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20年12月11日
2020年12月11日星期五
作為粉絲會的成員,我問閨蜜:
你的粉絲會長有什么要求嗎?我要申請。
閨蜜笑而不語,也不謙虛一下。
手術(shù)前,老張的左小腿一直涼涼的,
下肢取栓手術(shù)后的當晚,他的左小腿就暖暖的,
溫度甚至比右腿還高,
我心想:難怪那么多病患以及家屬愿意請專家手術(shù)。
兩個月前,當時老張還沒腦梗,
我們只為下肢取栓而來,
當時閨蜜說要從上海請專家來,
因為老張血管堵住的部位,穿過了膝蓋。
老張,你的腿又不是什么叢林地帶,干嘛搞穿越。
兩個月后真的要手術(shù)了,閨蜜說決定請南京的專家,擅長做小腿。
我看過兩個月前后的增強CT對比,
老張的腿,除了瘦了兩個號之外,
主動脈四周的小血管不見了許多。
12月5日手術(shù)當天,
南京來的專家跟我解說過手術(shù),也說手術(shù)做得不錯;
下午和晚上,閨蜜也都到病房檢查過,說腿的情況可以。
當時我想,專家請對了。
閨蜜問:你松了口氣嗎?
我說一半。
閨蜜說:如果我說手術(shù)是我做的,你會再緊張嗎?
沒太考慮,本能地開口:不會。
閨蜜扯嘴角,似笑非笑:
一開始我在做大腿,做完了,教授沒過來,
也不喊停,我就繼續(xù)做了。
教授一直看著,中間指點了幾句。
我點點頭,皺眉:那我請專家干嘛?有你就夠了。
閨蜜沒有看我:我壓力太大了。教授在,確保萬無一失。
我心頭一顫,沉默良久。
————
————
所謂人比人氣死人,
若沒有對比,閨蜜的粉絲應該沒那么多。
小芳姐弟就是有了先前的對比,才對閨蜜推崇備至。
我對閨蜜,也是如此。
老張腳踝傷口潰爛后,下肢手術(shù)提前。
小可愛主任緊張,找我出去談話:
你看,老張的情況真的是……
像他這樣,弄得我們壓力很大……
當時我們并不知道老張會是這種……
他一副不好意思直說、怕我難堪的樣子。
我很想反問一句:老張是哪種樣子?
當初心率下降是因為錯藥的關(guān)系,
腳踝上的傷潰爛破損,也有十五病區(qū)換治療方式的關(guān)系,
如果沒能及時制止是我的錯,
十五病區(qū)的醫(yī)生就真的一點不相干嗎?
反正快下樓了,不想撕破臉,對老張的病情沒有任何幫助,
于是只哼哼兩聲,我做得應該很明顯——皮笑肉不笑,
也不知道小可愛主任,不對,是不可愛主任,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我內(nèi)心的潛臺詞:膽小鬼。
那天晚上,閨蜜說幫老張用了監(jiān)測儀。
十五樓的醫(yī)生比較保守,
我想儀器上穩(wěn)定的數(shù)據(jù)也許能讓他們不那么緊張。
沒想到第二天,不可愛主任又把我叫出病房談話,
他說:
昨晚領(lǐng)導打電話讓我們把監(jiān)測儀裝上,
你看看,連領(lǐng)導的壓力都那么大,
領(lǐng)導也怕呀!
你們真的是……這種事情,真的是棘手,難辦的,
你應該也知道的吧,出了事,真沒法說。
我連哼哼都懶得哼了,只簡單點頭說:嗯。
————
————
脾氣再好,我也無法坦然接受如此被嫌棄,
不喜歡我們,我也不喜歡他們。
我可以說出至少十幾二十個不喜歡他們的理由,
看在閨蜜的面子上,忽略不計。
但是他們不喜歡我和老張,
無非就是嫌棄老張病重,另外還有一個要求太高的女兒罷了。
老張生病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醫(yī)生何必嫌棄。
十五病區(qū)大多是生活無法自理、不能吃飯只靠鼻飼、
不能說話,甚至無法自己翻身的病人,
年紀都偏大,常年請了護工料理,家人很久才去探望一次;
好聽一點叫養(yǎng)老,難聽一點叫混等日子。
在不可愛主任眼里,老張應該也是這種病人,
但老張的女兒偏偏腦子不好、脾氣不好還驚世駭俗,
非想把個該當活死人的病人,治成一個正常人。
看著病床上臉色紅潤的老張,我的眼睛濕了,
不想哭的,但沒能忍住,眼淚下來了。
我對老張說:我們不在這兒了,我?guī)闳e的醫(yī)院。
老張搖頭說:
不行。我以后站不起來了,就只有這樣了,還是就這里待待吧。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沉到深不見底還在沉。
什么破地方,把老張最初的斗志都毀了。
把不可愛的擔憂告訴了閨蜜,想讓閨蜜轉(zhuǎn)達一下我的態(tài)度:
麻煩那位人高馬大、膽小如鼠的主任,
別再在老張面前胡說八道了。
閨蜜回我一行字:他多慮了。明天開始,由我接手。
這句話,跟小芳他們那句“現(xiàn)在開始由我全權(quán)負責”如出一轍。
我又想哭了,
這種心情,就像被遺棄的流浪狗,
在寒冬臘月終于遇到好心人愿意收留。
如果小芳在,我一定會問她有沒有過這種心情。
閨蜜,就是這么收割粉絲的。
————
————
當初之所以下定決心去十五病區(qū),
除了考慮到老張的康復問題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當時老張的鄰居病友蔣先生是割氣管病患,
老張肺弱,
跟蔣先生同一病房期間,老張的肺部三次反復感染,
肺氣腫后還引發(fā)過一次房顫和一次心衰。
小王醫(yī)生說割氣管的病人如同一個細菌庫,
正常人有抵抗力,
老張這樣的患者,扛不住。
其實不止老張在那個房間扛不住,
我在那里,也很煎熬,
不是因為蔣先生,而是他的奇葩太太。
蔣先生入住病房的第一天,蔣太太帶了個電飯鍋在病房煮飯,
我提醒她病房禁止做飯,她沒搭理我。
沒辦法,只能去麻煩護士小姐姐。
小姐姐一下午跟她說了三四回,蔣太太答應晚上把電飯鍋拿回家,
實則,她把電飯鍋放到了陽臺上繼續(xù)煮飯。
我不在,她把老張的拖線板拿走煮飯去了。
老張的檢測儀、氣墊床、都插在拖線板上,
每天還有氣壓、吞咽、自行車等儀器治療需要用到拖線板。
我回到老張身邊的時候,他的氣墊床癟了一半,
做到中途的吞咽儀器在旁邊滅了燈,
很來氣!
我立刻向蔣太太索回拖線板:拖線板是我自己從家?guī)淼摹?p> 蔣太太講著一口我聽不懂的方言,沒有想還我的跡象。
我耐著性子忍著脾氣又說一遍,
蔣太太護在拖線板和電飯鍋前,
提高了音量放慢了語速:我茲倒四你的,用一下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