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歲首時節(jié)剛過，征戰(zhàn)也不久前結束，百姓趕著這兩日的清閑上街游玩起來。正巧綿竹城內(nèi)新開了一間坊市，管制不嚴且花樣繁多，大家接踵而至的向那里涌去。
“熱乎乎的大棗角黍粽子嘞，又甜又香?！薄俺砸粋€暖和一天。”熱鬧的坊市內(nèi)，一處肆食攤上翁婿兩人奮力吆喝著。
起伏的音調配著蒸騰的香氣頗為誘人，不時有人過來要上一個，兩人見此吆喝的聲音更大了。直到一位看上去頗為穩(wěn)重的世家子弟帶著群佩刀甲胃之人走來，路上行人紛紛避讓，老翁也悄悄閉上了嘴。
那壯婿埋頭整理著角黍粽子沒注意氣氛變化，陡然提起嗓子喊道：“角黍大棗還熱著賣了啊……”
老翁趕緊杵了他一下讓其閉嘴，不過那世家子弟還是被這聲音吸引過來，上前拾起一個粽子問道：“可是江米紅棗粽，不知是怎么賣的？”
“江米太貴，俺們用的粟米黍米，很便宜的。”老叟陪笑著答道。
那世家子弟剝開咬了一口，葉之清香下入口軟糯滑膩，幾嘴吃完道：“剩下的我全包了，大家各自拿一個，剩下的方伯回府順便帶上。”
“好的家主。”方季應允道，吩咐其余家仆付錢分粽子，老翁壯婿也幫忙收拾，開心的合不攏嘴。
大家有的捧著粽子吃了起來，有的將其收起，過了會領頭的親衛(wèi)說道：“璋公子既然看過了這坊市，現(xiàn)在就跟我去州牧府上吧?！?p> 劉璋點了點頭，他進城后本來想直接去州牧府，路過坊市聽聞這是如今新政的一部分，心血來潮鉆進來瞅兩眼。
現(xiàn)已逛夠，便讓眾人回府，自己跟著親衛(wèi)去見老爹。路上對新政一事繼續(xù)問著：“我?guī)煾复朔私ㄐ路皇型膺€干了什么？”
領頭護衛(wèi)回道：“深奧的我不懂，大事上知道蜀中各地產(chǎn)鹽現(xiàn)在要聽府上的，小事上拓寬了城里道路，新建了多了許多都廁整治衛(wèi)生等等。而且每當有人以此夸贊王太守時，他就一直強調這些璋公子您在巴郡就已做過的?！?p> 劉璋點點頭，這些在師父送的來信中都有提及。心中不禁感激對方為了配合自己，一改往日溫和的施政習慣，主持起了很容易得罪人的新政。
只是等快走到州牧府時，突然想起信中從未提及的度田事項問道：“那師父可曾丈量土地并查清戶口，將超規(guī)的土地沒收分配給流民？”
領頭親衛(wèi)眨眨眼回道：“這……沒有吧，璋公子可以問州牧大人。”
劉璋心中有了些推測，默然踏過府上門檻走進屋內(nèi)，劉焉有些佝僂的身影映入眼簾，拜道：“兒見過阿翁，此番我去南中尋到了些珍貴藥材，改日讓醫(yī)匠調配一下給您補補身子?！?p> 劉焉看見幼子頗為高興，連忙虛空扶道：“快快起來吧，沒想到你此番竟能獨領一軍大破敵人，如今展現(xiàn)出的文韜武略皆不在我之下，我也能放心的將蜀中上下步步移交給你了。”
劉璋沒想到老爹說話這么直接，拱手客氣道：“阿翁這是哪里話，我回來后當輔佐您治理蜀中，怎能受此大權？”
“我也想繼續(xù)執(zhí)政，可身體如今越來越差?！眲⒀蓢@了口氣道：“我還不想這么早累死，這半年內(nèi)會步步把權政交予你，我呢就去享兩年清福，住進那天子宮殿?！?p> 劉璋本想出聲勸阻宮殿一事，但念及天子地位是老爹唯一的念想便沒有繼續(xù)說出口。想了一會說道：“我會努力不負阿翁所望。”
劉焉站起身來，顫顫巍巍的拉著他出了屋內(nèi)，喝退了左右后指向正對面造了一半的宮殿群說道：“這些是后繼無人賭氣之下造的，我也知道如此做的荒唐，但奈何那萬人之上的權力太過誘人。如今你回來了，我知道咱們家可能真的能實現(xiàn)這個夢想，即使我活不到那一天，也能支持著你離它近一點，到時候我在九泉之下也有個念想。”
劉璋深深地拜下，良久沒有言語。老爹拍了拍他道：“不說這些，趕緊回府上去吧，爭取早日造一個大胖小子。政事這邊，以后你來主持例會，有啥想法直接提出來就行，我在堂上看你半年，若是沒什么問題就不再管你了?！?p> 劉璋應下退后幾步，在即將離開的時候問道：“對了阿翁，師父主持的新政里沒有度田令嗎？”
劉焉點點頭道：“太多人反對了，我雖然支持但王商沒這份決心，便沒有勉強他，此事你來搞吧?！?p> 劉璋點點頭轉身出屋，想著在府上的夫人，騎上白駒往自家府里趕。
蔡琰聽聞自家良人的消息想著去州牧府迎他，一陣梳妝打扮便要出門，卻正巧撞見了劉璋歸家。兩人見面甚為親密，聊著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
綿竹城因為他的歸來沸騰起來，不少世家準備禮物要上門拜訪，也有不滿其新政中的度田令，從而不打算用親和的態(tài)度來對待這位璋公子的。
趙韙便是這其中一員，早在劉璋對他家動手時便產(chǎn)生了憤恨，雖然后來趙家與劉璋達成和解，但他心中總覺得被扎了根刺。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根刺其實不是劉璋得罪他了，畢竟劉璋在巴郡對各世家一視同仁，沒有特意針對他家。而是以前隨著主公年暮，三子劉瑁又是個病秧子，自己便日益貪權。如今又突然冒來個強勢的繼承者，把他對以后的念想全部搞破滅了而已。
再次駕車來到王府上，王商遠遠的看著這位愁眉苦臉的老搭檔，早就猜到他想要說什么，搶先開口道：“又來勸我廢除新政了？可你也不想想趙家現(xiàn)如今早就接受新政了，我就不解你還過來干什么？”
“其實我也不知之前為何反感新政，直到昨夜我才想通。”趙韙走近了說道：“其實我是為了璋公子好啊。”
王商有些不明所以，所幸閉上嘴等對方說。趙韙繼續(xù)解釋道：“如今天下大亂，群雄爭鋒，璋公子要想繼承主公所志橫掃天下的話，便一定要有眾人的支持。可這新政如此苛待眾世家，誰還會支持璋公子呢？若是沒了世家讀書人璋公子又能干甚呢？”
王商出口想要反駁，趙韙搶問道：“你說當初王莽篡位，光武帝能收復天下重繼漢統(tǒng)，靠的是不是冀州世族們的扶持？如今璋公子想要起家不也得靠我們蜀中世族的支持嗎？”
王商有些語塞，想了幾圈轉出對方的邏輯后道：“休要再說這些，光武帝當初也沒有一味縱容冀州世家圈錢擴地，打壓之人也有不少。璋公子又不是要滅了世家，就比如巴州各家族，還給了鐵政書籍等恩惠，如今他們也都挺滿意?！?p> “可這苛政的名號打出來，是要跟璋公子一輩子的?！壁w韙一副大義凌然的模樣：“為了蜀中，我必須要勸他不要再搞這些強硬的東西，大家和和氣氣在一起才能以德服人?！?p> 王商皺起眉頭，今日的趙韙怎么跟變了個人一樣，在這跟他扯起這些了。上下打量著對方忽然醒悟過來道：“你是不是對我徒弟的強硬手段不滿，趁機裝傻拿著這些大義想要破壞新政，我可警告你我徒弟與主公都是殺伐果斷的狠角色，你要是越過線了就等著后悔去吧?！?p> 趙韙張嘴道：“你怎么能如此血口噴人呢，你聽不進去我就去找主公說去，找蜀中各大家族說去?！?p> 言罷，其黑著臉轉身離去。王商揉著眉心眼神有些復雜，本來自己以為劉璋回來后新政定成，自己思緒已經(jīng)跳到怎么搞北伐一事了。趙韙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蹦出來搗亂，真是讓人頭疼啊。
劉璋此時還并不知曉趙韙的小動作，忙著在府中招待各世家，拜見二哥等人。直到王商覺得此事頗為重要，親自上門告知，劉璋才反應過來。
“謝師父的愛護之意，將此事及時說與我?！眲㈣鞍葜x著。
王商揮手道：“不說這些，現(xiàn)在趙韙將軍才是重點。我與他同為益州派以前關系也算密切，那時他給我的印象就是脾氣傲野心大，這些年才收斂一些。”
“他若是反對度田還好說，主公支持新政的態(tài)度早已與我通過氣，他改變不了什么?！蓖跎陶f道：“但我擔心的是他針對上你，其畢竟是蜀中大將，深受主公喜愛，在益州軍陣里影響力不小。”
劉璋跪坐著沉思起來，整理好語言說道：“父親已開始將蜀中大小權力交給我，我也計劃收尾內(nèi)政籌備軍需，趙韙將軍若一片好心但跟不上我的步伐，念在其為蜀中的功勞我會盡量以禮相待，日后還可以為他安排爵位養(yǎng)老還鄉(xiāng)?！?p> “但他若是包藏禍心。”劉璋聲調微高：“那我必定會讓他付出代價。如今蜀地對于北伐未曾有一點準備，可謂迫在眉睫，決不能允許有一些魑魅魍魎阻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