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0.憶中人
將沈佳夢送回家后,裴清折返,沿原路回到學(xué)校。
不過在進校之前,他得在外面把午飯解決了。
當(dāng)然,不是說外面的東西就比學(xué)校里的好吃,他只是偶爾想換換口味。
走過三品王的店面,裴清憶起那些年的時光,憶起和那些個同學(xué)在那些個周末的簡單飯餐。
除開與陳晨經(jīng)常出入萬象城與帆宇等高檔餐廳的時候,他倒是更熱衷于便宜地解決吃飯問題。
可那只是表面,再往深處細(xì)想,他享受的不過是當(dāng)自己身處朋友中間時,那伸手即可觸碰到的,表面浮著放肆的打鬧、內(nèi)里卻含著愛護與小心的,人際間的溫暖。
裴清抬起手,此時此刻,仿佛有無數(shù)記憶繞過指尖,化作絲線流走。
這時,他倏然悟起哲學(xué)家赫拉克利特的辯證法觀點——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而今日未能預(yù)料到的頂替,更讓裴清心中升起了強烈的預(yù)感——
這些“尚未發(fā)生”的記憶,或許不會發(fā)生。
這些獨屬于自己的記憶,可能會在時間沙漏的侵蝕下,創(chuàng)出點點小口。
與其說是預(yù)感,不如用“焦慮”來得恰當(dāng)。
裴清被這突如其來的慌張擊中,他有點害怕,害怕自己會再不能在未來找到屬于另一個時空的痕跡。
念頭是極快的,腦海中的百縷思緒也不過秒秒而已。
可即便如此,在別人看來,他也在店門口邊呆了許久,而且是保持著推門入內(nèi)的姿勢。
現(xiàn)在是中午十二點四十三分,店內(nèi)客人不少,排隊等候的也有幾位。
前臺的收銀柜員正在忙碌,她原先不甚感冒,但只匆匆瞥過一眼,目光便不由地深陷其中……
明明身穿校服、頂著烏黑清爽的頭發(fā),五官立體得像雕塑,眼眸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惆悵與深邃。
像夜空中的銀河,越望越深、越望越望不到頭。
而且,他怎么一直愣在那里呢?
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裴清用鼻子深吸一氣,重新灌入肺部的空氣給他帶去清醒。
其中也不乏有這滿店飄香的功勞。
走到前臺,默默等待。
輪到裴清了,他直說:“四兩招牌,加肉?!?p> 店員快速操作,撕拉一聲將票取下,遞給后邊廚房的窗口,然后再給裴清遞過號碼牌。
裴清默不作聲,心頭仍縈繞著種種思緒。
他伸手地接過,表情不陰也不晴,無云也無雨。
店員停留在這個大男孩臉上的目光漸漸變化,從最開始的悄悄變成了不偏不倚的直視。
因為裴清保持著低頭,連目光也似乎失焦,并沒過多注意外界的人和事。
直到他轉(zhuǎn)身走開,在空閑的座椅上等起來,只給這位年輕的打工小妹留出一個背影。
其實裴清只是在靜靜思考,思考人生、思考未來。
他無意做作,但油然而生的氣質(zhì)卻天然帶上憂郁的藍(lán)。
若非要給這樣的背影再添上一個形容詞,那在這位收銀柜員的眼中,是落寞。
品著清香四溢的三品王,裴清閉口咀嚼,面頰肌肉抖動著,凸起與平落交錯。
他嗦了口粉,兩腮都鼓起,一邊嚼,一邊用鼻子做深呼吸中。
似在盡力喚起更深、更久遠(yuǎn)、更細(xì)節(jié)的記憶,然后將它們一個不落地如數(shù)汲取。
這碗四兩的粉,只是吃,都沒干別的事,裴清卻吃了足有二十分鐘。
走出店面時,他抬手看看手環(huán):差兩分鐘到一點十分。
也不著急,畢竟自己睡不了多久。
他現(xiàn)在的心情已經(jīng)好了。
在裴清看來,這種情緒的自我調(diào)節(jié)與管理十分有必要,因為情緒是會傳染的,不能讓身邊的人受到無辜的牽連。
至于那什么所謂的“藍(lán)調(diào)憂郁小王子”,夜店里一抓一大把!
而某些人使的故意扮抑郁來吸引視線的手段,就與文人的無病呻吟一樣,就算不讓人生厭,也難以惹人生喜。
……
在便利店里買了六根牛肉棒,還有兩瓶養(yǎng)樂多,裴清全都給揣在了校服外套的兩側(cè)兜里,勉強塞下。
他自己留四根,給沈佳夢留兩根,因為她平時最多的時候也只吃兩根。
然后養(yǎng)樂多一人一瓶。
……
按理說,十二點五十分之后再進宿舍算晚歸,被舍管逮到了可能要被使喚去拖地板的。
不過裴清心中有數(shù)——
被抓到才算晚歸。
現(xiàn)在這個點,裴清捏捏手環(huán),嗯,已經(jīng)是一點二十了。
這個點,舍管早回自己宿舍該睡睡、該打手游打手游、該打電腦打電腦了,絕不可能在走廊外面放風(fēng)的。
就算是偶然情況下,瞅見了哪個晚歸的學(xué)生,大概率也懶得過來揪人。
而且舍管的宿舍都在走廊盡頭,這一排排的宿舍門橫亙過去,少說也有百來米,要是眼神不好,可能還認(rèn)不出人。
這種情況下,不抓人主要為了是避免后面抓錯人、或抓不到人的尷尬局面。
裴清運氣不錯,或說他還沒那么倒霉,舍管果然不在。
他站到門邊,打算輕手輕腳,盡量避免太大的噪音,可耳朵微動……
喲!
還挺熱鬧嘛!
“嘎——”
不過,裴清這才剛將門開了個縫,聽到動靜的屋內(nèi)人俱都噤聲,那戛然而止的畫面即刻浮上他的腦海。
這幾個家伙,看來是校運會給他們打的一劑過猛的興奮勁,周五的中午竟然都不睡覺了?
往常就算再興奮,宿舍里的人也要睡個安穩(wěn)覺。
倒不是那什么養(yǎng)足精神好好學(xué)習(xí)之類的鬼話,養(yǎng)足精神沒錯,但目的可不是為了下午的學(xué)習(xí),而是為了重啟斷了整整五天時間的夜生活。
“清哥?你怎么回來了?”
“你不是和沈佳夢回家了嗎?”
“就是說哦!”
“你們別說,清哥的死亡凝視都要把我盯到死了!”
昨天裴清也是和沈佳夢一起走的,中午沒回來睡,所以他們都有些驚訝,還以為是舍管來了。
曹國立、程子懿、老費、阿金、鎖哥……
裴清嘴角噙著笑,再看過這些個面孔,心頭又別有一番滋味。
嗨,這些個小伙子,真挺讓人動容的。
他原以為自己的情緒已經(jīng)沉淀足夠,現(xiàn)在看來,觸景還是能夠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