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贏了
這一場戰(zhàn)斗雖然不夠長,卻激烈到了極處。
而現(xiàn)在看來,也似乎已到最后的階段了。
正在這個時候,莊家忽然開口了,“你真準(zhǔn)備和我拼到死?愿不愿意休息一下?”
齊勇愣了一愣,“哦,你怕了?”
“……怎可能怕了,你今天是走不出這座城的。”莊家的眼睛左轉(zhuǎn)右轉(zhuǎn),最后還是道,“但我相信我的提議你不會拒絕,因為你休息的時候我并不會休息——與休息相反,我還要進行另一場激戰(zhàn),這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p> 齊勇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寧宣卻已經(jīng)笑了,“你想要殺了我?老哥,你剛才不是說讓我當(dāng)狗嘛,怎么現(xiàn)在又喊打喊殺了?!?p> 在場三人,讓齊勇休息,又要進行一場激戰(zhàn),自然是與寧宣作戰(zhàn)了。
“不殺你,還能任由你漁翁得利不成?!鼻f家冷哼一聲,“此一時彼一時,現(xiàn)在看來這大塊頭確實不好對付,值得武劫使出全力。但另一方面,有你這么個狠角色在旁邊看著,也總不能令人放心啊。”
“這番話聽來復(fù)雜,其實很簡單就能概括:有人著急了。”
寧宣笑了笑。
他知道這話雖然是莊家說的,實際上卻差不多是老謝下的命令。
他相信莊家之前對自己的承諾是打從心底的,因為在被老謝挖出了欲望和自大的這家伙眼中,寧宣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百煉境武者,根本沒有插手到真氣境的可能。
莊家怎樣想的當(dāng)然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老謝怎么樣的。他當(dāng)時沒有提醒莊家,是自信寧宣已經(jīng)鬧不出事情也好,是覺得沒必要對莊家說也罷,總能證明一個觀點:老謝并不想殺了寧宣。
起碼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寧宣就有很多機會可以逃跑。
這似乎算是老謝刻意留給他的一項機會,對這個某種意義上的同鄉(xiāng),他有意或是無意之間,選擇了視而不見。
但到了現(xiàn)在,老謝似乎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就是寧宣居然還在這里看著這一切發(fā)生,而不是選擇逃走。
所以他眼見不對,立刻提醒了莊家。
他要殺殺死寧宣,因為他容不下失誤
即便寧宣一口一個老謝,一口一個朋友。
而寧宣對此毫不氣餒也根本不挫敗,他甚至有些驚喜。
老謝一開始沒想過殺死自己,他就已經(jīng)十分滿足。甚至在現(xiàn)在才想要對自己動手,也已經(jīng)讓寧宣覺得有點“受寵若驚”了。
正常來說,老謝一找到新主顧立刻變臉,對自己喊打喊殺,其實也是很合理的發(fā)展。
莊家自然聽不懂寧宣口中的潛臺詞,但臉色卻變化了一陣……寧宣猜測他是被罵了。
這人似乎已經(jīng)氣急敗壞到了極點,他再不多話,殺氣凝聚,正要動手之際,齊勇忽然道,“你不能殺他。”
“你說什么?”莊家瞇著眼睛看他,齊勇卻絲毫不懼。
“我說你不能殺他,起碼現(xiàn)在不能?!边@魁梧的男子有些憨厚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莊家,“這是我和你的事情——不,準(zhǔn)確來說你還不配,這是我和我的劍的事情。”
“你的劍???”莊家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個巴掌,臉皮抽搐了一下,然后開始涌現(xiàn)出一種奇特的漲紅。
寧宣也以奇異的目光看向齊勇,“哦,老兄,你就不擔(dān)心我漁翁得利?”
齊勇?lián)u頭,“我不喜歡旁觀別人戰(zhàn)斗,我更喜歡自己參與到戰(zhàn)斗中——更何況這家伙已經(jīng)瘋魔了,而你持有此劍也不愿變成這般模樣,足見你和他有本質(zhì)不同,我寧愿讓你漁翁得利,因為我相信你就算成了最后贏家,也最多只是拿走此劍,而不會殺我?!?p> 說到這里,他又自信一笑,“更何況我也不認(rèn)為我會輸給你?!?p> “好小子?!?p> 寧宣咧嘴一笑,對他比劃了一個大拇指,“很聰明嘛?!?p> 齊勇不知道這個大拇指的確切意思,謝易可沒有理由在這個世界傳播這種文化。
但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于是也做出類似笑容,反過來對寧宣也比劃了一個大拇指,“彼此彼此?!?p> 看著他倆的互動,莊家的眼神更加陰狠,冷冷看著齊勇,然后一字一字道,“你有種就再說一次!”
“說一千次也是這樣,這當(dāng)然是我的劍,如果沒有你的話,寧宣就會把這劍給我,所以這劍已經(jīng)是我的了?!饼R勇轉(zhuǎn)過頭,以一種自然而然的蠻橫與自然而然的坦誠說,“你搶了我的劍,居然還這樣囂張霸道地對我說話,是真覺得這世上沒有天理和王法了嗎!你這靠著奇淫巧技登上真氣境的廢柴!”
寧宣吐了吐舌頭:這老哥人是不錯,但情商低了些,我也是靠奇淫巧技的廢柴啊。
“我要殺了你!”
莊家氣極反笑,然后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把你千刀萬……”忽然臉色一定,忽然又看向了寧宣,眼中又冒出了屈辱和猶豫來。
寧宣知道,一定又是謝易出口了。
現(xiàn)在的局勢就是這樣有趣,莊家更想殺死齊勇,因為他覺得齊勇威脅更大也更可恨;齊勇想要殺死莊家,因為他覺得莊家已然入魔;謝易想要殺死寧宣,因為他自發(fā)現(xiàn)寧宣沒有逃跑之后,便深深感覺到不安。
至于寧宣嘛……
“呔!”
就在這時,齊勇忽然搶先一步動了。
他動作大得嚇人。
咔,腳下一塊青石磚寸寸碎裂,齊勇一步跨出,像是腿忽然長了七八寸一樣,一步就來到了莊家的面前。他的一拳一腳,都好像是一頭大熊,大氣磅礴地打去,除了以力量對力量,絕沒有其他的選擇。但細(xì)細(xì)看去,動作之間又留有余地,并沒有真正去到盡頭,隨時都能夠進行變招。
他動手之間,喉嚨蠕動,接連幾聲大喝,如雷霆霹靂,有無上神威。
這次齊勇已經(jīng)學(xué)得乖巧了,他再不蓄力發(fā)勁,以免被莊家找到機會,反而將雷音叱咤用以輔佐,而非主攻。這樣在戰(zhàn)斗的時候發(fā)出雷音,做干擾、助勢作用,也是雷音叱咤的用法之一。
莊家一愣,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而雷音滾滾,最能打這種出其不意。
他本來就陷入了自己本心和謝易命令的糾結(jié)之中,現(xiàn)在被這一震,渾身忍不住地一顫,整個人的氣血都被震散,大腦一片空白。
見此情形,齊勇當(dāng)下心頭一喜,沒想到這莊家水得這樣厲害,全沒有自己平日里見到的平輩天才那般的細(xì)心謹(jǐn)慎、毫無破綻——這也難怪,若真有本事,何至于在這么偏僻的小城當(dāng)一個賭坊的莊家?
有些人縱然有了能耐,也德不配位,難以長久。
眼看齊勇就要一招制敵了。
——他忽然感覺到身后一股灼熱,而且是一股并不陌生的灼熱。這股灼熱真實不虛,并非任何幻覺、假意,而是真真正正由內(nèi)力催發(fā)的強悍熱能。
什么!
齊勇大吃一驚,但縱然提前留了招式余地,也是針對莊家,卻從未想過寧宣會在這個時候出手。
沒錯,出手的竟是寧宣!
他爆發(fā)出真氣境戰(zhàn)力,在一個齊勇甚至是莊家都完全沒想到的時機出刀,灼熱的落日圓不知何時已經(jīng)貼在了齊勇的身后,刀尖似觸非觸,閃電般吞吐一股微弱的刀勁。
只一瞬間,齊勇就已經(jīng)落在了地上,渾身僵硬,不得動彈。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什……么?。俊?p> 莊家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大退一步,小心謹(jǐn)慎地看著面前所發(fā)生的一切。
而這時候在他面前的,卻只有一個持刀的寧宣,一個倒地的齊勇。
“抱歉了,老兄?!睂幮苁乔敢獾嘏阈Φ?,“他和我做對手,我不怕他,可你和我做對手,我卻很怕你。這場局一開始是為你所設(shè),我可從未忘掉這件事情咧?!?p> 他怕的便是齊勇。
“你嗎的!”齊勇只瞪大了眼珠子看著寧宣,讓寧宣覺得他好像一只被綁住腳的鴨子,“你他嗎的!”
“你不怕我?”
莊家心中剛剛升起的劫后余生之慶幸立馬被這一段話給澆滅,他的臉色又是很不自然地抽搐了兩下,然后輕輕撫摸手中的武劫,冷笑道,“小子,你是做了件好事……可惜沒腦子?!?p> “快動手!”他腦子里的聲音大叫一聲,“他一定有陰謀詭計?!?p> 什么陰謀詭計也沒用,我有絕對的實力。
莊家正想要這么說。
就在這一刻。
也就在這一個瞬間。
便就是這么一個剎那。
莊家忽然感覺到渾身上下很無力,那種無力感熟悉又陌生。
之所以說熟悉,是因為這種感覺像是從娘們身上起來的感覺。
之所以說是陌生,是因為這簡直是從三十三個娘們身上奮戰(zhàn)了三天三夜的感覺。
他內(nèi)心中的得意還沒有釋放,眉眼里的囂張還在醞釀,臉面上的恥辱還沒有遺忘——可就在這一刻,他的體力已經(jīng)在漸漸衰亡。
“你怎么了,你這是……”腦子里的聲音頓了一頓,“毒藥!這家伙早給你下了毒!嗯,什么時候?”
毒藥,原來只是毒藥!
莊家的心中的慌亂一下子有了底,真氣境的武者與百煉境最大的區(qū)別,除了戰(zhàn)斗能力的飛躍,還有祛毒能力、恢復(fù)能力的拔升。
能夠?qū)φ鏆饩惩衔湔弋a(chǎn)生作用的毒藥少之又少,只有少數(shù)專研此類的門派世家有此奇品。而其中少數(shù)奇毒,更是需要下毒者本身以真氣催化,才能起到作用。
而不需要真氣催化也能對真氣境武者使用的毒藥,千金難買。
當(dāng)然,這家伙什么時候下的毒也是一個疑問,自己真氣布滿全身,空氣中的成分一有變化就能感悟,即刻轉(zhuǎn)化為內(nèi)呼吸,怎么可能被下毒呢?
現(xiàn)在其實也沒必要思考這個,莊家心念稍沉。
果然,只是稍加感應(yīng),莊家就感覺到了體內(nèi)的毒素性質(zhì),這果然只是一種無色無味、讓人渾身無力的毒藥,為了隱蔽甚至連毒性都難以致死。雖然自己好像不知不覺間已中毒極深,只需要不到兩個呼吸,莊家就有自信以真氣將其驅(qū)逐干凈。
“放心,等下就宰了他。”他還得意地對著腦內(nèi)聲音說。
“等下?”聲音的語氣似乎已經(jīng)變得有些古怪了,“不,你沒有等下了……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是真氣境了吧?”
什么意思?
莊家努力想要了解這位大佬的想法。
下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因為他的手臂就飛上了天,這飛上天的手臂上還握著一柄劍。手帶著劍落在地面,發(fā)出叮當(dāng)一聲響。
然后莊家的力量就開始退轉(zhuǎn)。
他紅色的眸子逐漸變得暗淡,恢復(fù)平常。他的肌膚喪失了光澤,如同往昔。他的力量也層層下降,從一個輝煌燦爛的魔影,變成一個普通的中年男子。
“我說過,我不怕你?!?p> 一瞬間的變化太快,他呆呆地抬起頭,散發(fā)著真氣境氣息的少年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熱力滾滾,令莊家無言以對,“因為你是假的,你明白嗎?毒藥在我剛進賭場的時候就下了,便是預(yù)料到了此時,但這其實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不過是讓你分心的工具而已,你最大的問題就在于……只要沒有了武劫,你就一無是處?!?p> 他笑了笑,“要收拾你,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一件事情?!?p> “好小子,居然下了毒。”邊上的齊勇慢慢睜大眼睛,如果他的手腳能動,現(xiàn)在一定忍不住為寧宣鼓掌。
“……我、我……”
莊家很快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他吞了口唾沫,臉上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我是受了這魔劍的誘惑……少俠你……”
“當(dāng)然,你是受了誘惑,這誘惑還是我送給你的。不過我之所以選你,也是因為你本身就該死……為賭坊工作罪不至死,但強搶民女、逼良為娼、販賣人口,這些足夠你死千百回了。城南賣糖葫蘆的老婆婆,她的女兒是怎么死的,你還記得么?”
而就在這個時候,寧宣反而收回了手中的刀。在收回刀的同時,他的力量也在層層退轉(zhuǎn),從真氣境一路往下,重新回到了百煉境。但他力量雖然退轉(zhuǎn),臉上的殺意卻沒有,還是那般冰冷無情。
他口中的話語,一句一句,斬釘截鐵,讓莊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越是無言以對。
“你……”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怎么也沒辦法繼續(xù)了。
“我也受了傷,我也是百煉境。”寧宣將刀插回背后刀鞘,再將一只手放在身后,“我不用這只手,和你也差不多。我也不為你準(zhǔn)備武器了,我看得出來,你不是用劍的,你應(yīng)該是拳法專精吧,剛才有幾招很精彩,就讓我再看看吧?”
莊家愣了一愣,“……你……你竟能看出?”
那分明只不過是百煉境的武學(xué),是被齊勇逼迫到了極處,本能施展出來,摻雜在劍招之中,以至于不倫不類。
甚至在與齊勇搏殺的四十七招中,唯有那幾招最是敗筆,讓他落入下風(fēng)。
他剛才還在想,殺了面前兩人,之后便要忘卻這些以前的玩意兒,重修劍道,問鼎天下。
“你雖是個混賬,但到底是真武者。一碼歸一碼,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我自然能看清?!睂幮渲樀溃俺鍪??!?p> “好?!鼻f家張了張嘴,最后吐出一個字來,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很好,非常好?!?p> 莊家單手出拳。
寧宣單手拔刀。
七招之后,寧宣轉(zhuǎn)身收刀,莊家嘔血倒下。
他看著莊家的尸體、倒地的齊勇、斷臂上的謝易,忽然笑了笑。
“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