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石胎

　　是夜時分，棲龍臺上仍是燭火未泯，一片通明。洞外壁石旁筑的灶臺也還在忙著，煙囪里散出陣陣藥草香。

　　先生正在熬藥，把著火，同時留神著崖邊花樹下逆光而坐的小東。

　　此時三老同魑吻正在洞中不知議些什么，期間還傳出來幾聲福老頭與祿老頭二人的爭執(zhí)聲，似乎是在用藥上又或?qū)δ钅钣址甘人Y的診斷上意見相左。

　　倒是老壽頭這回竟格外冷靜，暗自琢磨了好半晌，這才吭聲，向著沉思許久的魑吻輕聲問道：“先前飯時，我瞅念念丫頭在你耳根子邊說了啥，你那眼神兒就不對了，是不是與她這嗜睡癥有關(guān)？”

　　魑吻坐于榻側(cè)，握著沉睡中的念念一只手，未答話，眉目緊簇的模樣看似在愁思什么，可誰都猜不透。

　　福老頭也冷靜下來，靜思了一瞬，說道：“念念姑娘當年若是因?qū)㈧`石之心渡給了你而靈力匱乏，才導(dǎo)致在你們婚后出了嗜睡的毛病，可你將半身靈力注入龍角之中，由我?guī)讉€親力煉化將其做藥給喂了下去，這按理說是不該再犯這毛病，可這……幺殿下，您若是知曉什么且一定要同我等言明呀！無論如何，眼下當以治念念姑娘為首不是？”

　　魑吻這才軟下眸子來，終于開了聲，說道：“并非我不愿告知三老，只是，我尚未想通！”

　　“哎呀！這一個人的腦筋是死腦筋，這四個人的腦筋擱一塊兒，那才是活腦筋呀！”祿老頭忍不住嘆道，心里頭都快急開了鍋。

　　魑吻起身，細細道來：“究理而論，念念本體原為神石，是不應(yīng)會有身孕一說，我也是一直如此以為，可……念念確實已孕，且足有三年之久！”

　　“啥？！”老壽頭尤為震驚，不可思議的往石榻上的念念瞄去。

　　念念既為一尊神石，而若真有孕在身了那便是有違天道，更是一孕三年，而絕非靈物??！這道理老壽頭都能想到，魑吻又怎會不知？！

　　福祿二老圍至石榻邊，剛運了運體內(nèi)靈力預(yù)備探探這生賴在念念腹中三年的孕體。

　　還未出手呢，魑吻沉聲說道：“我先前探過，確實有孕體，但無氣血波動！”

　　這話一出，三老的眉頭同時皺的更緊了。

　　??

　　拿掉孩子，才能治好念念，如若不然，她的嗜睡癥只會越來越重，即是醒不過來都有可能！

　　——一整夜的探討，三老最終得出來的就是這么個結(jié)論！

　　且祿老頭更說：“我等用了數(shù)種法子探測，卻都未能感觸到念念姑娘腹中有絲毫靈動之氣，故我大膽猜測，此胎非肉胎！”

　　“那是什么？！”魑吻大驚。

　　“就是不知道是個什么，才不得不除??！且要趕在天庭察覺之前速速解決，如若不然，屆時連念念也無活路??！”祿星說。

　　一旁福星無奈的搖著頭，什么話也說不出。

　　祿老說所說雖殘忍，可卻是福老頭診斷了一整夜所得的唯一能救念念的法子，他只是說不出口……

　　祿老頭又道：“此腹中之物不僅阻礙念念體內(nèi)正常血脈流通而導(dǎo)致嗜睡，更連靈脈亦抑制住，這才一睡不醒??！”

　　“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嗎？！”魑吻顫聲問道，他想起念念在他耳畔說起那句話時，言語中滿是期待，‘我有了咱們的骨肉，我想……他在我肚子里待了三年都不肯出來，一定是和我一樣，都在等著他的親爹爹呀！’

　　可如今，他卻不得不除去他們的骨肉，這叫他如何忍心！

　　然而此刻，擺在眼前唯一的法子只有照祿老所說，除去念念腹中之物，才能救念念！

　　三老均望著魑吻，似在等著他行動，一時間寂靜無聲，可他只手握著短匕，半晌不見動靜，似乎連空氣都韁著了好一會兒后，老壽頭實在忍耐不住了，揉著通紅的眼眶從一角落里跨步出來，沖上去由他手中搶過匕首，氣惱地道：“我知道你狠不了心，我來！這是救念念姑娘唯一的法子，再拖下去被天尊知曉，就完了！”

　　福老頭滿心酸澀，實屬看下去，沉重的一聲嘆后，轉(zhuǎn)身步向洞外，祿老頭也跟在他后頭步了出去，不愿見那刀子劃破肚皮時的場景。

　　沒一會兒后，老壽頭竟也從里頭走了出來，低垂著腦袋，兩手空空。

　　三人互望了幾眼，頻頻嘆息搖頭，誰也無意離去，均守在洞外。

　　先生正在不離花樹下給小東喂藥，見三老一個個皺眉苦臉的模樣，也知念念的情況定然是不大樂觀的了，便把疑問都憋在心里，只是苦惱自己身為凡人，幫不上什么忙。

　　他向洞中望了望，燭火依舊通明，魑吻高大挺拔的身姿投影在洞內(nèi)一方崖壁上，只可見他一手提一尖器，卻無法得知他的表情是苦是愁。

　　??

　　魑吻緊握著匕首，雙眼泛著紅潤，許久也下不去手。

　　他跪身榻前，一手捧著念念蒼白的臉頰，指尖感受著她輕薄的呼吸，他多希望一切痛楚由他來受。

　　燭火搖曳，風過影動。

　　那側(cè)跪著的身影漸漸俯身垂首，朝他指尖上的那抹溫熱吻了上去。

　　盡管對方無回應(yīng)，魑吻還是用心的吻了，她的唇，她的齒，都抹上了他的濕潤。

　　而在她唇齒終于放松了的一瞬，魑吻趁機尋著那熟悉的靈息，將念念體內(nèi)通身的靈給一點一滴的盡數(shù)吻了出來，納入自己體中。

　　再一起身時，另一手執(zhí)起匕首，直戳念念腹部，手起刀落，血色噴濺，榻上的人兒卻無絲毫痛楚，反倒魑吻嘴角有鮮血溢出。

　　手心在顫抖，是心疼，也是真的肉疼。

　　就像他曾經(jīng)承了念念整顆靈石之心時，念念身上受的所有傷，也都由他所承。

　　提手，刀出，刀身染盡鮮血。

　　他曾用這把慣用的短匕為念念削果皮，割熟肉，而今，卻用來傷害了她。

　　剎時，一道五彩的霞光從念念腹部傷口處溢射出來。

　　魑吻忍著腹上所承的痛楚，顫瑟著右手，丟下匕首換而匯靈聚氣置于那傷口之上，將腹中之物引了出來。

　　果然非肉胎，而一顆通透璀璨泛著霞光的石頭。

　　??

　　當三老從魑吻手里接過石胎時，個個無不被震懾住。

　　一顆拳頭大小的霞彩石，而一時間他們根本無以斷言這究竟是何物，畢竟天上地下從未出現(xiàn)過此等事件。

　　臥龍洞外，魑吻一手按壓住腹部，艱難地開口道：“此物，煩請三老代為處理，多謝！”

　　而他一出聲時，嘴角再一次鮮血外溢。

　　福星慌忙上前，一手抓起他腕子把上脈，又探了探他捂住的腹部，片刻便理出了頭緒，眼中滿是震驚。

　　“你，你居然……”福老頭不可思議的嘆了起來，可一句未完，魑吻一手抽回了腕子，決絕地向著洞中步去。

　　祿老頭在他身后，沉沉的一聲嘆息，搖了搖頭，朝著另二老道：“走吧！這回，得準備雙份的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