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見到第歐根尼時又驚又喜,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看到兩個提著劍的武士沖了過來。第歐根尼還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他低聲地吟唱道:
“諸神與智慧之人為友?!?p> 他兩只手分別拉住了亞里士多德和德拉科,緊接著念到:“萬物屬于智慧之人。”
亞里士多德只覺得眼前一閃,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向前奔跑。
“好了?!钡跉W根尼松開了手,另外兩人都打了一個趔趄。
“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在柯伊里區(qū)(Koile)了?!边@是雅典西南的一個區(qū),這個區(qū)域有自己的集市,而他們正好站在集市邊上?!皼]有人敢在鬧市殺人,除非他想馬上被衛(wèi)兵投入地牢?!?p> 第歐根尼看著另外兩個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亞里士多德,很明顯,你選擇朋友的能力遠遠低于你對于事物的觀察力?!?p> “多謝了,第歐根尼?!钡吕茝澫卵⒘艘魂嚕耪f道,“這關系到學園的學生,還有可能關系到我們的朋友泰阿泰德?!?p> “泰阿泰德?沉迷于知識的人啊,他已經(jīng)得到了解脫,不是嗎?”
“跟我回學園,然后我再和你仔細解釋?!钡吕葡肜〉跉W根尼的手,但被他輕松地躲開了。
“我可不想再去柏拉圖的柱子底下睡覺了,那里臺階太硬,地面也太潮濕。”第歐根尼嘲諷地說,“你們別想把我拉上這條火船,尤其是它已經(jīng)被點燃的時候。”
“這不只是我們的事情!”德拉科著急了,“作為一個愛智者,這關系到我們所有人的生存!”
……
德拉科不由分說地將第歐根尼拉到前往雅典西北陶器區(qū)的大路上,他一路上大致解釋了自己對這次針對學園的陰謀的看法。
“所以,你說有人故意栽贓給一個學生,為的就是讓學園卷入戰(zhàn)爭?”
“這是我的推論?!钡吕七€是害怕第歐根尼突然離開,于是仍舊拉著他斗篷的一角,“想想看,一個中毒的人偏偏出現(xiàn)在赫米阿斯家門前的必經(jīng)之路上,偏偏遇到他就發(fā)生了沖突,而且在他面前死掉了。要說這一切都是巧合,你可能相信嗎?”
“我確實不信,但是他們這樣做有什么好處呢?”第歐根尼很想甩開對方,但發(fā)現(xiàn)對方的手指攥得很緊。
“這是弗里吉亞人設的圈套,目的就是把學園卷入與波斯使者的沖突。如果死者被查明是弗里吉亞使團中的一員,那他們就可以以此為借口提出要求,這樣議事會乃至公民大會都會難以回絕?!?p> “他們要求什么?像你說的,讓幾十個和你一樣無用的摔跤手去戰(zhàn)場上?”第歐根尼嗤笑一聲,“沒有人這么使用智術師或愛智者,正面對抗根本就不是智術的正確用法?!?p> “以前大家會這么說,但現(xiàn)在呢?”德拉科并沒有放棄說服第歐根尼,“城邦有些人肯定認為我們保留著不少可以作為攻擊手段的技藝。說不定,他們也想試探一下我們的底線?!?p> “好啊,既然這樣,那我就更不能和你同行了,畢竟我沒有底線可以試探?!钡跉W根尼停下了腳步,“你們?nèi)フ夷銈兊淖C據(jù),我去找我的晚餐?!?p> “第歐根尼,想想學園的積累,想想那些孩子!”德拉科也停住,“你難道愿意看到探索知識的園地被破壞,而追求智慧的人只能血灑疆場嗎?”
“如果你們真的在安心追求智慧,就不會惹上這么大的亂子?!钡跉W根尼說,“柏拉圖不是還在敘拉古做客嗎?狄奧尼索斯給他吃的是什么樹的果子?”
“并不是所有愛智者都關心政治。”德拉科正色說道,“我們大部分人都在單純地研究自然?!?p> “不僅是研究,還會想要改變它。”第歐根尼寸步不讓,“歐多克索不是常說嘛,哲學家獲取知識,是為了改變世界。好了,現(xiàn)在你們有了一次改變的機會?!?p> “你知道,這句話不是那種意思?!钡吕普f道,“聽著,如果你不愿意加入,那就算了,但誰也不能保證你不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不管是學園、還是犬儒、或者是昔蘭尼還是麥加拉,在他們眼里都是一路人?!?p> “我很欣賞你的推理,但拒絕接受你的結論?!钡跉W根尼甩了甩手,突然倒退出十幾步的距離,“他們想害我,得先找到我才行!”
話音剛落,他已經(jīng)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他的技藝更加精湛了?!钡吕泼嫦騺喞锸慷嗟?,“小朋友,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到了陶器區(qū),你那個命題是不是可以發(fā)揮作用了?”
“我想應該可以?!眮喞锸慷嗟履盍艘幌拢械搅藖碜晕粗搭^的指引。
“那我們趕緊回學園吧?!钡吕埔哺畛隽四莻€命題,“剛才我快要被第歐根尼說服,現(xiàn)在又快被你說服了?!?p> ……
亞里士多德和德拉科兩人順利地回到了學園。這時歐多克索正在和一個熟悉的人交談著,他們看到,那正是城邦護衛(wèi)隊隊長利奧斯特納。
“護衛(wèi)者,我希望從你那里能獲得更為詳細的消息?!钡吕埔灰姷嚼麏W斯特納就脫口而出。
“先生們,我來此正是為了此事。”利奧斯特納環(huán)視了一下眾人,“今天城邦議事會接到了莫隆將軍的提案,他們要求嚴肅處理赫米阿斯?!?p> “受害者的身份被確認了?”德拉科對此早有預料。
“是的,他是弗里吉亞使團的成員,米特拉達梯的親衛(wèi)之一?!崩麏W斯特納面有難色,“因此,議事會決定召開公民大會審理此案?!?p> “那樣要耗費多少時日?”歐多克索問道,“重要的是,赫米阿斯情況如何?你見到他了嗎?”
“還沒有。我想,一旦提審,智術師西奧多羅一定會在現(xiàn)場。”利奧斯特納實話實說,“但城邦的一些大人物似乎并不想那么快地公開審理?!?p> “難道波斯人有什么要求,或者提議?”德拉科仿佛看到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證實。
“那倒沒有?!弊o衛(wèi)隊長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米特拉達梯要求加強自己的守衛(wèi),同時要求盡快宣判,以求給死者一個交代?!?p> “沒有交易,沒有妥協(xié)??磥硭麄兯髨D的不只是讓我們接受參戰(zhàn)的要求?!睔W多克索陷入了沉思。
“他們真的要讓赫米阿斯丟掉性命?”德拉科反而并沒有太過驚訝,“也許,那個年輕人知道了什么?”
……
第歐根尼正在陰冷的風中行走,每到這個季節(jié),他就由衷地討厭這座城邦。來自海邊的濕氣包裹著他,讓他加快了腳步。很快,他就把阿瑞斯山扔在背后,跨步朝著城東走去。
突然,他感到一陣冷風向他襲來,這不是雅典的寒風,而是金屬的冷意。他陡然停住,身體矮了下去,接著,一支吹箭釘在了離他頭頂不遠的墻上。
“諸神在上。”第歐根尼自嘲地笑了笑,“看來你們還是可以找到我?!?p> 街角處出現(xiàn)了兩個人,他們蒙著頭巾,手里拿著短劍,但使用吹箭的那個人并沒有出現(xiàn)。
“你以為躲在暗處就能偷襲我?”第歐根尼的身側突然卷起了一陣狂風,風包裹著他,久久不肯消散,向他射來的暗箭也落在地上。
“不愧是獵犬,好手段。”一個穿著愛奧尼亞長袍的人從陰影中走出,他的面部蒙著一塊黑布,兩手空空地擺在身前。
“你認識我?”第歐根尼的聲音在風聲中顯得有些渺茫。
“我調(diào)查過你,也知道你曾經(jīng)給我的主人帶來過一些麻煩?!蹦侨说穆曇魸u漸低沉,“作為對愛智者的敬意,我會使用我的技藝至你于死地?!?p> “狐貍在獵犬面前無需裝模作樣?!钡跉W根尼笑著說,“因為下一刻它就會成為獵犬的食物?!?p> “試試看吧?!蹦侨说碾p手張開,口中念到,“世界是一團永恒的活火。”
第歐根尼看到,對方的手掌上出現(xiàn)兩團淡藍色的火焰,他冷笑一聲:“看著不錯,但不知道你操縱的是元素呢,還是感覺呢?”
那人并不答話,只是將手中的一團火拋起,一股熱浪向第歐根尼襲來?;鹧姹凰韨鹊娘L卷起,擊中了路邊的樹木。那棵樹瞬間燃成了一株火炬。
“你不只是個智術師?”第歐根尼略顯驚訝,看來這個人真得可以操縱火元素,而非只是制造幻象。
“如果被人雇傭的愛智者就被你們稱為智術師,那我就是智術師?!蹦侨藢⒒鹧媾e起,朝向第歐根尼,“但技藝面前可沒有名字的差別。”他又把兩條火龍擲出,這一次它們圍繞著第歐根尼,并沒有墜落。
“我雖然不是自然學者,但也知道元素的聚集需要消耗巨大的精力。”第歐根尼露出戲謔的表情,“你的努斯還能堅持多久呢?”說話間,他身邊的風也變得強勁起來,吹動火焰飄來蕩去。
“友愛使元素聚集,而憎惡使元素分離。”第歐根尼好整以暇地說道,“我雖然討厭雅典的冬天,但不得不承認,豐富的水元素是諸神給予我的好幫手。恩培多克勒認為,水本性重而濕,火本性輕而干,故而二者不能相容。而氣恰恰是輕而濕的?!彼亩放窆膭悠饋恚白匀坏牧α繗w屬于我,這就是智慧之人從諸神那里得到的幫助?!?p> “你的廢話太多了?!睂γ娴闹切g師感到了壓力,當前的環(huán)境確實不利于自己的發(fā)揮。他將雙手的火龍交匯,形成一個大火球向第歐根尼推去,同時身形一擺,再次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笑話?!钡跉W根尼的雙手快速地從風中探出,似乎抓取到了什么東西,他嘿嘿一笑,“狐貍的氣味難道能躲過獵犬的嗅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