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放心留我的丫頭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我不去投胎,反而化作一縷孤魂回到了她的身邊。我看見她在屋子里坐等了我一夜,直到桌上的飯菜從溫?zé)岬奖洌瑺T火燃至熄滅,天空逐漸明亮。我依舊沒有回來。
這個村子里與我同是以樵為生的不下少數(shù),待到申時,偶爾與我同道打樵的李二來了我家。我便知道他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我尸體的人,他來就是來告訴丫頭我的死訊的。
我有猜到我的死會對我的丫頭造成打擊,可是我沒想到,她居然哭的就這么昏了過去……
丫頭,我死了,所以你不要哭,我沒辦法抱到你,對不起,我丟下你一個人了。
看著她愈發(fā)憔悴的模樣,我不止一次后悔過當(dāng)初,要是我不一次性打那么多樵就好了,要是我回來時候小心一些就好了,要是我不雨后上山……就好了……
我化作了孤魂守在她的身邊,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她這三年所受的委屈,我甚至想伸出手深深地?fù)肀?,可是我碰不到她,我與她的身體不知道穿透過多少次,直到磨滅了我最后那點(diǎn)期望。
今年我的丫頭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我要是還活著,我們的孩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可以開口叫爹了,我苦笑一聲,垂下了眼瞼。
后來村口的那個羅鍋來刁難我的丫頭,我在一旁干慌張。那份押紙并不是我簽的那張,我簽下的押紙不過是承諾為他無償砍柴年半,只為掙得那么些個布料錢。
那家伙居然還敢碰她!情急之下我伸手想去抓住她,卻撲了個空。這令我有些愣神,我怒瞪著眼睛盯著他們,好想殺了他們……
好在有個少年救了我的丫頭。可是我又注意到,這個少年看向她的眼神,這個眼神我太熟悉了,像極了當(dāng)年的我深深地迷戀著她的那個樣子。
我苦笑著,一個早就沒了血肉之軀的孤魂野鬼,又能強(qiáng)求來什么呢,她為我守了三年的寡,難道還要用這拴緊她一輩子嗎?
他們跟著我們一起回了家,丫頭把側(cè)房收拾出來給他們住了,側(cè)房是之前她剛來的時候住的地方,后來我們成婚后她就搬到我房里住了。
他們回房后我也跟著進(jìn)去,那個叫春子游的孩子看來是真的喜歡我的丫頭呢,我能放心把她交給你嗎……
丫頭的作息很規(guī)律,天一亮就醒了,我知道的,她要去浣衣,唉,她一直是這樣,從未變過。
嗯?那孩子是什么時候站在那的,哎,我看著那孩子突然沖過來,我的身體與他穿過,我愣愣的回過身去,看見的是他正摟著她。
丫頭開始只是道了謝,便低著頭走了,那孩子目送著她的背影。等他走了,丫頭又折了回來,卻是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香囊,這是那孩子的,我盯著她,看見她低頭笑了。
之后我們一起出了門,我并不知道他們?nèi)ツ睦镉指闪诵┦裁矗凑龓缀跻徽於紱]看見他們。一直到申時才看見那個叫春子游的孩子,哦,原來他是想與丫頭一道回家啊。我又看見了,丫頭她又笑了。
我跟在他們的身后一直到家,在那個鐘姓的孩子回來之前我就沒有再盯著他們了。丫頭擅長女紅,且手藝極好,她這會兒正替那孩子補(bǔ)香囊。
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那孩子就在窗外站著,傻瓜,外面那么多蚊蟲。我嘆了口氣,搖頭無奈笑笑。
“葉姑娘,請留步…在下有一件事……想與你說?!蹦呛⒆拥哪槤q得通紅,支支吾吾的說著,還不時的眨眼睛。但是我知道他想說什么。
“嗯,你說?!?p> 只見少年深呼吸,待他調(diào)整好心態(tài),開口道:“葉姑娘,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的,雖然現(xiàn)在我給不了你什么,但是我想把我這輩子最單純的喜歡和守護(hù),以及溫柔都給你,請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jī)會。”
不出所料,其實(shí)丫頭也是中意他的,也好,或許他能替我照顧好她。他們兩個相愛了,我是高興的。
后來那個少年走了,我又一次看見了丫頭的眼淚??蓯?,我活著的時候都舍不得他哭,混小子你要早點(diǎn)回來,這次的賬我們秋后算。
我又陪了丫頭三年,我看見她總是拿著那根那孩子送的簪子看,這算是思念了吧,從前我不在家時她也是這樣思念著我的嗎?我想等到她等到她的幸福之后再離開,可是這事情,總是不盡人意…她沒有等到她,反而要離開這里了。
我沒辦法離開這里,我死在這里,也是葬在了這里,如今她要離開,這就意味著我只能陪她到這里了。我看著背著行囊的她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明明早已死去多年,埋在泥土里的身體也早就化成森森白骨,可看到她離開,我卻又好像回到了從前還活著的時候,因?yàn)槲腋惺艿搅瞬惶鎸?shí)的窒息感,以及那炙熱的對她的依戀。丫頭,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算了,我放你走了…但是我依然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