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我石頭吧。我怕別人問起我的出生,因為作為一個在小山村里長大的孩子,我們身上多少有些自卑感。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變得沉默寡言。然而當我十四、五歲青春期時,卻落入俗套的發(fā)生了我所要敘述的這個故事。
我在中學時,因為視力下降和性格原因,無心學習,導致成績不好,最終選擇退學回家。意外的是,在回家的時候,我收到了有生以來第一封情書。
她叫舒蘭。是我將近三年的同學和一年的同桌。性格溫和。扎一馬尾辮,經常穿著一條顯瘦的藍色牛仔褲,印象最深的是寒冷的冬天,配一件白色的羽絨服,眨著一雙大眼睛,挺漂亮的。
情書是舒蘭寫給我的。說實話,當時心里挺激動的,畢竟她長得算是很美了。同學三年,我對她有小心思,只是因為自卑心理作祟,我懦弱的不敢對她表白。而今天,居然是她給了我機會,我知道我們是互相喜歡了,我決定要好好的對她說出好久以來想說的話,我要爭取彼此能有一個發(fā)展感情的未來。
于是,我告訴她,我很榮幸,也很高興,希望能和她敞開心扉的談一次話。她答應了,我們約定電話聯(lián)系,她把家里的坐機號碼告訴了我。我整整把這幾個數字背了一個小時,就怕忘記了。
我在興奮莫名又忐忑不安的情形里,等到了那個星期六的早上,最終按捺不住的撥通了舒蘭家的電話。
“喂,你好?!甭牭皆捦怖飩鱽硎嫣m溫柔的聲音,我像突然觸電般的心中一慌,本來一直想好的說辭居然一句也說不出來!心突突的跳著,卻開不了口。舒蘭家電話沒開通來電顯示,不知道是誰打的電話,在等了片刻后,她問道:“喂,請問你找誰?”
“我,我,你是舒蘭嗎?我是石頭。”最終我以結巴的聲音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嗯,我是舒蘭。石頭,你這幾天在家玩得開心嗎?”舒蘭聽到我的聲音后,有些興奮的問道。
而我感覺臉上燒得厲害,熱乎乎的。“我成績差,讀不讀書都一樣,反正對上學也沒心思,在家還自在點?!蔽覍λf。
“其實再有兩個多月就畢業(yè)考試了,你這樣有點可惜?!彼f道。也許當時年紀小,根本不懂現(xiàn)實的殘酷,而今方知讀書太少,卻也后悔不及。
“我,我不讀了,舒蘭,你知道我給你打電話的目的嗎?”
“哦,你,你說?!笔嫣m道。
“我想叫你來我家里玩,因為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闭f完,心里更加緊張,不知道她會不會答應我的請求,畢竟我自己認為這樣太難為情了。
電話里,舒蘭沉默了半會,最終答應了我,因為還有作業(yè)沒寫完,她告訴我明早才過來。我聽得萬分高興。
我們的通話在羞澀的情形里結束。
閑話莫多。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馬路邊等著舒蘭。她家在鎮(zhèn)上,離我這里有十多公里。望著坑坑洼洼滿是石子與泥土的路面,我想象著那一輛同樣滿身泥污的中巴車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其實有人等是幸福的,而等人的卻伴隨著見面的興奮與緊張。
大概過了二十來分鐘,中巴車如約而至,車上載著我心中那個靈動的女孩。眼見著車子在我面前緩緩停下,車門打開,舒蘭雙手提著東西下了車,我卻挪不動腳的立在當場。
“石頭同學,能幫我拿點東西嗎?”舒蘭臉色微微一紅的對我說道。
“嗯,嗯,好,我拿?!蔽也粻帤獾挠纸Y結巴巴的說著。舒蘭羞澀的笑了笑,將雙手的東西遞向我,“第一次來,這是我給叔叔和阿姨買的一點禮物?!?p> 我一直不善言辭,不住的點頭。舒蘭雖然比我開朗,架不住此時此景,亦是兩人初心悅,難掩相對羞與怯。我們的表現(xiàn)已經沒有了以前同學之間的自然。見她穿著一身校服,我忙找個話題說道:“舒蘭,你該不會從學校過來的吧?”
其實學校就在鎮(zhèn)上,離舒蘭家不遠。
“我從家里過來的,只——”舒蘭頓了頓,接著說:“我告訴家里說,老師叫我去學校幫幾個同學補習功課?!?p> 終于知道舒蘭也會對人說謊,只是應該是因為我才說的吧!
我在心里,對她的家人表示歉意。
“謝謝你,舒蘭。”我真誠的說道。
“嗯,沒事,我愿意來的?!笔嫣m這樣說道。在三言兩語之間,我提著舒蘭買的禮物將她領進了家門。
我告訴舒蘭,正值農忙,爸媽已經下地勞作。明顯見她臉色略松。之后,我平生第一次為她做了飯,彼此在拘束中小心翼翼吃著……
飯后,舒蘭將碗筷收拾干凈。對著我說:“石頭,我來的時候看到村子邊上有條小河,我們去走走?”
“好,去走走。”我應道。
于是我們去了小河邊。
這個季節(jié)正是滿目的綠色、紅色、白色,無處不顯示生命的旺盛。
我們沒有目的的在河岸上走著。舒蘭明顯的表示出對這山村靜謐的陶醉。
我想了又想,開口對她說道:“舒蘭,為什么給我寫那封信?”
舒蘭轉身望著我。
“你看明白了?”她反問道。
“我,我,我明白,但心里不踏實!”
“石頭,你知道嗎,那次我生病,是你背我去的醫(yī)院,我打了三天吊針,是你將班長的筆記借來給我補習。雖然你不愛說話,但我感覺你內心不是表面的樣子,你有向往,你有想法,你很善良,你很多時候都愿意去幫助別人,我們是同桌,可能我才更能了解你?!笔嫣m說著:“也許是我們年紀還小,經歷的不多,我欣賞你,所以,慢慢的,我喜歡上你!這次知道你要退學,我難過的哭了一個晚上。如果我不寫這封信給你,我想,我會后悔,我不想沒有表白就失去你這樣一個外冷心熱的男孩子。”一口氣說完,舒蘭仿佛更輕松了不少。
“石頭,真的,我喜歡你!”
我也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她說的話觸動著我,這是我夢寐以求的結果??山裉?,我感覺不真實了,也許我一直把她看得太重,也許我一直自慚形穢,總認為配不上她,如此一幕,我有些不知所措。
幸福來得太突然!
像我這樣的山村孩子,也許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這么多年,卻不見得幾人成龍成鳳。等在我前面的路,可能就是學一門技術或外出打工。
如今舒蘭的這一番話,雖然令我心馳神往,也讓我憑加擔憂。
“舒蘭,我也喜歡你,很久了??墒俏液苊悦?,你成績好,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知道我為什么不對你表白嗎?你看這一窮二白的小山溝,我認為不該是你的歸宿。即使你愿意,我也不想耽誤了你,我不偉大,可我不想讓你停留在這樣的地方。小小年紀,我怕將來的我們后悔!”我不無擔心的道。
“石頭,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愿意把自己放在這里,如果喜歡一個人,我在乎的是他對我好不好,他心里有沒有我?!?p> “有你,當然有你!”我急忙說道。
“我知道了。所以,石頭,我們是不是開始了?”
聽到舒蘭的話,我表示沒懂。
“開始?”我問她。
“石頭同學,我宣布,從今天起,在我心里,你有了新家,我們,我們的初戀開始了!”舒蘭認真的對我說。
“謝謝你,舒蘭。我會對你好的,相信我!”我無比激動的說道。
當時青澀的我們,說著如此笨拙的情話,兩個人甚至連手都沒有牽過,就已經想到了天荒地老!事隔多年回想起來,似乎自己都認為幼稚得可笑。但足以說明:在那個懵懵懂懂的年紀的我們,內心是無比的單純。如果當時的彼此懂得生活的艱辛與現(xiàn)實的無奈,或許就不會有后來的故事。
我和舒蘭談戀愛了。可是,兩個多月后的那天,她的一個決定改變了她這一生的軌跡。
我接到了舒蘭打過來的電話。她說自己考上了縣里的高中。我打心里替她高興??伤挿逡晦D,說不去上高中了!我問她為什么,她說就是不想去。我著急了,叫她去鎮(zhèn)上的新華書店等我。
因為鎮(zhèn)上的班車一天只有三班次,這個時間點根本沒車。十多公里的路程,我只能一路小跑著去鎮(zhèn)上。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終于火急火燎的進了新華書店的大門。一眼望到舒蘭雙眼紅腫的坐在離大門不遠的那張書桌旁,手里拿著一本薄薄的雜志。
我沖到她的面前,急切的問道:“舒蘭,你怎么了?”
舒蘭將雜志擺放到桌上,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出去說話。
我轉身走在她的身后,默默的走出了書店。當時的社會風氣還很嚴肅,加上她家就在鎮(zhèn)上,我怕她碰到熟人,只能選擇不遠不近的跟著她走著。
她帶我去了鎮(zhèn)子邊上的那片田野。此時田里的稻谷已經長得蒼萃了,碧綠色的一片。
見她坐在田埂上,我跟著坐到了她的身旁。
我用眼神詢問著她,她說:“你知道我有一個弟弟嗎?”
“嗯,知道。初一(4)班對嗎?”
“是啊,初一的學生,十三歲了?!笔嫣m說著,紅腫的雙眼中溢滿了淚水,順著她白暫的臉龐流到了下巴。
我明白了:舒蘭不上高中,一定與她的弟弟有關。
我問她:“怎么回事?”
只見她痛苦的閉上雙眼,整個人顫抖起來。我一邊著急,一邊又手足無措!
舒蘭的身體一直在抖,淚水更加肆無忌憚的流了她滿臉。好一會了,聽到她說道:“石頭,肩膀給我靠靠,行嗎?”
我心中一激靈,對于兩個十五歲的大孩子來說,靠了別人的肩膀似乎有傷風氣!(畢竟當時的社會背景是這樣的)只是此時,正不知怎么開口的我,可能除了擔心她,能做的就是聽她的話吧。
我伸出雙手扶住了她,她整個人便向著我靠了過來。在她的身體貼著我的時候,我的心臟劇烈的跳了幾下,隨后雙手不可能再保持扶她的姿勢,正如熱鍋上的螞蟻。而她,卻說:“摟著我吧,我給你講講我的弟弟?!?p> “嗯?!蔽冶緛砭秃芫o張,只能用這干裂沙啞的聲音應了她一聲,便生硬的把右手伸到了她的腰上。明顯的,她好像挪動了一下身子,應該是在不由自主的情況下要拒絕我的舉動一樣。而我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舒蘭,到底怎么了?你說吧,我好擔心你!”
“嗯,我弟弟,我弟弟從小就有癲癇!”舒蘭說道。
于是,從舒蘭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中,我了解了到關于她弟弟的事情。
舒蘭的弟弟一直患有嚴重的癲癇病,發(fā)病頻繁。由于發(fā)病的時間地點不可能確定,所以好幾次都是死里逃生!即使這些年一直在吃藥治療,病情雖然沒有加重,卻也不見好轉。
幾天前,她的弟弟在水塘邊玩耍時發(fā)病,栽倒進了水塘里,幸虧當時有人發(fā)現(xiàn),才救了起來。家里人卻愁眉不展。
雖然舒蘭家在鎮(zhèn)上開有一個煙酒店,但這些年家里有一個藥罐子,幾乎大部分的收入都花在了她弟弟身上。而舒蘭的爸媽一直想帶著孩子去省里的大醫(yī)院作手術治療,可無奈的是根本沒有多余的錢。這次孩子發(fā)病,使他們感覺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
舒蘭十五歲,很懂事。她不愿父母舉債為弟弟治病的同時,還要供她上高中,念大學。于是,她將心里的想法告訴了媽媽。在挨了媽媽一巴掌的情況下,舒蘭還是固執(zhí)的表示不會再讀。于是,母女倆哭在了一起……
說實話,我喜歡舒蘭,但還沒到愛屋及烏的地步,我無法感同身受。只是因為人本性是善良的吧,我生出了對她弟弟的同情之心。卻遠不及舒蘭對弟弟半分的好。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要用你的未來換你弟弟的健康呢!”
我為舒蘭不平,我甚至有些不能理解她這樣的選擇:反正都要欠債,多點也是欠,有必要救一個殺一個嗎!
只是多年后,我才明白舒蘭的決定是多么的逼不得已!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舒蘭的罷讀風波,最終促成了弟弟去省城治療。只是手術的成功率不高,錢是花進去了,而她弟弟的病并沒有痊愈,最大的欣慰是發(fā)病的次數越來越少。
之后,舒蘭告別了她熱愛的課堂,父母將她送到了市里親戚家的飯店幫忙,一個月有三百塊錢的工資。而我,也在市里一個印刷廠找到了學徒工的工作,同樣包吃住,每月有四百伍拾塊錢。
那個時候,手機開始進入了普通人的生活。我用存了四個月的工資,在舊貨市場買了兩部二手的波導手機,花一百塊錢辦了兩張手機卡,又叫店家在每張手機卡里充了伍拾塊錢(當時辦手機卡每張50塊錢,沒有話費的,通話還是雙向收費)。
第一次送舒蘭的禮物居然是個舊手機。也許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不能理解吧。我只知道在我和舒蘭感情與日俱增的當時,手機對于彼此間有太重要的意義。到現(xiàn)在,我依然清晰記得她那時滿臉幸福的表情。
由于通話費太貴,我們說好了如果不是著急的事就只發(fā)信息??墒敲織l信息卻不能超過70個字(我沒有指責通信公司的意思,畢竟這是當時的大環(huán)境),我們感覺要說的話太多,伍拾塊錢的話費根本不夠用……
這樣的日子又過去了兩年多。這兩年多的時間里,我們已經變得更加成熟。我們像其他的情侶一樣,逛街時我會大膽的牽她的手。我跟著她一起去過她家,陪父母吃飯。她媽媽沒有表現(xiàn)出對我的排斥,反而她爸,總有意無意說一些刺激我的話。我不可能對長輩無禮,只是表現(xiàn)出虛心接受的樣子,看我一副如坐針氈的痛苦表情,一旁的舒蘭總是笑而不語。
因為工資不高,我和舒蘭雙雙辭掉了各自的工作。隨著打工潮的興起,我們決定去外邊的世界闖蕩。
明天,是舒蘭十八歲的生日。
呵呵,十八歲,好美的季節(jié)!
我正在為舒蘭準備生日禮物:一雙四百多的紅色小皮鞋。就在這時,兜里的電話響了。
“喂,舒蘭,什么事?”我問道。
“石頭,你在干嘛?我想你了!”舒蘭撒著嬌說道。
“我也想你。現(xiàn)在正準備把你前天看到的那雙小皮鞋買來當生日禮物送你呢。”
“呀,太貴了,別買?!笔嫣m在電話里心疼的說。
“貴什么,你生日,我就想當禮物送你?!?p> 畢竟我們戀愛快三年了,她太了解我,有些事真不能勸阻我。
“好吧,買就買了,你送的,我都喜歡?!?p> “真乖?!蔽覍λf。
“對了,石頭,明天,我也有,有驚喜給你,你就等著吧?!?p> 我不知道是什么驚喜,但對于舒蘭說出來的話,我無條件的相信?!班?,我期待著。”我說道。
“呆子!”舒蘭說完,不等我開口,直接掛斷了電話。
舒蘭所說的驚喜,確實夠驚喜的。十八歲的生日,她堅決地把整個人給了我。我們在羞怯、緊張與笨拙的情形中,彼此交融。
之后的日子,我們一起去了南方的城市。
那個城市到處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他們匆忙的奔波于工廠、市場及各種能用勞動方式掙錢的地方。
而我,去鞋廠做過包裝工,去家具店當過搬運工,也上建筑工地搞過水電安裝。
錢掙得不多,每月除了房租和水電費,我會將剩下的都給舒蘭保管。我不想她太累,一直堅持不讓她找事做。她也因此和我生過氣。
由于很長一段時間生活的不規(guī)律,吃飯不定時,我居然得了胃病。舒蘭不讓我去做搬運了。我們才一起找了家八十來人的小廠上班。
在這個廠子里,我們勤勤懇懇的工作。
一轉眼,四年又過去。當初八十人的小廠發(fā)展到了兩百多人,我從最初的普通工人成長為車間管理,而舒蘭當了車間統(tǒng)計。相應的我們工資也提高了。
本以為生活的樣子就是這樣風平浪靜,可偏偏就出了差錯。
另外有個女孩,她叫任妍。性格開朗。是廠里的跟單員。
由于工作原因,她會頻繁接觸我和舒蘭。私下里,她成了舒蘭要好的閨蜜。
我和舒蘭是戀人,任妍是我們共同的朋友,三人間的關系一直處得很融洽。
這些年由于有舒蘭的陪伴,加上在社會中的摸爬滾打,我學會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不再像以前那樣沉默寡言了??赡苁桥c我們的關系比較好,偶爾間當著舒蘭的面,任妍也會說上一兩句喜歡我的玩笑話,這個時候,舒蘭表現(xiàn)出大方的神情,說要將我拱手相讓,我笑了,就說要把她們兩個一起收了。而等著我的,就是兩個女孩追著喊著要揍我的下場。
也許這是我和舒蘭最快樂的時光,生活平凡,波瀾不驚。
然而,人生不會是一帆風順的。好多未知,等到來的那天,總是打得人措手不及。
舒蘭接到了家里的電話,她的弟弟,那個一直被病痛折磨的男孩,發(fā)病時出現(xiàn)意外,永遠的離開了。
聽到這個噩耗,舒蘭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工友們手忙腳亂的將她扶了起來。我知道她的情況后著急忙慌的跑過來,看到她面色蒼白,兩眼無神。
“舒蘭,舒蘭,你怎么了!”
我心一痛,慌忙的問道。
而舒蘭好像聽不到我說的話一樣,依然呆愣的坐在那里。
這時一個工友將舒蘭掉在地上的手機遞給我,說剛見她接了一個電話,便一下子摔倒了。
我急忙將她的手機從工友手上拿了過來,一看手機并沒有壞,因為我知道舒蘭是用我生日做的鎖屏密碼,于是將手機打開,看到通話記錄顯示是她爸打過來的電話。我沒有猶豫,正準備打回去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哇——”突然之間,我聽到舒蘭竟哭了出來,一看,發(fā)現(xiàn)淚水已經肆虐了她蒼白的臉。
“怎么了,怎么了,舒蘭,你別嚇我!”我急切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居然那么冰涼!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卻又從她嘴里問不出來。此刻,舒蘭哭得傷心欲絕,我第一次見她如此的脆弱不堪!
她一直哭,我也無計可施,只能將她抱回了宿舍。
我接了一杯開水,捧著遞給她,她沒有接。我著急上火,關心則亂,不由大吼一聲:
“舒蘭!”
“哇,”隨著我一吼,舒蘭一下子哭得更厲害了。
“舒蘭,別哭,好嗎?”
“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別讓我擔心,好嗎?”
我這樣一說,舒蘭終于動了,卻搖著頭,一下子撲向我的懷里。
我急忙將她抱住,她使勁的將頭靠著我的胸膛??薜盟翢o忌憚。
這時,任妍來了。
“怎么回事,舒蘭她……”
任妍問道。
“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她爸給她打了個電話,可能家里有事?!?p> “她沒告訴你嗎?”任妍說道。
“一直哭,沒說過一句話?!蔽覔牡母嬖V任妍。
“打個電話問問她爸?!比五f。
“嗯,你幫忙打吧,我扶著舒蘭,你去外面打?!闭f著,我把舒蘭的手機解了鎖遞向任妍。
任妍快速的將手機拿了過去,立馬朝屋外走去。
幾分鐘后,任妍滿臉凝重的回來了,看了看舒蘭,又看向我。
“叔叔說,說,弟弟沒了!”
猶如全身過電,我沒想到事情嚴重到這種地步!
所以舒蘭哭了,而且在大家面前哭了,她完全失控,她不像表面的那么堅強!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這些年來她打心里一直擔心著苦命的弟弟。她愿意生病的是自己,她愿意自己替他承受病痛,因為那個人是她最親的弟弟,她用自己的方式愛著他:給他買好一點藥,給他買多一些的禮物。她一直用有限的能力,盡可能的為他多存一點錢,她想讓他重新再做一次手術,她要他痊愈,過正常人的生活。如此而已。
可是現(xiàn)在,上天卻不給她這樣的機會!那個年輕的生命,那個才二十歲的男孩,頭也不回的走了,去了另一個世界……
此刻,請不要說話,就讓她為他痛苦的大哭這一場吧!姐弟間的緣分,走到了盡頭,沒人能挽留的。別說挽留,現(xiàn)在連最后一面也見不到了,那種失去至親的痛,會是陪隨一輩子的傷!
我無法安慰此時的舒蘭。能做的,就只能是抱著她,緊緊的抱著她。與她一起感同身受,與她一起面對那些發(fā)生過或即將發(fā)生的事情。
由于這樣的遭遇,我要陪舒蘭回家處理她弟弟的事情。我們向廠里請了假,對工作上的事作了安排與交接,便踏上了歸程。
辦完了弟弟的后事,舒蘭明顯的憔悴了不少。而他爸,比起幾年前對我的態(tài)度也有了些改觀。
因為這幾天我一直忙前忙后,她爸說心里過意不去,破天荒的要拉著我陪他喝酒。我知道他是因為舒蘭弟弟的離世,心里太過悲痛,想要借酒消愁。
我因為胃病的原因,這些年來不曾沾過一滴酒??粗矍斑@個近五十歲的頹廢男人,我無心卻他的意。
反而一旁的舒蘭說了:“爸,石頭胃不好,不能喝酒的?!?p> 她爸無奈的嘆息一聲,“爸不知道石頭的情況,既然不能喝,就不喝吧?!?p> 我心里不忍,急忙對舒蘭說道:“舒蘭,我陪叔叔喝點,沒事的?!?p> 舒蘭的眼眶一紅,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去里屋陪她媽媽了。
我將桌上的酒倒了兩小杯,遞了一杯給舒蘭的爸爸,自己亦是端起另一杯,對他道:
“叔叔,我敬您一杯。”
而他卻擺了擺手,示意我將酒放下。
“孩子,以前叔叔不看好你,一直對你不冷不熱的,別怪我。而你跟我家蘭子也相處了這么些年,叔叔心里清楚,你是真心對她好。叔叔謝謝你?!?p> 舒蘭她爸如此說道。
“叔叔,您言重了!您放心,我會一直對她好,舒蘭是個好女孩,我們彼此都是真心的。”
“嗯,叔叔不是傻的,自家閨女我了解,那丫頭整個心思全在你身上?,F(xiàn)在她弟弟沒了,我們就她一個孩子,為人父母,總希望她好,她選擇了跟你在一起,我不反對,希望你們能幸福,我也就老懷欣慰了?!?p> “請叔叔放心,我們不會讓你您失望。您也不用多想,將來的日子有我和舒蘭陪伴您們,您們不會孤獨的?!蔽艺嬲\的說道。
“好,好,叔叔相信你。來,陪叔叔喝酒?!?p> 那天喝了幾杯我記不得了,只知道自己醉得像一條死狗,半夜里醒來,將白天所吃的東西吐了個精光,頭如千斤重,心里如火燒一般,一個晚上不知道舒蘭喂了我好多水。
第一次喝酒,我就醉了。
等到了第二天下午,我的頭還是痛得厲害,沒辦法,又只好躺下,閉著眼睛感受整個屋子不停的旋轉。
不知不覺,我們請假的期限要到了,而舒蘭的狀態(tài)還是不太好。于是我們商量了決定:我一個人先返廠,舒蘭繼續(xù)留在家陪父母一段時間。
我向廠里幫舒蘭續(xù)了假。又去鎮(zhèn)上給二老都置了幾身新衣。聽說鎮(zhèn)子附近有一家搞蜜蜂養(yǎng)殖的,便又馬不停蹄的跑去買了3斤蜂蜜給他們泡水喝。
現(xiàn)在舒蘭的父母對我都很好,我心里高興極了。想象著等將來,我和舒蘭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一定要努力照顧好雙方的父母。
臨回廠的頭一天,我才領著舒蘭回了自己家一趟。大包小包的營養(yǎng)品,舒蘭買了好多。我爸媽見到舒蘭,笑得把眼晴都瞇成了一條縫。我媽更是‘蘭子,蘭子’的叫個不停。
由于不想她父母感覺孤單,舒蘭下午就回去了。比起好些年前,家鄉(xiāng)也有了發(fā)展,每天往返鎮(zhèn)上的班車接二連三。
到了第二天,舒蘭早早的送我上了回南方城市的列車。
正因為這次單人返廠,我和舒蘭之間產生了一些誤會,這是我始料不及的。好在之后都解決了。
任妍聽到我回來的消息,說要請我吃飯。
作為我和舒蘭共同的朋友,她的好意我欣然接受。
我們在廠子旁邊的小飯店點了菜,一邊吃,一邊聊著這段時間各自遇到的事情。因為舒蘭請假,她暫時接管了統(tǒng)計的工作。
她告訴我,車間里有個叫方林的人正在追求她。
我很是替她感到高興。
“我不喜歡他。”
任妍說得干干脆脆。
對于這個叫方林的男孩,我了解不多。他是我回家之前的一個月到的車間。上班不遲到,下班不早退,比較活躍,跟每個人都稱兄道弟,工友間的關系處得比較好。
我問任妍:
“是不是可以處處再看?”
“不想。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p> 好吧,作為朋友,我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幸福。我只能在心里這樣想。任妍總會有自己的歸宿。
接著,我們便轉移了話題。任妍問起舒蘭。
我告訴任妍,因為出了那樣的事情,舒蘭現(xiàn)在還很悲痛,加上她擔心爸媽在經受這樣的打擊以后變得孤獨,她才決定再陪二老一段時間。
任妍聽后,微微的嘆息了一聲。
外面的天漸漸暗了下來,不知不覺中,這頓飯已經吃了近兩個小時。
等我們回到廠里,已經是晚上八點過了。
我正要向她開口道別的時候,任妍卻不無遺憾的對我說道:
“石頭,愿本我好羨慕舒蘭,總感覺她才是生活中那個幸運的人,因為我知道你們之間有著牢不可破的愛情??墒敲\,是不是總喜歡作弄人呢,讓舒蘭失去了最親的弟弟!”
聽到任妍的話,我心里一陣難過。舒蘭是幸運的嗎?當年因為弟弟的病情,她失去了讀書的機會,以為省下錢來就能治好弟弟的病,可最終,弟弟還是離她而去!這些年來,跟著我東奔西跑,舒蘭同樣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雖然她不曾報怨過,但仔細想想,真的不像任妍所看到的那樣。因為遇到了舒蘭,我才算那個幸運的人吧。
任妍說我和舒蘭的愛情牢不可破,我也從來不曾懷疑這是事實。相戀近八年的時間,我們心里裝滿了對方,一起走過的點點滴滴,我們都一直銘記于心。我將舒蘭看成唯一的風景,舒蘭把我當成最好的依靠,我們滿足于眼前的平凡。
曾經我們因為生活的窘迫爭吵過,曾經我們因為對待事物的不同看法有過分歧。但這些,在經過時間的洗禮,我們已經學會了怎么去包容對方。
我知道任妍是關心舒蘭的,我替舒蘭對她說了聲謝謝。
而任妍只是用一種反雜的眼神望向了我,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任妍沒有答應方林的追求,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各自忙著自己手頭上的工作。
然而,有些事明明與自己無關,卻總有人在有意沒意間把我牽扯進來。
這天,我與任妍一起在廠里的食堂用餐。兩個人有說有笑。方林卻氣急敗壞的跑到我們面前,用手指著我問任妍道:
“你不接受我,就是因為他吧?”
任妍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方林,你別無理取鬧好嗎!我接不接受你,關別人什么事!”
方林冷笑一聲:“哼,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心里怎么想的,喜歡人家也不敢承認嗎?”
“你,你別亂說!”任妍氣急而道:“人家有女朋友的,你別太過分!”
“有女朋友,可沒在身邊呀,你正好乘虛而入呀,我想他也不會拒絕你的!”
我看到了方林丑惡的嘴臉。聽他這么說,我一下子站到他的面前:“方林,真的過分了,請你馬上走開!”
“呵呵,你是替誰著急呀,大家都是男人,不用裝吧。”方林無恥的道。
我被眼前這個沒有一點節(jié)操的混蛋徹底惹怒了!不管他怎么說我,我也不會跟他一般見識,可是,他今天不只針對我,舒蘭也被牽扯了進來。
我把心中的怒火,用拳頭的方式發(fā)泄出來。方林見我動手,忙著將頭一偏,躲過了我的攻擊。隨著他也抬起右腳踹向我,誰知道急切之間,卻踹到了我旁邊的飯桌。因為他用力過猛,那叫一個疼。我乘機一拳砸到了他的臉上,方林被我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方林感覺鼻子一酸,血就流了出來,急忙用手將鼻子捂住。
此時,在任妍的呼叫聲中,幾個工友跑了過來,見到這番情形,急忙將我和方林拉住。
而方林,一直掙扎著想向我撲過來,卻奈何自己身單力薄,被工友們連拖帶拽的拉走了。他卻心有不甘,用一雙怨毒的眼神看著我。
待工友們走后,任妍哭了,用一種含糊不清的口氣對我說:“你怎么能這么沖動呢,動手能解決問題嗎?要是你受了傷,我,我怎么向舒蘭交待呀!”
我心中的憤怒發(fā)泄了,轉念一想,今天動手打了方林,確實是自己的錯。即使舒蘭在我心中的份量再重,為別人幾句難聽的話,我就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事情發(fā)生了,糾結對錯已無濟于事,我甩了甩還在發(fā)痛的手,對任妍說了句對不起,然后轉身離去。
任妍,一直看著我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眼前,忍不住在心里問自己:為什么,石頭,為什么要讓我遇見你……
原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但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卻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
因為方林受傷,更因為對他的內疚,我毫不猶豫的在他的請假單上簽了字。7天的假,對他算是一種補償,我叫他去醫(yī)院,他卻無所謂的轉身離開。
另外,任妍這些天卻有意的與我保持著距離,除了工作上的事,她不再陪我一起吃飯,不再跟我說其他的話。
雖然我心里覺得有些不太正常,但轉念一想,可能是她怕別人誤會吧,她和舒蘭那么要好,也許她不想讓舒蘭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不管怎樣,我們重復做著每天的事情。轉眼,方林7天的假期到了,我卻等到了他的辭工書。
我已經為打架的事跟他道過歉,雖然他沒說接不接受。
我盡可能的勸說他,他卻堅持離廠。
最后,我又不得不在他的辭工書上簽了字。叫他三天后可以到財務部領取工資。
我不知道方林的離職是早已預謀的。而這次,他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三天后的那個晚上,方林打電話給我,叫我去廠外面的大排檔,說已經約了任妍,想當面向她說聲對不起。
對于因為打架而使他選擇離開的事情,我心里是內疚的。我也想當著任妍的面再向他道歉,所以就毫不猶豫的去了。
現(xiàn)在是晚上九點,我將宿舍門鎖了,怕任妍比我先去,讓他們等我,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我加快步伐朝著大排檔走去。
“石頭!”
方林忽然在我身后出現(xiàn),叫道。
我有些詫異。
“方林,你怎么在這里?不是說好去大排檔的嗎?”
方林朝我走了過來。
“怎么,你以為任妍會在那里等你嗎?告訴你,我根本沒約她?!?p> 我沒聽懂他的話。問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嗎?我喜歡任妍,可任妍喜歡你,你居然在她面前動手打我,我是不是太好欺負!”方林惡狠狠的道。
“方林,你別誤會,我和任妍是朋友,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至于那天動手打你,是我的錯,我再次向你道歉?!?p> “我不希罕。告訴你,從來沒人這樣對我,我會讓你付出代價!我得不到的,你沒命享受!”
方林迸射出一種冷得可怕的眼神,右手伸進了左手的衣袖,從衣袖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我心里瞬間一涼,沒想到就是打了他一拳,他居然會記恨到這種程度!也許這其中,也有任妍的因素,可是,我和她只是朋友啊,任妍也不可能會喜歡我。
只是此時,方林正在失去理智,我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了!
他手上有武器,我是討不到便宜的,我只能跑。
正當我準備要跑時,方林望向我的身后,說道:
“任妍,你怎么來了?”
我下意識的轉身望去,哪里有任妍的身影。
“?。 蔽掖蠼幸宦?,腰上傳來了痛楚的感覺。方林的匕首已經從我身上抽離。我忍著痛,用身體撞向他的手臂,但慌忙之間,我卻沒能撞掉他手上的匕首。
方林發(fā)了狠,又用匕首刺向我的胸口,也許是身上的傷使我痛得有些恍惚,只能由著方林的匕首插進了我的胸膛!
鮮血,隨著匕首流淌到了我身上的衣裳,紅得發(fā)燙,紅得刺眼。我的意識開始糢糊,一股睡意襲來,我朝著地上倒去……
當我睜開眼時,我正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任妍坐在我的身旁,雙手托著下巴正在打盹。
我努力的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于是我想抬起手碰醒任妍,而手上又使不出勁來。
這時任妍的手機響了,她一下子驚醒,看到我正一臉茫然的望著她。
見我清醒過來,她激動得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下來。
“石頭,石頭,你終于醒了,你知道嗎,我好擔心你!”
我無奈的笑了笑,卻說不出話。
原來,我被方林刺中胸口后,方林慌亂之中,連匕首都沒有從我身上拔出來,就狼狽的逃走了。也許過了十來分鐘吧,總之,剛吃完夜宵的門衛(wèi)大叔回來時才發(fā)現(xiàn)倒在血泊中的我。之后門衛(wèi)大叔報了警,打了急救電話,又通知了廠里。任妍才知道我出事了,她哭著一路隨急救車將我送到了醫(yī)院。
也許是我命不該絕,方林的那一刀沒刺中我心臟,加上他跑得急,沒將匕首拿走,才使我沒有失血過多。
而我的手術做了將近5個小時,任妍一直守著我。從我出事到醒來,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個小時,現(xiàn)在,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十一點了。
也許是太關心我了,任妍的電話雖然一直在響,她卻好像渾然未覺。我說不了話,又不知該怎么提醒她,只能不停的對她張了張嘴。
她忙將我的手放下,轉身倒了杯開水給我。
然后便坐到我的床邊,伸手將我的腰小心翼翼的扶住,努力的將我抱了起來,讓我的頭偏向她的身體,這才把水遞到我的嘴邊。
我剛醒來,正是口干舌燥的時候,雖然心里納悶:她為什么不將床搖起來而要扶著我呢?只是想想,我現(xiàn)在是病人,顧不了那么的了。
待幾口水一喝,我頓感覺喉嚨好受多了。漸漸的能用微弱的聲音對她說:
“床頭有搖柄,不用這么辛苦的扶著我?!?p> 任妍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對不起,我忘了。”
我笑笑表示謝謝她。
她說我腰上的傷口不深,要命的是胸口,這次我真是命大。
她將我緩緩地放平躺在床上,隨手挪了挪枕頭。
“我去叫醫(yī)生,順便回下電話,你躺著別動?!比五嬖V我道。
我輕微的點了點頭。
不一會,醫(yī)生來了,幫我做了各種檢查,詢問了我?guī)拙?,待確定我頭腦清醒后,對任妍說了些什么,轉身離開了。
任妍轉達我,醫(yī)生說我沒生命危險了,卻需要住很久的院。
說實話,我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只能對她表示明白。
她說剛剛回工友的電話,他們非常擔心我。她將這里的情況告訴了他們,替我對他們表示了感謝。
我又昏睡到第二天的早上。
等我睜開眼睛,任妍正將熱乎乎的稀飯倒進碗里,端到我面前坐下,用湯匙舀著喂我。
我始終不太習慣她這樣關心我。因為方林說的話讓我心里有了一絲覺察,我希望這是一種錯覺,我想與她保持朋友間的距離。
待我吃完,任妍便起身準備收拾垃圾,我叫住她:
“任妍,我住院的事情舒蘭知道嗎?”
任妍頓時臉上一紅,用很不自然的話對我說:
“這個,石頭,因為你的傷太嚴重,我沒敢告訴舒蘭。你,覺得呢,要不要對她說?”
我沉默了一會,抬頭看著任妍,她有些緊張的躲避著我的目光。
“我考慮了很久,我覺得應該讓她知道。即使現(xiàn)在不告訴她,但廠里和她感情好的工友也有那么幾個,保不住別人不對她說,到時我怕她產生誤會,再說她是我女朋友,在我虛弱的時候,我好想有她陪著我。”
我真誠的對任妍說道。
任妍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失落。也許她聽出我話里對舒蘭的那種依戀,她的心忍不住抽痛。但面對我,卻還要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強言歡笑。
“你都這樣說了,就告訴她吧?!?p> “嗯,你幫我說吧,盡量說得不那么嚴重,我不想讓她太擔心?!蔽艺埱笕五?。
“你自己說不行嗎,干嘛非得叫我打電話?”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和她是閨蜜,你說吧。況且我一個病人,怎么對他講。,說我因為別人的誤會被人捅刀子住院了嗎?”
最后任妍在我的萬般的請求下,才不情不愿的答應了將我的情況打電話告之舒蘭。
然而,舒蘭的到來,卻讓我有些難于應付。
我組織好語言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訴了舒蘭。
舒蘭卻流著眼淚對我說:
“現(xiàn)在不說這些,你好好養(yǎng)傷,盡量快點好起來,別讓我擔心!”
我點頭答應著。
舒蘭來后,接替任妍照顧我。任妍幾乎不再來醫(yī)院看我。用她的話說:她的任務完成了,舒蘭才有義務和責任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如此過了十多天,警察突然來到了我的病房,說方林已經被他們抓到,要向我了解一些情況。我表示自己愿意配合他們的工作。方林的宣判時間在三個月后,被判了坐7年的牢。
后來,我在醫(yī)院住了一個的月。
出院那天,舒蘭叫好了車,先將東西搬進了車里,然后才將我從病房慢慢的扶了出來。
本以為出院時任妍會來,卻一直沒有看到她的身影。我心里納悶:這人是怎么了,連我出院都不知道嗎?
先將這事放一邊,我在舒蘭的攙扶下上了車。
三十多分鐘的時間我們回到了工廠里的宿舍樓。
舒蘭將房間打掃了一遍,把我扶到床上,叫我先休息一會。便將我所有的臟衣服收在一起,拿到外面洗了起來。
我能感覺隱隱約約間,舒蘭有了一些小小的變化,我知道她可能有些誤會,畢竟這次的事差點鬧出了人命。
我想,我們之間應該好好的談一次話了。我不希望這次的事在她心里留下陰影。
于是,在她收拾好一切后,我對她說道:
“舒蘭,這段時間你不在我身邊,我心里有好多話想對你說?!?p> “我知道,但是石頭,我認為不應該是我們兩個人談,有些事不只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也許,我們應該約上任妍一起?!?p> 舒蘭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對我說道。
“我們之間的事不牽涉別人,與任妍沒有關系的?!蔽业?。
“嗯,我相信你,但是,你住院的事,難道不是因為她嗎,即使方林誤會了你們!”
我是不是有口難辯呀!
“石頭,我不想這樣說,可是,如果,我們三個人不一起把有些事情講清楚,我就會有心結。因為我早就知道,任妍喜歡你!”
聽到舒蘭的話,我睜大了眼睛,原來是真的,任妍喜歡我。也許是我太過愚鈍,也許是我一心都在舒蘭這里,我一直不曾察覺的事情,在舒蘭和方林的眼里,他們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任妍的手提包里,居然藏著我的照片,這是舒蘭在不經意間發(fā)現(xiàn)的,只是,舒蘭不曾對我說過。
“不會的,她是我們的朋友,怎么可能!再說,我和你的感情,是經過時間考驗的,不管怎樣,我們的心里只有彼此呀!”
我急切的對舒蘭說道。
“嗯,我相信,所以我不會怪任妍的,你也說了她是我們的朋友,但感情的事,總要拿出來說清楚才行,我不希望她陷得太深,我怕我們傷害了她?!?p> 舒蘭頓了頓,又說:
“我決定讓大家一起敞開心扉的說出心里的想法,我會告訴她,對于感情而言,我將自私到底!雖然這會讓她難過,但長痛不如短痛,我寧愿她傷心,也不想看她如此孤獨的繼續(xù)下去。就讓我自私這一回吧!”
我聽著舒蘭的話,心里矛盾不已。人都自私,如果我怕傷害了任妍,那么,對舒蘭來說就不公平。一直以來,我理所當然的認定舒蘭是最值得我珍惜的人,除了舒蘭,對另外的人我可以不作他想,可是而今,我擔心會傷害了任妍,因為自始至終,我都把任妍當成最好的朋友。
事情的最后,是任妍主動說了一切:她喜歡我,但從沒想過要破壞我和舒蘭之間的感情。
兩個女人哭著擁抱在一起,將我推出房間,說了整整一夜的話。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像以前一樣嬉笑怒罵,我都感覺一切又回到了三人間最初的美好。
只是,任妍不聲不響的離開了,走得讓人毫不知情。
在這個南方的城市,任妍只像一陣微風括過,不曾帶走哪怕一片落葉,只在心里,記住了石頭和舒蘭之間牢不可破的愛情和自己的心灰意冷。
我不知道以后的任妍,面對人生百態(tài),又會有怎樣的選擇。而我,只能祝福她……
由于任妍的離開,加上我受傷的事情,舒蘭說已經不再留戀這個城市,所以我們一起辭了職,選擇了回家。
在列車上,舒蘭問我:
“我們對任妍是不是太殘忍了?”
我望著車窗外移動著的風景,心里在想:大家都選擇了離開,也許這輩子,任妍,我們不會再見了吧?聽到舒蘭的聲音,我回過神來。
“別想太多,有些事雖然我們不愿意,但也無能為力,我們能相依相伴,可能才對得起她,不辜負她吧。”我安慰著舒蘭。
“為什么,她要走啊,明明說好一輩子都是朋友,她為什么就這么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呢?”舒蘭說著,眼眶里滿是淚水……
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家鄉(xiāng)。
我在鎮(zhèn)上租了一個店面開了家鹵肉店。舒蘭在家陪著父母。由于經受失子之痛,她爸開始酗酒了。
鹵肉店的生意不好不壞,但很辛苦,每天半夜三四點就要開始制作鹵肉,早上八點開門,一直要到中午舒蘭過來替我守店,我又馬不停蹄的到市場購買原材料。
這樣的日子波瀾不驚,卻難得平靜充實。
鎮(zhèn)上小學半年前從北京來了一個支教的老師,二十五歲左右,人帥,性格溫和,名字叫吳及南。聽說他的學生們都很喜歡他。
他發(fā)動自己的能量替孩子們受捐到幾千本書,然后將學校分給他的宿舍改成了圖書館,自己在外面租了個房子。正好在舒蘭家的隔壁。
故事說到這里,心里五味雜陳。也許人世間,最傷人心的莫過于注定悲劇,然而即使遍體鱗傷,多少人還在前仆后繼!這一生未走完,所以故事還得繼續(xù)下去!
時間在走,人與人之間離別又相逢,相遇又相識。
吳及南經常會去舒蘭家的小店買煙買日常用品。幾個月下來,他和舒蘭特別熟了。
我忙碌著,雖然辛苦,但日子就比較充實。舒蘭每天來店里幫忙,我心里是幸福的。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舒蘭總喜歡愣愣的望著我,不時對著我說心疼我的話。我沒看出她有心事。
這天,舒蘭給我做了我最愛吃的粉蒸肉。我一陣狼吞虎咽。
“石頭?!笔嫣m叫道。
“嗯。”我邊吃邊應了她一句。
“我們結婚吧!”舒蘭用一種堅決的口吻對我說道。
“??!”聽到舒蘭的話,我驚得差點噎住。
雖然我們相處了八年,可我們一直都沒討論過結婚的事情。
“舒蘭,怎么決定得這么突然?”我問道。
“我們不小了,我想結婚了?!笔嫣m這樣說道。
我將手上的筷子放下,直感告訴我,舒蘭遇到事情了。因為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掩飾不了心里的恐慌。
我將剩下的飯菜放到一邊。認真的對她說:“舒蘭,你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訴我呀!”
舒蘭聽到我的話,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
“石頭,我愛你,我好想我們早一點結婚,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好怕失去你!”舒蘭哭著對我說道。
“怎么會呢,我同樣愛你呀,你不會失去我的!”我真誠無比。
“可是,我還是怕?!?p> “舒蘭,你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不然你不會這么說的,你告訴我好嗎?”
在我再三的請求下,舒蘭終于把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原來,是因為吳及南。
由于對舒蘭越來越深的了解,吳及南毫不猶豫的喜歡上了她,從而對舒蘭進行了瘋狂的追求。即使舒蘭明確的拒絕過他,也表示自己有男朋友,只是吳及南卻依舊不改初衷。
舒蘭已經被他糾纏得心力憔悴,無奈之下,她想到了與我早點結婚。想到任妍,想到吳及南,她怕生活中不知道還會闖進來多少人,會發(fā)生多少變數。
不是說舒蘭不自信,她是不想在心里多了負擔,自始至終,她還是認為傷害了任妍?,F(xiàn)在,吳及南的出現(xiàn),她仿佛看到了以前的任妍。
于是,在一陣沉默之后,我們決定兩個月后的中秋節(jié)步入婚姻的殿堂。至于雙方父母,除了支持,就是祝福。
福兮禍所依,也許幸福太久了,悲劇早已注定,正迫不及待的趕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上蒼把玩笑當了真,這段時間我老是胃痛,有時整天整天的痛。舒蘭急得不行,強行的拉著我去了市里的醫(yī)院。
我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疼痛把我折磨得有氣無力。此刻的舒蘭,剛好拿到我的化驗報告,她眼前一黑,雙手扶著白色的墻壁,整個人朝著地面蹲了下去。
“不會的,這不是真的!醫(yī)生,你們弄錯了,他,他那么年輕,怎么可能是胃癌!一定是你們弄錯了!”
舒蘭仿佛被世界遺忘在角落的小孩,此刻的她,無助,孤獨!她仿佛已經失去了理智,她感覺自己的心好痛好痛,她甚至想到了死,也許這樣,她的世界才得安寧!
五十幾歲的醫(yī)生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他對舒蘭吼道:“怎么了,多大的事,又不是治不好,你哭什么哭,人還在,你就這樣,病人不需要你照顧了嗎?打起精神來,趕緊滾蛋!”
也許是醫(yī)生的話讓她看到了一絲希望,舒蘭從痛苦中回過神來,急忙問道:“醫(yī)生,你說石頭的病能治好,是嗎?”
醫(yī)生見舒蘭的表情不似剛才那般痛苦,反而對他說的話有些激動,于是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舒蘭坐下。
“以目前的醫(yī)療手段來講,他的病是有治愈的可能,但前提是需要病人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還有就是經濟上可能會花費很多。”醫(yī)生告訴舒蘭。
舒蘭看到了希望,她會不顧一切的治好我。再多的錢,比不上她心里的石頭重要!
她央求醫(yī)院向我隱瞞了我的病情,半個多月后,我們辦理了出院。
接下來,我將小店關門了,這是舒蘭要求的。她說我得了嚴重的胃炎,必須休息一段時間。
我的事情沒有結束,舒蘭禍不單行。
她爸因為喪子之痛,現(xiàn)在基本都用酒來麻醉自己。
這天,她爸從親戚家喝酒出來,騎車回家的路上,由于有些微醉,與對面而來的另一輛電動車相撞。造成電動車上兩人均為重傷,在去醫(yī)院的急救車上,其中一人不治身亡。她爸同樣在醫(yī)院住了十多天的院。
由于涉嫌酒駕,住院期間也有警察看著,等她爸傷好后,即被帶到了派出所。
事故責任書上判定舒蘭她爸全責,對方一死一傷,索要賠償七十萬。
說句實話,這些年我和舒蘭掙的錢除了補貼家用后,存下的不多,相較于七十萬,無疑杯水車薪。
舒蘭這些天跑前跑后,人明顯瘦了。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們必須面對。
我們向各自的親戚朋友借遍了,最后也只借到了十萬不到,加上我們自己存的錢,也只有不到三十萬。我想到了賣老家的房子,舒蘭堅決不同意,她說房子是父母的根,不管我家或是她家,都不能打房子的主意。
我們籌不到錢,就意味著舒蘭的老爸會被判刑。由于發(fā)生的事太多,舒蘭承受不了了。
我再次提出賣房子的事,舒蘭聽到后,這些天所有的委屈與壓力,,傾刻之間讓她的脾氣暴發(fā)了出來: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房子是老人的根,我們不能動!如果你覺得我家的事太難,可以不用你幫,別動不動就拿賣房子說事!”
“舒蘭,你,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希望你爸沒事,說賣房子也是沒辦法,要是現(xiàn)能有七十萬,別說賣房子,就是賣腎我也愿意!”
舒蘭用一種嘲弄的眼神看著我:
“賣腎,你也就這點出息,我都不知道怎么會看上你這樣的人!”
我的心忍不住抽痛起來,我就這么不堪嗎?其實我知道,舒蘭現(xiàn)在是沒有發(fā)泄的地方,所以把我當出氣筒了。但似乎,話語之中有些過了??蛇@么多年的感情,我太了解她,她是太痛苦了,口不擇言,我選擇理解。
我不愿繼續(xù)這樣說下去,只好叫她先休息一會,錢的事再想辦法。
誰知舒蘭不依不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回去吧,記得吃你的藥,病秧子一個!瞎操什么心!”
聽到她的話,,我成功的被她點燃了怒火:“對,對,我是病秧子,我配不上你一個健康的人,我讓你瞎了眼,我讓你浪費了這些年的青春,我是不是應該跟你道歉呢?我這癩蛤蟆居然異想天開,你是天上飛的,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說完,我轉身離去,將舒蘭家的大門摔得直響。
當時,我沒有想過回頭看她一眼,如果回頭,我就能看到舒蘭臉上的淚水與不舍的表情。
我滿身疲憊的回到家里,心里好難過。這些年來,我和舒蘭也吵過,鬧過,可從來沒見過她如此的大發(fā)脾氣。說真的,她今天的話傷害了我,不管什么原因,我認為她都不該這么說我。我們從相識到相知,彼此間可以說是非常的了解對方了,想不到……
我的情緒壞到了極點,我不知道明天該以怎樣的方式面對舒蘭。
輾轉反側的一個夜晚,我考慮了好多,當天邊出現(xiàn)第一縷光線的時候,我終于決定去找舒蘭。
這么多年的感情,不可能因為一次吵架就結束的。我放不下的人,她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我的思緒,今生,我怎么可能對她放手呢!
我滿心期待的來到舒蘭家。她家門沒鎖,我順勢推門進屋,卻發(fā)現(xiàn)家里靜悄悄的。
我進屋沒看到她,于是就打電話給她,電話響了好久,她始終沒接,我陷入了恐慌之中!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跟我置氣,以一慣以來我對她的了解,她應該不至于不接電話呀,可現(xiàn)在,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復雜了,也許我們之間最終還是產生了矛盾!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心有不甘的給她打電話,結果,舒蘭關機了。我發(fā)的信息,她也沒回一個。
找不到她,我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樣,精神狀態(tài)差到了極點,好幾次都忍受著胃痛一直找尋著她,可舒蘭卻像消失了一般,我甚至想,我是不是失去了她!
就在我失魂落魄的時候,吳及南——這個意想不到的人又出現(xiàn)了。
因為我生病與舒蘭她爸出事,再到我和舒蘭吵架,太多的事情使我?guī)缀跬藚羌澳线@個人。
他是個長得很帥的人。
對于他的出現(xiàn),我不知道原因。但他對我說的話,卻如一把刀割開了我的胸膛,挖走了我的心。
他說:“石頭,我叫吳及南。我們見過?!?p> “嗯,我知道,你是鎮(zhèn)上小學的老師?!?p> “我今天來,是有事要告訴你?!眳羌澳蠈ξ艺f道。
雖然他一直追求著舒蘭,但只說明舒蘭足夠優(yōu)秀,所以我不曾怪他,至少,許多的家長和學生都說他是好人,年紀輕輕愿意放下優(yōu)越的環(huán)境和生活,來我們這個偏遠的小鎮(zhèn)支教。
所以,我對他像朋友般的說道:“什么事,請說?!?p> “舒蘭,我和舒蘭準備回北京了?!?p> 當我聽到這個消息,腦子“嗡”的一響,整個人突然之間似乎想停止了呼吸,我用無力的雙手抓住吳及南的衣裳:“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從吳及南的口中,我終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舒蘭老爸出事,吳及南也知道了。
而他出生在北京一個優(yōu)越的家庭中。對于吳及南來說,七十萬,也只是他向不向家里要的問題。他喜歡舒蘭,見到舒蘭所面對的境地,他心疼。無奈之下,他向家里說清了一切,從家里將錢拿了過來。
開始時舒蘭拒絕了他的幫助,即使他再三的表示不會用錢捆綁愛情。舒蘭也沒要他的錢。
之后過了幾天(這幾天就是我和舒蘭到處籌錢的日子),當吳及南再次表示要幫助舒蘭,并強調與感情無關時,舒蘭居然答應了他,也承諾等事情處理完,要跟他一起去北京。當時的吳及南,自然是開心不已。
原來,我所面對困境時,幾乎陷入了絕地。而別人,也就幾句話的事。我和吳及南之間的差距,他已經是我這輩子不可企及的高度,如果我要爬過面前的小山包,也許抬頭一看,人家已經到了珠穆朗瑪峰的半山腰!
我在現(xiàn)實中摸爬滾打,終于,還是敗給了現(xiàn)實……
舒蘭走了,就如當初任妍一樣,無聲無息!
后來,她爸對我說,舒蘭要結婚了,半個月后的中秋節(jié)。
我仿佛又被現(xiàn)實狠狠的扇了一記耳光。中秋節(jié)么?是個好日子,本來我會當新郎,可是,新娘呢,她已經去了北京。
也許我累了吧,也許我真該好好休息了,于是,我用嘴里吐出的鮮血說服自己別想了,因為,身體告訴我,我要住院了。
等我看到自己的化驗報告時,心卻無比的平靜。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我就是個多余的人?如此,我還有什么放不下呢!早走,晚走,似乎沒有區(qū)別吧?,F(xiàn)實中我不再執(zhí)著,不再強求,多好??!
于是,我收起了所有傷悲。我不知道剩下的日子還有多久,我不會再怨恨任何人,也不會再靠近任何人,即使走,我也愿意無聲無息,這些,是任妍和舒蘭教會我的。
病情得到緩解后,我執(zhí)意出院了。這天,是中秋節(jié)。
只是,我沒想到,舒蘭她爸火急火燎的找到我,居然給了我一張信用卡。
“這是你和舒蘭一起開的卡,里面有六十萬。舒蘭說給你的?!?p> 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石頭,孩子,希望你別辜負舒蘭對你的真心!”她爸說道。
“叔,您什么意思,我沒懂您的話?!?p> “孩子,你和舒蘭的命太苦了。舒蘭本來叫我別說,但今天,我不愿看你這般任性,我怕舒蘭的良苦用心會白費,叔告訴你,你的病情早在你第一次因為胃疼住院時,舒蘭就知道了,之所以瞞著你,是不想你心里有負擔,不想影響你養(yǎng)病。舒蘭之所以會去北京,是因為她要你好好活著。她從吳及南那里拿了一百萬,是想留下這六十萬給你治病的。如果她知道你這樣不愛惜自己,她所做的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
這,這,這是怎么了,我對這一切竟然毫無所知!舒蘭啊,你這樣做有意義嗎?你認為我會感激你嗎?不,不會,我不會感激你,我只會心疼你!你傻,你也自私,就為了我能好好活著,居然選擇這樣的方式,你好殘忍,你好狠心,你的犧牲即使能換我的健康,卻也使得我這一生不得安寧!因為,我會更加內疚,更加孤獨……
看著眼前這個頭發(fā)已經花白的老人,我苦笑道:
“叔,這錢,我不會要,你回去吧?!?p> 說著,我轉過身,雙眼微紅,一個男人的眼淚掉了下來。
我回到了家里,將這些年所掙到的錢放進了爸媽的衣柜。
再一次回頭看一眼這熟悉的環(huán)境,我去了曾經和舒蘭去過的小河邊。
是夜,很靜。
今天,是舒蘭大喜的日子,她已經遠嫁到了北京。
我想起了任妍,不知道她過得好嗎?舒蘭已經當了北京的新娘,而任妍,是否也已經找到了歸宿?
我從未想過這一生就如此結束,曾經夢想著仗劍走天涯,而今,我想出發(fā)了,也許你在新疆一望無垠的草原看到我牧馬放羊,也許你在陜西的大漠黃沙中見到我刀光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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