露一絲肉色,將自己全部的力氣都押在了翠姑的腳踝之上。
可是這對翠姑來說,卻只是九牛一毛,輕如纏羽,心中一陣惡心,翠姑一腳甩開了空九天的手臂,緊接著又是一腳狠狠的踹了上去,空九天帶著血痕,爬倒在地上,滑了數(shù)步遠(yuǎn)。
“死吧!快死吧!蠢貨!”翠姑惡狠狠地朝著他啐了口唾沫。
安靜了一會兒,血又沾滿了新的塵土,空九天突然再次動了起來,一只手撐著自己的身子,協(xié)助著雙腳掌面,蹬地向前爬去。
自己死,也要有尊嚴(yán)的死,人不能窩窩囊囊過一輩子,被罵成臭要飯的,被當(dāng)成狗使喚,被無數(shù)次侮辱,盜圣名號,是褒是貶?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還有用,自己救過白芽,自己還能再救下他們一家。
“你......站...?。 ?p> 空九天爬呀爬,一旁的何珞珞和穆巖都已經(jīng)瞠目,他再次爬到了翠姑的腳邊,巍巍顫顫的探出手臂去,再次死死的抓住了翠姑的腳踝,掌指還緊了緊,緊緊鎖住。
翠姑徹底煩了,這家伙真就像是江湖郎中貼的狗皮膏藥,粘人不已。
穆巖上前一劍劈在玉鼎之上的黑膠之上,面前的空九天深深的感動了他,本來以為只是一介江湖走狗的人,卻在他的面前散出來無窮的耀眼光芒。
翠姑見狀,氣急敗壞,這二人是真不怕死,抬手將玉鼎之上的膠化撤下,凝成黑霧死死的困住了穆巖,將他緊緊纏住,捆在一旁,手中的劍也脫離掉落,險(xiǎn)些刺到自己的腳背。
穆巖被纏的面紅耳赤,極力轉(zhuǎn)頭看向何珞珞,用盡胸腔之中僅存的氣,吼了一聲:“鼎!快!”
他曾見過何珞珞將人傳入鼎中,這是他最后的辦法。
何珞珞解讀出了穆巖的意思,神器關(guān)聯(lián)出現(xiàn),她迅速召回,攜著蘭花和白芽就要鉆入鼎中世界。
翠姑怎會輕易的讓二人的計(jì)策得逞,本抬手要斬下空九天手臂的黑劍此時(shí)被她化作黑霧長鞭,抬手甩出,直沖前方,在三人即將入鼎的瞬間,在何珞珞驚慌的目光之中,卷住了她懷中的白芽,使勁拉拽。
金光一閃,何珞珞和蘭花已經(jīng)消失不見,僅剩一鼎玉鼎,逐漸變小,化作流星激射而逃。
而白芽則是被翠姑以黑鞭卷起,鉤入了懷中。
只要有人出去,呼喚姬昀和郭云道,就一定還有希望!
這是穆巖最后的想法,這老妖婆看似很是在意白芽,自己即使死,也不會讓它傷害白芽!他在繩索之中用盡全力掙扎,憤怒的吼叫,可是卻是無濟(jì)于事,這繩索越掙扎就越緊繃,捆的他呼吸逐漸更加困難。
翠姑陰冷的笑著,一腳甩開空九天,黑鞭化劍,她拎著劍笑容滿面的朝著穆巖走了去。
身后林中本追來的四只妖怪,此時(shí)唯唯諾諾,躲在林中不敢出現(xiàn),卻是盯著空九天的殘軀眼中生光。
兩個(gè)習(xí)武之人,在翠姑的面前就像是兩個(gè)靜置不動的玩物,根本無可奈何,被全面蹂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