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雨和陳伯伯問完,又同時搖搖頭,秦星亮招呼二人坐下,等菜上桌。
到了陳暮云這一輩,暮城政務由他掌管,兵權在冷若春手里,二人雖為夫妻,但權責分明,互不干涉,沒有從屬。
而獨立于政務、兵權之外的植蘭山房,自陳暮云記事起,便一直由馬蘭室主打理日常事務??梢哉f,現年五十三歲的陳暮云是看著馬蘭室主慢慢變老的。
不知為何,這植蘭山房竟是陳家的產業(yè),祖訓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寫著,藍玉年滿二十即擔任蘭室主一職,直到新一任的蘭室主長成接任為止……
對此,陳暮云和陳藍玉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遵循祖訓,祖父和曾祖父讓干啥就干啥吧。這暮城本身就有些奇怪,城里的人根本出不去,也不知城外是否有活人。
陳暮云的計劃還挺美,等藍玉完成蘭室主一職的交接工作,和蒙雨成了親生了娃,他便讓藍玉當起早貪黑的暮城主去,自己回家?guī)O子孫女,當爺爺!
這二十幾年,他和若春聚少離多,到時索性把孫子孫女帶到北門軍營,妻唱夫隨,孫輩繞膝,盡享天倫。
結果,四個多月前,陳藍玉突然跑了。陳暮云如意算盤落空,繼續(xù)呆在暮城,一如既往地,起早貪黑。
從小到大,這兒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這當爹的,全都由著他。
……
就拿離開暮城這么一件大事來說吧,兒子有了決定,生怕他不同意,說起時極為忐忑:“阿爹,我就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保證,愛惜性命,平平安安,活著回來。”
兒子長得這么俊俏好看,又這么誠懇呆萌,看起來茫然而痛苦,站在跟前懇求,他能怎么辦?只能放出去了。這一次,竟是連板起臉來訓一句都舍不得。
藍玉要去的,可是暮城之外??!
誰知道外面都有些什么牛鬼蛇神。
蒙雨正式擔任蘭室主一職的那天,陳暮云就得到了消息。
沒想到,新一任的蘭室主竟是自家兒媳婦,如果沒有退親的話。
這祖訓上也沒說啊。
倘若藍玉和蒙雨還能再續(xù)前緣,天啊,這暮城真成他們一家獨大了。
想當年,執(zhí)政的陳暮云為了能和掌兵的冷若春成親,那可是殉情的計謀都用上了。
半城的未婚年輕女子喜歡陳暮云。其中包括秦星亮的阿娘。
半城的未婚青年男子喜歡冷若春。其中包括秦星亮的阿爹。
陳暮云一個都看不上。
冷若春一個都相不中。
眼看著就要過了適婚年齡,以后就更難找了,兩家人急得不行。
結果,休沐的陳公子和冷姑娘在大街上的一處攤點前碰上了,二人因為爭搶最后一份云腿豌豆尖炒年糕而一見鐘情。
陳公子手捧年糕,看著冷姑娘吃完,喉結微動……她為什么不分他一半呢?
二人坐在蕭瑟的冬荷塘邊,吹著冷風聊了一下午,各自回家時除了嘴能動,似乎全身都被吹得凍住了。
當天晚上,冷姑娘就逼父親第二天一早,帶自己上陳公子家去提親。
原本遲娶、晚嫁的兒女對上眼了是件高興的事,但兩家長輩一見面,卻都高興不起來。
……
雖然沒有明文規(guī)定暮城陳氏和冷氏不能結親,但自古傳下來的規(guī)矩,暮城政務與兵權分開,就沒有讓二者合在一起的道理。結了親,成了一家人,可不就一家獨大,壞了規(guī)矩?
冷姑娘性子又急又烈,原本以為一切順利,當天就把親事定下,準備上兩天,把親事一辦,把洞房一入,二人濃情蜜意,自此這陳郎便是她的了……
她尋思著,最好能帶了身孕回兵營,下次回來,直接給他抱回一個胖娃娃。
結果,長輩不同意。
冷姑娘對陳公子勾勾指頭,“你隨我來?!标惞蛹纯掏獬雎犃?。
冷姑娘說,“不使殺手锏不行。咱們上演一出你非我不娶,我非你不嫁的戲碼,他們不同意,咱們就殉情。”
陳公子答:“我非你不娶,你非我不嫁,是實情,不用上演。倒是殉情,只可假意,不可真為,暮城和樂安定的重任,可都系在我倆身上呢?!?p> 這話冷姑娘同意,二人進門之后,陳公子先威脅自己的爹娘,“不讓我娶冷姑娘,我二人便上吊自盡?!?p> 冷姑娘馬上接口,對自己的爹說道,“上吊哪有抹脖子來得痛快??!”說著就要去拔腰間的短劍。
冷姑娘的爹及時按住她的手,呵斥道,“休得胡鬧!”
緊接著,雙方長輩討論解決方案。
如果陳家或冷家能多一個孩子,陳公子或冷姑娘中的一人便能轉讓職權,這事就好辦多了。
但陳家就陳暮云一根獨苗,冷家就冷若春一個女兒,現生一個孩子出來接權,且不說來不及,以雙方長輩四十五歲上下的年紀,也生不出來啊。
……
最后盤著盤著,這事就盤到冷姑娘的堂妹,時年僅三歲的冷若秋頭上。真要轉讓兵權,也只有這年幼的堂妹一個人選。
于是,二十三歲的恨嫁姑娘冷若春說道,“這事就這么定了。等若秋妹妹長到十二歲,我就把她接到兵營,好好教授武藝,傾授領兵技藝,這樣我冷家便有兩位女將,以備不時之需,將來定有用處?!?p> 在陳公子和冷姑娘的堅持下,三天之后,二人成親。
婚后一年,夫婦二人便迎來第一個孩子,長女陳藍訣。
婚后第六年,陳藍玉出世。
冷姑娘把若秋妹妹領到軍中,手把手地教授。從十二歲到二十二歲,冷若秋一直呆在軍中歷練,練就一身武藝,性子爽朗豁達。
后來,因為暮城無戰(zhàn)事,加之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冷若秋就回家去了,一時也沒遇到合適的兒郎,便跟著父親做生意,家境越發(fā)殷實。
“去年中秋,若秋招了個上門女婿。那女婿姓柳,是個教書先生,小她六歲,品貌學識倒也般配,聽若春說,二人的孩子今年中秋前后就會出生。”
陳暮云說到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對聽自己講陳年舊事的兩位晚輩說道,“你們說巧不巧,我從月亮門帶回來的那個小曲,游學時竟然去過他們那兒,正是他勸說柳先生,就算入贅也要保留教職,男人經濟獨立很重要,最后還從他們學校帶走了一個姓葉的怪小孩?!?p> 這是分別將近一年之后,第一次聽到荊風大哥的消息。
蒙雨和秦星亮都難掩興奮。
尤其是蒙雨,因為前世的情義,此時對荊風大哥的想念更甚。
雪域蔣翁沒有食言。
太子荊的來世,光芒更盛。今生,他第一次向她走來時,有如陽光淌過,耀眼,敞亮。
他初到暮城,懵懵懂懂,卻勇敢地接受了命運的指引。他現在,應該已經和蔣翁會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