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攔住她嗎?”空遼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清冽中帶著一絲沙啞魅惑,“你終究擋不住輪回。”頃刻間,花廳內(nèi)百花齊綻,幽香四溢。
“若攔住,豈不辜負(fù)尊神的一番美意,”靈蝶姥母望著隱入云端的花嫁輦,搖頭無聲嘆息,回身覆手一撫隱去花杖,反手一揚(yáng),兩壇杏花釀擺在長桌之上,“陳年醉情殤,尊神共飲否?”眉眼之間閃過一瞬的妖嬈,轉(zhuǎn)而又是那慈祥的靈蝶姥母。
“自然同飲,”句芒尊神嘴角露出一絲自嘲,舉杯輕嗅,“她入情劫,醉卻情殤。當(dāng)年她若知這酒釀來是這番品味,必定砸得一壇不剩?!?p> “若是預(yù)知……”靈蝶姥母蹙眉一怔,忽而一笑,“倒是她的性子?!?p> “音緋音緋,”天祿拽了拽音緋的衣角,“這薄云力道甚大,竟可以擔(dān)得起這番多的人往上走,若是能夠——”
“鹿鹿,你再這番叫嚷,你家表姨母該拆穿你我了,”音緋瞪大眼睛附在天祿耳畔,溫?zé)岬暮粑埔黄?,“將將要到嘴的銀粟,便再也吃不到了?!?p> “聽你的……都聽你的……石頭妹妹?!碧斓撁婕t耳赤的低下頭,使勁兒揉搓著自己的帕子,和音緋一樣化成婢女的天祿,站在人群中,略略顯高。只是越發(fā)紅潤的面龐,讓眾人覺得,是個(gè)俏麗干練的大丫鬟。
“對,此番你的姿態(tài)如一般女子無二,”音緋沖著天祿眨眨眼,“甚至比你的姨母更加沉魚落雁?!?p> “音緋你就知道打趣我?!碧斓撛揪蛯εb充滿抵觸,被音緋一說,更加無地自容,甚至身心一揪,仿佛真的成了女子一般羞澀無力。
“越過這弱水長淵,此處經(jīng)過的便是方壺山,”送親的音蝶族的長輩指著薄云下的蒼黃山嶺與一眾小生們說道,“當(dāng)年夫諸被壓制在山下前,方壺山是何等興盛,何等郁郁蔥蔥,比薄霍山有過之無不及。”
“夫諸是為何被壓在方壺山的?”麋鹿族的外家小姐若如看了一眼天祿音緋的方向,轉(zhuǎn)身脫口而出,“夫諸本體上屬于我麋鹿族,但在家族內(nèi),似乎說法不一,不知長老能否透知一二?”
“這……”音長老撫須略猶豫,眉頭微皺,“我音蝶族自來不好戰(zhàn),老夫十萬年前尚年幼,也不曾經(jīng)歷那番動(dòng)蕩,只是從先前長輩中聽得,夫諸欲反,八荒大水,民不聊生,卻不知是如何被壓在方壺山下,也不知方壺山為何如今凋零至此?!?p> “這得造多大的反,才能八荒大水……”音緋豎起耳朵聽著音長老的話,拽拽天祿的衣袖,“鹿鹿,不如去昆山天上,你我也拜仙學(xué)藝去,若不然,我等何時(shí)有如此神力,也能流傳數(shù)十萬年?鹿鹿?”
“小丫頭,好好伺候你們的主子吧,還數(shù)十萬年,”湖藍(lán)碎花的衣角掃過天祿的長裙,天祿忽然臉色略白,握緊拳頭沉默不語,青五理了理前襟,略略舒展一下自己的蛇尾,秀出姣好的身姿,“你們音蝶族,數(shù)十萬年也離大限很近了,勸你們還是好好珍惜當(dāng)下的日子吧?!?p> “如你這般忍不住現(xiàn)形,怕也不得在昆山天上停留時(shí)日長久吧,”天狐族的豐色小姐隨意的掐了一朵艷紅的薔薇,置于鼻前輕嗅,“不如趁著當(dāng)下的日子多修煉一番!”
天祿側(cè)身望了一眼青五,轉(zhuǎn)身握住音緋的手,眼里一絲陌生的情愫,轉(zhuǎn)瞬即逝,“石頭別鬧,聽音姥母說,前方再越過一次弱水長流,便是白澤尊神的仙居了。”
“這位高挑的小輩說的甚是,”音長老朝南作揖,深拜一下才恭敬道,“白澤尊神處常有祥瑞之兆,未必人人都能拜訪,若是得白澤尊神贈(zèng)靈芝,那是幾世修來的善緣福緣!”
“如此神奇?”音緋瞪大了眼睛,不知該如何夸贊,只得心中默默感激姥母不曾攔住她,今日她才得以聽聞如此之多的神仙軼事。
天祿輕輕松了口氣,如今都是女子扮相,握住音緋的手,竟是如此自然不扭捏,甚好。
不由得開心起來,臉上更是紅潤如玉。
“已行大半日,我等需停在弱水長淵休整一番,許是得明日一早方能出發(fā)。”音長老觀望著前方岱嶼仙山的薄霧,引一干人停落在方壺山與岱嶼仙山的交界之處。一蒼黃一蔥郁,一水之隔,竟是兩番天地。
“各族清點(diǎn)一下隨同人數(shù),伺候好你們本族的小姐,”音長老撲騰著雙臂,安撫著甚少走出薄霍山的眾人,“出門在外,不比家中,萬不可失了儀表,此番去昆山天上,可非一般,都打起精神!”
“你我二人,前去伺候哪位?”天祿自打落地忽然有點(diǎn)擔(dān)心,這臨行之前與音緋商議扮作仆人,為避免被其他同族認(rèn)得,并未多去結(jié)交他人。
音緋略略瞅了一下這幾位瑰麗,自家的兩位前輩姑母自然不能去碰,定然將會(huì)被認(rèn)出,而麋鹿族的若如,是天祿的本家,亦不能前去,至于水蛇家青五小姐和天狐族的豐色小姐,身邊早已有較多人在守候,貿(mào)然前去也并非益舉。
“甚是難為,”音緋搖頭晃腦實(shí)在糾結(jié),“甚是不妥!”
“這位小輩,且說來何事竟惹得你如此費(fèi)神?”音長老隔著老遠(yuǎn)聽到音緋的感嘆忙折過來,“說來于老夫聽一下,老夫虛長年歲,說來也算是略有見解,雖不敢萬分擔(dān)保給你指出明路,但也可開導(dǎo)一二……”
“呃,”音緋一聽忽然覺得有些上腦,默默地低下頭往天祿身后退,“這……其實(shí)……那個(gè)……”尋思著找個(gè)空子先躲一躲。
“這位小輩很有想法!”音長老忽然深深地點(diǎn)頭感慨。
音緋頓住腳步,頗有猶豫的瞪大眼睛望向天祿:我可曾說過怎樣的驚天地泣鬼神的話!
天祿堅(jiān)定的搖了搖頭。
“長老,我可曾……”
“這位小輩,你方才是不是說事情略有不妥?”
去扮作哪位小姐的仆人都不妥……
“可是在將將停在此處便說得此番話?”
音緋點(diǎn)頭,將落在此處,便需得考慮此事了。
“那便是了,”音長老深深點(diǎn)頭,滿腹欣慰,“我等一干眾人于此處歇息,方才見你四處查看,想必雖是知道此處乃白澤尊神府邸所在,但卻不知究竟何處是尊神的居所,故你面呈難色。隨之你搖頭示意,若是經(jīng)由此處卻不前去拜訪,必是不妥之處,”音長老捋了捋衣袖,“退萬步講來,即便白澤尊神不在府上,我等有拜訪之心,也是甚好,這位小輩有如此聰慧之心,已是老夫甚感欣慰?!?p> “是長老您,顧慮的深……”音緋拽起天祿的衣袖抹了抹汗,不虧是本族的長老,想象力豐富至極,令人汗顏,“晚輩不敢居功?!?p> 音長老一見音緋竟如此謙卑,更加欣慰,“既然如此,這兩位小輩,便由你們同老夫一起拿著仙帖同去拜訪吧。”
音緋與天祿確實(shí)無人“伺候”,音長老這般相邀請,正好顯得此行不突兀。音長老發(fā)揮一貫愛戴小輩的風(fēng)范,一路不時(shí)的給二人多番指導(dǎo)。
“白澤尊神的非月府邸幻化在岱嶼仙山的最深處,北望昆侖,仙氣繚繞,西望大澤,生機(jī)勃然,南望方壺兩胥,蒼穹百感,東望往生湖,實(shí)乃仙家之貴地,”音長老往北方作揖兩拜,邊走邊與音緋天祿講解,“昆山天上的九宸帝君,年少之時(shí)便與白澤尊神交好,聽聞曾為子女訂下姻緣,只是老夫當(dāng)年確實(shí)年少,白澤尊神也甚是低調(diào),這數(shù)十萬年過去不曾見兩位尊神有結(jié)親家之事,對這其中也知之甚少,若是你們?nèi)サ竭@昆山,需問問要離神官和奎宿星君方能知曉?!?p> “長老只知這一二,便已是如此博學(xué),”天祿邊走邊幫音緋撥開擋路的枝丫藤蔓,“只是不知,為何不駕薄云前去,這番走動(dòng),何時(shí)才能拜見到白澤尊神?”
“這位高挑的小輩,你此番疑問正是當(dāng)年老夫的疑問,”音長老深嘆一口氣,“因這白澤尊神的非月府邸,幻化多處,有中無,無中有,而白澤尊神又有預(yù)知祥瑞明君之道,這四海八荒里,來拜見白澤尊神的,無一不是虔誠徒步行走,生怕沖撞了神明和機(jī)緣?!?p> “長老,”音緋學(xué)著模樣作了揖,“晚輩深深覺得,其中必定是有很多的傳奇故事,若是有時(shí)間機(jī)緣,不如長老給我們教導(dǎo)一番,也多些見識!”
音長老一聽音緋有如此看法,謙卑又懂事,欣慰之感已經(jīng)無法言喻,“小輩之中能有你這番認(rèn)識的,確實(shí)不多。你們隨老夫一同來拜訪上神,也算是緣分?!?p> “長老請——”音緋彎腰作揖。
“有請——”音長老感動(dòng)回禮。
天祿略有尷尬之色的隨行,望著這一老一小互相吹捧,甚至在想,都是音蝶族的,確定他二位不曾相識?不曾見過?如若拜見白澤尊神真乃益事,確定不是以權(quán)謀私嗎?
音長老暗暗抹了抹額頭的虛汗,腳下略微抹油,走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