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上林苑
那男子緊緊擁起上官玥，抱在懷中。重桐透過溫泉的熱霧，依稀見到他身姿英武，俊美絕倫，漆黑不見底的眼眸，如這一池溫潭水繾綣迷離。
“玥兒，當年是我負了你，我已經用我的一生來補償，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這兩人似已融化在溫潭之中，絲絲縷縷綿延不絕。
“我安插在東宮的人，給皇太子下毒的那條線，前幾日已經被皇太子連根拔除了。只怕他已經知道，我們給他下毒一事?！蹦凶诱f。
孤竹煜猜得沒錯，他所中之毒，原來果然是上官皇后干的。
“我原也不忍心真的取他性命，總歸是為了啟兒。孤竹煜不倒，我們的啟兒，就永無出頭之日?！?p> 上官玥倚在男子懷中輕嘆，“哎！如今我們的啟兒漸漸大了，便不能再常常這般相會了，為人父母，須計之長遠?！?p> 秦王竟是上官皇后的私生子。這偌大的皇宮，究竟藏著多少不見天日的秘密？
只聽男子道：“玥兒，只要那老東西死了，啟兒當上皇帝，你垂簾聽政，我們就能真正的日夜廝守了?！?p> “怎么，你還是舍不得那老不死的嗎？這些年，那個老不死的，都是如何待你的！”
“我早已對他死心，可啟兒還太小，我要如何告訴他，你才是他的親生父親?！?p> “玥兒，我可以不和他相認，但是，我等不及和你分開的日子了。我都等了二十年，二十年啊，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我真的不想再等了。我和你只是普通的凡人，比不上那個老不死的，有不老之身。玥兒，我沐風的余生，只想為了你，為了啟兒，分秒必爭。”
上官皇后眼眶濕潤了，沐風也是淚流滿面?！白詮哪銘焉蠁?，就不曾來過這麗水。我得知今日宮宴你會來御花園，我早早在此等候，玥兒你知道嗎？我等得有多焦急?！?p> 上官玥親吻著那男子的淚目，“風哥，我們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為何上天對我們如此不公？！他愛那個女人，為什么不跟著她一起去死！風哥，你知道嗎？今天我看到了一個和那個女人長得有九分相似的。要是被他瞧見了，不知又要起多少波瀾！”
“玥兒，別再為了那個老不死的傷神了。自你嫁給了他，這樣的事情還少嗎？別說有九分相似，但凡有一份相似，哪個他會放過?。∏懊娴蔫宀痪褪莻€例子嗎？昨天還是弒夫的欽犯，被他瞧了一眼，當天便位列九嬪之首，只因與那個女人長得最像。玥兒，前事不可追。余生唯只愿與你常相廝守，再無他求?！?p> 沒想到孤竹帝竟如此好色，重桐心想，孤竹煜好色的本性，定是遺傳了。
沐風從石床一側取來一把伏羲古琴，撫一曲弦音低鳴，琴聲中似有刀光劍影、千軍萬馬，又有風雪飄搖、肝腸寸斷。
只聽他唱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p> 重桐輕嘆，上官皇后與沐風也算是一對可憐人了。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
但這二人毒害孤竹煜，想讓他斷子絕孫，進而失寵丟掉皇位，也是太過狠毒。
偌大的皇宮，表面無限風光的背后，有多少陰謀詭計，多少暗流涌動，多少明槍暗箭。想想這皇宮大內，真不是個人待的地方，還是在蘇純身邊愜意得多了。
重桐摸了摸袖中的九芝草，遂化煙而去。
東宮，孤竹煜寢殿。
孤竹煜靜坐于銅鏡之前，重桐用牛角梳，熟練地給孤竹煜束發(fā)，加冠。
她兩頰融融，纖纖十指，在孤竹煜散發(fā)著清香的三千青絲上，輕輕的觸碰、撫摸、穿梭，一舉一動都像在舞蹈。畢竟，她可是李小卿姑娘傾囊相授過的啊。
孤竹煜故作漫不經心地，從銅鏡中瞥了一眼重桐，只見她肌膚瑩潤，皓齒如玉，梨渦微現，嘴角上揚若春梅映雪，腰間盈盈一束，更顯胸脯高聳。
孤竹煜連忙收回自己的眼神，一時默然，臉色竟泛著些許微紅。
不過，只一會兒，孤竹煜又恢復了那張清貴高絕、冷峻蒼白的萬年冰山臉，一副高處不勝寒的樣子。
孤竹煜邊用早膳邊贊道：“你伺候本太子的本事見長啊，重桐，本太子不得不表揚你一下，你梳頭的手藝已經超過綠綺了。嗯，不錯，不錯，飯菜也做得精致。不是剛來東宮的時候了，什么都不會做，還得本太子親自調教。”
“謝殿下夸獎，都是殿下調教得好?！敝赝┲t虛地奉承著，忍不住心疼一下自己，我這些手藝，還不是被你一天天地折磨摧殘出來的。
孤竹煜似是讀懂了重桐話里的意思，他的嘴角勾勒著一抹壞壞的笑容，緊接著又恢復了一副冷峻而威嚴的臉龐。
重桐見孤竹煜的表情，怕是他又猜中了自己內心的大實話，死孤竹煜會讀心術不成。
“要不等治好了本太子的病，你也別走了。這年頭能找到個稱心如意的丫鬟，簡直比找老婆難度都大！”
“殿下金尊玉貴的，還怕找不到稱心如意的丫鬟嗎？現成的不就有一個綠綺姐姐呢嘛，雖然綠綺被皇太子妃殿下要去了馨芳宮，殿下再把她要回來便是。要不殿下現在就把她要回來吧。兩個貼身丫鬟，總比一個貼身丫鬟，伺候殿下伺候得更舒服些！”
重桐心想，三個月已經觸碰到本仙女的極限了，難不成真要本仙女在皇宮大內這個爾虞我詐的地方，一輩子給你做牛做馬嗎，就算她答應，蘇純也不會答應啊。
“太子妃身子欠佳，本太子既將綠綺賞給了她，豈能再馬上要回來，你就死了這條心，給本太子好好干活吧?！?p> 想也是如此，孤竹煜這是打定了主意，要使喚得她團團轉。
“那個，殿下喝了我用九芝草配制的獨門解藥，如今，毒已經徹底去除干凈，剩下的時間，調養(yǎng)即可，接下來我會配一些補中益氣的方子，給殿下慢慢調理?！?p> “九芝草？”孤竹煜神色微變。
“你去了御花園深處的假山，什么時候去的？”
“是的，殿下。九芝草是祛毒關鍵的一味藥材，重桐找了好久，終于在御花園里找到了，就是宮宴那一天，我和秦王在御花園里迷路了，但無意之中，發(fā)現了九芝草?！?p> “惹事精！”孤竹煜微慍，把筷子一甩，氣得連飯都不吃了。
“本太子不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讓你走遠了嗎，你竟敢違抗本太子的命令?！?p> “那天，我和秦王逛啊逛啊的，就迷路了，正好發(fā)現了九芝草，殿下洪福齊天，想是天佑殿下。”
這種時候，倒想起來拍馬屁了，孤竹煜沒好氣地說：“你在那里還看見什么了？”
“我……”重桐腦海中浮現出宮宴那日麗水洞溫潭里的一幕，隱隱覺得如此驚世駭俗的皇家丑聞，自是該爛在肚子里，對誰都不能說出口的，況且這種男女之事對她來說，也難以啟齒。
“我看見了一大片的九芝草，還有一條金花小蛇，別的什么都沒看見，重桐采完九芝草，就走了?！?p> 重桐發(fā)現，自遇到孤竹煜以后，自己的謊話越圓越多，且如今她越來越擅長說謊話了，半句真半句假，真真假假，真假難辨。
聞言，孤竹煜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諒你也不敢騙本太子！下次再不聽本太子的話，連本太子都救不了你了。這皇宮之內，有的是你不該去的地方，小心下次你小命不保?！?p> “重桐記下了，謹遵教誨殿下?！敝赝┻厬哆呍谛睦镟止?，天下就沒有她不敢的事情。
一天天的，這也不能做，那也不敢做，活著還有什么樂趣可言，她還修什么仙，求什么長生不死。
重桐在一邊站著小心地伺候著孤竹煜用早膳，“殿下嘗嘗這盤竹葉桂花糕，重桐取前院新鮮的竹葉和桂花，酒釀而成?！?p> “嗯，好，本太子嘗嘗。”
“嗯，味道不錯，新穎別致?！闭f著，孤竹煜把盤中的兩塊竹葉桂花糕，全吃進了肚里。
“最近，吃你給本太子準備的飯，感覺自己都長胖了好多呢。”
“殿下一直是玉樹臨風，如今胖點，更顯得殿下金尊玉貴呢。”
“是嗎？那就好。要是本太子十方第一美男的尊號不保，唯你是問?！?p> “重桐不敢?！敝赝﹨s就此在心里打定了注意，我一定要喂飽了你，喂撐了你，看你還怎么跟蘇純爭搶十方第一美男的寶座。
“昨晚，大師姐傳了本太子入定之法，早膳之后，本太子還要找大師姐繼續(xù)上課，你跟著本太子一塊兒去，隨時伺候著?！?p> “好的，殿下?！?p> 飯畢，重桐跟在孤竹煜身后，移步去大師姐在皇宮內暫住的上林苑。
“那個竹葉桂花糕做得不錯，明天繼續(xù)做?！惫轮耢线呑哌呎f。
“好的，殿下。今天重桐做了三塊竹葉桂花糕，既然殿下覺得好吃，明天重桐給殿下做六塊。”
聞言，孤竹煜突然停住了腳步，重桐沒反應過來，整個人撞到了他的身上。
“哎呦！殿下，重桐失禮?！敝赝┪嬷~頭，忙退后幾步，一陣慌亂。
“你是存心要本太子胖起來是不是？”
“殿下，重桐不敢?！惫轮耢险媸墙苹谷豢疵靼琢怂男∷惚P。
“那重桐明天，還是做三塊竹葉桂花糕吧?！?p> “做四塊吧?！惫轮耢险f。
重桐小心翼翼地繼續(xù)走在孤竹煜身后，未看到孤竹煜臉上洋溢的淺笑，就像冰山消融在春水中。
“重桐，本太子先恕你無罪。你跟本太子說實話。你真的失憶了嗎？”
“殿下，重桐，真的什么都記不起來啦?！敝赝﹫詻Q否認。
這皇太子是開始懷疑我了嗎，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相信過我。
我怎么可能跟你說實話，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和你說實話的。
“重桐，你已經失去了記憶，一個小姑娘，四海茫茫，舉目無親，你能去哪里??？”
孤竹煜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舍，他頓了頓，似是考慮了一番，只聽他繼續(xù)說，“本太子看你醫(yī)術了得，不如你就留在東宮專門為我一個人看病，待在本太子的身邊，本太子定不會虧待了你。”
這哪行？
你雖身份尊貴，專門給你一介凡人看病，做個醫(yī)奴，蘇純知道了手指頭一動捏死你都說不定。
哎，我也是為了你的性命著想，你救了我，我不能害你丟了性命。
“謝謝皇太子殿下美意，重桐我，我無福消受?！?p> 孤竹煜的臉色變了又變，他本以為重桐開始只是故意說走，不過想叫他開口挽留，如今看來她竟是鐵了心要走。
他天潢貴胄、天縱奇才，又龍章風姿、少年風流，自是眾星拱月，哪受過此等冷遇。前有名門閨秀因暗戀他不得咳血而亡，如今他竟連個小小丫鬟都留不住嗎。
“重桐自有該去的地方，也許我會到養(yǎng)心河河找回我丟失的記憶，又或者云游天下、四處行醫(yī)、治病救人?！?p> 重桐盡自己最大努力使勁編，看怎么能圓過去。
“就是不愿意留在本太子地身邊嗎？”孤竹煜的眼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哀愁。
美色當前，孤竹煜軟語溫存，重桐相信，天下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能拒絕得了這樣的誘惑。但她豈是凡人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