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深處黑暗可怖,從遠處飛拋過來的尸體橫插在樹枝上,未涼的鮮血順著傷口滴滴答答的流到了地面上,那人一眨不眨的瞪著兩只眼珠子向人宣告了他的死亡,而遮面的黑巾卻被風吹的微微晃動,給人一種仿佛他還在呼吸的假象。
或許是在北疆地界,他并不怕人認出來,因此并沒有蒙面,一張方正的臉上眉眼鋒利,唇下冒出青青的胡茬,多了幾分滄桑。
只消一眼蕭濯便認出了他,一聲驚呼過后,蔡亭均陰沉的眸子往上挑了三分,本打算立刻殺人滅口的動作一滯,疑問道,“喲,老子難得好運氣一回,這荒涼之地竟然遇到了熟人?來者何人報上名來,我給你個不太難看的死法!”
蔡亭均雖然身處西境,但身上穿的還是大泗的袍裳,身材面容很容易分辨,而趙郢昌三人都換上了碩明的服飾,加之他們在暗處,蔡亭均分辨不出也是十分正常。
趙郢昌將憤憤的蕭濯拉到身后,在她耳邊低語道,“我知道阿清你與他有話要說,我只要半刻,你且讓我先問個清楚!”
蕭濯心里雖恨不得立刻擰著蔡亭均的脖子逼問他,但對趙郢昌的懇求也并未反抗,聽言退到了他的身側,心里道,“我看是你更想見到蔡廷均的吧,怎么偏偏做的像賣了我一個人情?”
趙郢昌得了蕭濯的默許移步向前,眼里帶著凜冽的寒意,每踏出一步臉上的冰冷更甚一分,直到距離蔡亭均三尺,他開口道,“稀奇?按照舅舅的多疑,我都距離你如此近了,你早該出手殺了我,現(xiàn)在這般按兵不動不怕我突然上前殺了你嗎?”
聽聞他的聲音,蔡亭均覺得有些耳熟,可來人便叫他舅舅,他一時竟想不起來自己除了趙郢麒還有哪個乖外甥,開口即道,“好外甥你倒是走近些,到光亮的地方讓舅舅我看清楚,你是誰!”
趙郢昌聽他言語中的輕浮,心底泛起一股悲涼,瞬時同情起趙郢麒,壓低了聲音說道,“蔡廷均,我隨四哥叫你一聲舅舅,是盡做了弟弟的本分,若按照我的身份,你配受我一聲舅舅嗎?”
蔡亭均狐疑的走近,又聽趙郢昌嘴里說著舅舅、四哥,心下已經清楚,冷笑道,“原來是五皇子殿下,也難怪這語氣里盡是市井之氣,想來小時候的習性再過多少年都是揮之不去的!”
趙郢昌不溫不怒,只是手上攥著拳淡淡地說道,“說的極是!從小受什么樣的教,就成什么樣的事兒,我小時候與民同苦,自然可以體萬民之不易,可舅舅你呢?我倒要問一句,欺君賣國,連自己的親外甥也不放過,你小時候又讀的什么書,混的哪條路?”
蔡亭均道,“少廢話,我道這一路上碩明暗衛(wèi)吹的怎么都是些如此簡單的哨音,想來是吹給你聽吧!”蔡亭均臉上逐漸猙獰起來,“說!喬裝打扮潛入北疆所為何事!”,蔡亭均已然動了殺意,幾個骨節(jié)咔咔作響屈成了一副鉤子,臉上瞬時騰起一層殺意。
樂屏見他步步逼近,手里的弓早已拉滿,開口對著趙郢昌喊道,“趙郢昌,你問他是如何出的望都,竟然連慎銜司的眼線都瞞過去了!”
趙郢昌回道,“別著急一個一個問,我還有話沒問完”
這邊趙郢昌剛說完,蕭濯開口道,“別墨跡,你再廢話那就先算我和這老東西的帳!”
這三人言語來往像是將蔡亭均的臉扔到地上踩了幾腳,他心里暗罵道,“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居然欺負到老子頭上了”,他心里憤憤的罵著,嘴上開口道,“難得全是些討債鬼,你們想和我討賬,還要看老子給不給你們機會,來人,給我殺了他們!”
他一聲令下,四面應聲而動,無數(shù)條黑影接連不斷的撲來,趙郢昌耳邊盡是箭矢破空以及衣缽割裂之聲,樂屏嘴里高呼道,“退后!”
趙郢昌眼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睛變得空洞無神,任由幾條鬼魅一般的身影沖向他,這些凌空而下的人影后,是蔡亭均得意的笑臉,他負手而立玩味的看著他們。
蕭濯的手已經攀上樹林中一截還算光滑筆直的樹枝,見趙郢昌沒有半點反應,她撐手空翻一躍而起,剛好跳到趙郢昌身后,隨即大力的一把將他拽到了身后,剎那間揚手而上,樹枝打落了襲來的一人,那人落地還未喘息,蕭濯騰空一跪將那人肋骨攆入了他的五臟六腑。
蕭濯解決完一人,身后的樂屏幾枚飛箭幫她解決掉了眼前幾個危險的人,蕭濯跪在那人身上見四下掉落的幾具尸體,回頭便樂屏一笑,“謝了!”
這時的趙郢昌運力壓了壓翻涌的血氣,眼前的模糊也漸漸清晰,見蕭濯和樂屏正奮力廝殺保全他,他喊道,“阿清,蔡亭均呢?”
蕭濯正一棍子捅向一名黑衣人的胸口,利落的拔出后,半邊臉都濺上了鮮血,開口道,“跑不了,不過他手下驅使的這群狗是從何而來?等我把他們殺干凈非得把蔡亭均生剝了不可!”
趙郢昌飛身來到蕭濯旁,彎腰撿起地上被踩的七零八落的扇子塞在腰間,又在一旁折了一根樹枝同來人纏斗起來。
不一刻功夫,陰暗的桐林深處已經血腥彌漫,尸橫散亂,只是三人之力已經消耗殆盡,從四面撲來的人數(shù)還未減少。
樂屏怒道,“蔡廷均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望都,根本沒有可能帶這么多人手,跟著他的這些人究竟什么來頭?”
趙郢昌雖然也有同二人一樣的疑問,但總歸事情的來龍去脈還不清晰不敢妄加揣測,氣喘的道,“蔡亭均再不濟也是北戍府的府司!與他結交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誰知道呢!”
蕭濯一樹枝橫劈一人腦殼,那人腦花綻開,鮮血淋漓的撲倒在地,“再這樣沒完沒了的打下去,恐怕沒被人打死我們就要被累死了!”
誰知蕭濯剛一說完,四面撲來的黑影便停下進攻不再上前,密密麻麻的憑空站在了筆直高聳的桐樹枝杈上。
蔡亭均的聲音在耳邊逐漸環(huán)繞,卻不見他的身影,聽他們道,“我倒是小瞧了你們,除了趙郢昌還有兩個小崽子,你們是誰找我有所為何事?”
趙郢昌四面環(huán)顧,開口道,“蔡亭均我叫你一聲舅舅!你便告訴我四哥今日這番境地可是你逼迫他所做的?偽造我給大泗北部邊城將領寫信之事是何人所為?”
樂屏聽完他一段話,無言的搖搖頭,慎銜司呈上去的證據(jù)已經讓閔帝心里有了判斷,雖然現(xiàn)在只處置了北戍府蔡亭均一干人等,但此事已經沒有了轉圜的余地,至于閔帝為什么還沒有下旨處罰其他人,據(jù)郭頂猜測可能是因為戰(zhàn)事在前,若是再整肅朝堂,恐怕國內不穩(wěn)。
但無論如何,不管隱瞞戰(zhàn)訊有沒有趙郢麒的參與,閔帝心中已經有了芥蒂,若不是趙郢麒突然被刺殺,興許閔帝已經決意舍棄這個兒子了!可眼下正因為趙郢麒生死不明,所以閔帝動了惻隱之心,可這也點憐悲終究抵不過對這兒子所作所為的失望!
蔡亭均冷笑幾聲,那笑聲在四面八方環(huán)繞著,讓人聽了毛骨悚然,“就算是我逼迫他所做的,難道就能擺脫與他的關系嗎?五皇子你原先不也待他極為親厚嗎?可有想過后來郢麒為什么就冷淡了你?”
趙郢昌手中一抖,他原本以為是敬妃娘娘死后給趙郢麒的打擊太大,以至于他久久不能走出來,可今日經過蔡亭均一番陰陽怪氣的暗示,他卻突然覺察到,趙郢麒是在刻意與他劃清界限,或者說是不想將自己拉下這水深火熱之處!
蔡亭均又說道,“哈哈哈,只可惜我的親外甥處處替人找想,到死都沒有人同情他!”
趙郢昌只覺得心里的有片汪洋,瞬間被一團火熱炙烤得蒸發(fā)消失,內心的一片方寸生疼的發(fā)燥!
樂屏開口道,“蔡亭均,你是何時出的望都,又是以什么方法出的城?”
蔡亭均不悅的說道,“走近些,讓我看看你是誰家的好兒子?”
樂屏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手里這張弓,可是有幾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