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也許是出于對那種一成不變的活著狀態(tài)的厭倦,也許是出于對變化的渴望,也許是出于僥幸心,覺得即便進(jìn)去也不一定會死掉,我跳入了那只讓我恐懼了許多年的地眼。”天魔說道。
眾人聽到這里,都是眼前一亮,希望他能講出更多驚心動魄的奇聞軼事出來。
“沒想到,我這種有形無實的存在,剛進(jìn)入天眼的視界范圍,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捕捉到!這股力量強大到匪夷所思,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我就被它拖曳了數(shù)百公里,到了地眼邊緣,我能感受的溫度已經(jīng)超出了我能承受的極限;更可怕的是,這股力量在拖拽我的同時,還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擠壓我,在這股強力擠壓和超高溫度的雙重作用下,我很快失去了意識?!碧炷У脑?,讓大家都有些失望。
失去了意識,也就意味著在那只眼里發(fā)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了。
“你是如何覺醒的?”許由沒有糾結(jié)地眼中發(fā)生的事情。
“覺醒,你這個詞,用得真好。我失去知覺有多少年,我不清楚。周圍的世界發(fā)生了什么,我更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被一聲聲‘咚咚’的聲音,敲醒了。”天魔回憶道,“醒來后,我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世界是一片黑暗,我這種有形無實的存在,居然也被擠壓得不能動彈分毫,這讓我感到窒息和恐懼?!?p> “你不是只能感受到溫度嗎?”許由問道。
“溫度變化給我?guī)淼母惺埽钦鎸嵉?。而那種窒息和恐懼,應(yīng)該是出自本能而聯(lián)想到的一種記憶。我是天魔波旬的元神,不需要呼吸,所以也不可能真的窒息?!碧炷дf道。
“你的感受,可能只是你聯(lián)想到的某種記憶?”精衛(wèi)沒有理解這句話。
許由突然沖著精衛(wèi),揚起手,作勢要打。
精衛(wèi)心中一驚,脖頸一縮,身上陡然涼了幾分。
許由卻收回了手,笑問,“你有沒有感到呼吸突然停滯,心中發(fā)冷?”
精衛(wèi)這才明白,師傅是在點化自己。
在剛才的那一刻,許由并沒有打她,但那個揚手要打的情形,她看到了,卻感到心中一冷一驚,身上的血液流速都變慢了。
“那咚咚之聲,緣何而來?”許由讓波旬的元神繼續(xù)講下去。
“人類的創(chuàng)世神話中,第二個神話是女媧補天,我就被封在那補天之石中?!辈ㄑ脑裾f出了自己的來歷。
“五色石?大地之眼吞噬萬物,將它們無限壓縮,最終造出的,竟然是五色石?”許由大吃一驚。
傳說中,煉好的一塊拳頭大的五色石,到了天穹極高極高處,便會一長再長,最終變成數(shù)萬里長、數(shù)萬里厚,簡直算得上又一個地球。
天魔波旬說到幾千里長的地塊,被大地之眼吞噬后,到了眼睛邊緣,就會變成一根繡花針般大小時,沒有人相信。
但若拳頭大的五色石到達(dá)天缺時,能變成數(shù)萬里長、數(shù)萬里厚的存在,幾千里長的地塊在大地之眼被擠壓成繡花針,也就不足為奇了。
“是的,女媧娘娘雕琢五色石,給五色石開了竅,我才逃了出來。”波旬心有余悸。
“你不知道有沒有見過盤古,那女媧娘娘呢?”精衛(wèi)問道。
“我剛逃出五色石,就聽到頭頂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一聲問話,那問話的語氣中明顯帶著疲憊不堪的意味?!?p> 2,仿佛之間,波旬又回到了那一天。
“你還活著嗎?”有個聲音,從空中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包含著無盡的滄桑與落寞之感。
波旬駭然抬頭,仰頭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但見一座高山,高聳入云,看不到頂。
最奇怪的是,那座山的山腳下居然是最窄的,越向上,山圍越粗大,就如現(xiàn)在的山倒立起來的模樣。
那聲音,就是從那高山之巔的更高處傳來。
“你是誰?是你在講話嗎?”波旬克制住內(nèi)心的恐懼,顫聲問道。
“哈哈,哈哈——”天空中傳來了一陣大笑,震得波旬只得捂住了耳朵。
“你果然活著,很好?!蹦切β暯K于停下,“一萬八千年了,這句話我每天都要問上幾十遍,終于得到了一聲回應(yīng)。雖然你不是人,但這也很好,很好?!?p> “你是,人?”波旬第一次聽到這種新事物。
“我是人,你是什么?”那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很溫柔,似是怕嚇著了這個新伙伴。
“我是天魔?!辈ㄑ侠蠈崒嵶鞔?,“人是什么?我怎么看不到你?”
“我就在你面前啊!”那人輕笑著回答,“你正站在我的尾巴尖上呢?!?p> “你的尾巴尖?”波旬低下頭,看著那五彩斑斕的松松軟軟的地面,又狐疑地向空中仰望。
“那,這是我的尾巴根。”那人說完,波旬看到眼前的那座奇怪的、足足有幾公里長的大山,居然晃了晃!
波旬腳下那五彩斑斕的、松松軟軟的地面也跟著一抽,將波旬閃了個跟頭!
“唉呀,摔著你了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蹦侨粟s緊道歉,語氣非常誠懇。
一個人在這天地中,孤獨地活了一萬八千年,沒有任何能陪她聊天的生命,她就像一個囚徒,被困在這天地之間,服刑了一萬八千年。
天地為籠,好大的一座監(jiān)獄。
突然來了個能陪她說說話的,不管是魔還是鬼,或者是螻蟻,那都是她的天使。
3,
波旬經(jīng)過與女媧娘娘的交流得知,她跟她的哥哥,一直生活在這個叫做地球的大雞蛋當(dāng)中,相依為命。
哥哥當(dāng)然就是那位盤古。
也不知過了多少萬萬年,他哥哥突然說,他想走出蛋殼,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女媧很害怕,拼命拉住哥哥的手,“哥哥,你千萬不能這么做。父母費盡千辛萬苦,給我們造出這樣一個溫暖而又安全的蛋殼,就是要我們躲開外面那個世界的危險,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混沌中啊。我們唯有在這里面,才能獲得永生?!?p> “這混沌太沉悶了,我們看不見外面的世界,這樣一成不變的永生,我越來越厭煩?!北P古悶悶不樂地說道。
“可是,你打破蛋殼,我們也許會死的。聽父母說過,死了,就什么也沒有了?!迸畫z還是不肯放手。
“為改變而死,總好過如此無聊、沉悶地永生。我想了很多,我跟你這樣的永生,既是時間永恒的囚徒,又是這蛋殼空間的囚徒?!北P古輕輕推開了女媧。
女媧也許是被盤古的話打動了,也許是明白自己攔不住哥哥,就跟在盤古身后,跟他一起尋找能打破蛋殼的物件。
終于,開天斧成……
一斧揮去,蛋殼裂開一道深縫——正是天魔波旬墜下的那種深溝。
人類的創(chuàng)世神話,正是天魔的滅世預(yù)言。
一斧又一斧過后,天地異象叢生:有物清輕,得以飛升;有物濁重,墜而破空。
大地之上,江海倒灌,飛火流竄。
又有無底黑洞,吞噬萬物而不滿。又有看不見之暗物質(zhì),萬物觸之便消失,并爆發(fā)出巨大的推送力,釋放出不可思議的、足以將一切燒毀為灰燼的高溫能量……
這場變化持續(xù)了很多年,天地才在動蕩中慢慢恢復(fù)了某種秩序。
那些噴火的石頭,在飛向天空極高極高處時,一部分突然膨脹數(shù)萬萬倍,成了一顆顆閃閃發(fā)光的星球,懸在空中不動;有的在膨脹的過程中,突然炸裂成無數(shù)的火球,旋又飛撲回地球。
女媧驚慌失措,魂不守舍。
盤古意氣風(fēng)發(fā),豪情萬丈。
那些可能會掉落在他們身邊的火石球,都被盤古一拳拳打回天上。
他更是撥轉(zhuǎn)頭頂?shù)男乔颍屗鼈冊谑O碌倪@部分地球上空,組成了一張防御網(wǎng)……
4,
“女媧補天,補的就是盤古大神造就的這張空中防御網(wǎng)?”許由一下想明白了許多問題。
“是的。盤古頂天立地,力竭而亡后,女媧娘娘一個人繼續(xù)補天,又補了一萬多年,才使宇宙初定,天地得安?!辈ㄑf道。
“有了盤古大神的開天辟地,又有了女媧娘娘的經(jīng)天緯地,才有了我們這個生生不息的世界,他們都很偉大。”精衛(wèi)贊道。
“我怎么感覺,這樣的世界,只是一個更大的蛋殼?”許由說出了不同看法。
“盤古大神的開天辟地,也太魯莽了,所以造成了一場滅世之劫。他開天辟地是對的,但不該亂揮斧頭?!痹S明蘭不客氣地說道。
“明蘭的話,雖然有些大不敬,但也有些道理。如果能在保證大地生靈之安全的前提下,循序漸進(jìn),逐步開天,自然是最好的?!痹S由的八輩祖宗說道。
“他身處混沌之中,如何能想到這蛋殼之外,還生活著無數(shù)生靈?”許明義反駁道。
“別扯那些沒用的了,我們繼續(xù)說女媧娘娘吧?!辈ㄑ畬⑵咦彀松嗟谋娙?,再度拉回到他的回憶中,“我還是想知道這位女媧長什么樣,就飛升到高空,一直飛了數(shù)個時辰,才看到一處平臺,大概有兩百米長,三十米寬,我就落在上面休息?!?p> “那一定是女媧娘娘的肩膀了,這么大,想想就嚇人?!痹S明義說道。
“那只是她老人家的一根手指頭?!辈ㄑ谋强纵p哼一聲,“這樣的存在,才配稱作人!”
“呵呵,我總感覺,你對我們現(xiàn)在的這些人類,充滿了蔑視和敵意?”許由笑道。
“我們死,你們生,你說我該不該很你們?”波旬冷哼一聲道。
“毀滅你們天魔的,是盤古大神,你應(yīng)該恨他才對。”許由說道。
“他早就死了,我恨他有什么用?”波旬翻了個白眼。
“那他妹妹還活著啊,你那時又遇到了,可以找他妹妹報仇的?!痹S由說道。
“你是說女媧娘娘?開玩笑,打不過的,我永遠(yuǎn)都打不過她的,恨了也沒用,所以我原諒她了?!辈ㄑ罅x凜然。
“然后你就遷怒于我們這些女媧娘娘的后人?”許由呵呵一笑——在天魔的心中,強大即正義。
不過,讓天魔對人類有敵意的真正原因,波旬并沒有說出。
“我在她的手指頭上歇息,只聽女媧娘娘說道,‘你還是去歇著吧,再有幾年,我補好了天,就使個縮身術(shù),咱們好好說說話’,我知道那么大的平臺,居然只是她老人家的一根手指頭后,也是心中恐慌,怕飛到她嘴邊,又是一個大地之眼那樣恐怖的存在,我就完了,所以就又飛轉(zhuǎn)回了地面?!辈ㄑf道。
“幾年后,她施展法術(shù),將身子一縮再縮,縮到三百丈高時,問我怎么樣,我說太高太高了。她就又縮到三十丈高時,問我怎么樣,我還說太高了;她就繼續(xù)變小,直到四五丈高時,我們不差上下,我才看清了她的臉?!辈ㄑf道。
“美嗎?”許明蘭迫不及待地問道。
“很美很美。”波旬答道。
“果真是人面人身蛇尾?”許由問道。
“是的,很美很美?!辈ㄑ鸬馈?p> “有多美?”許明義問道。
“這世界的一切美好,在她面前,都會黯然失色?!辈ㄑ鸬?。
“好吧,我知道你描繪不出來?!痹S由并不關(guān)心女媧娘娘的外貌,“說說她造人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