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二樓某人訂下的上房里,剛剛演出了全武行的兩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桌邊。床上的那個伸了個懶腰,“給我倒杯茶?!?p> “嗖”,滿滿一杯茶劃過一道圓滑的曲線穩(wěn)穩(wěn)的落在床上那人手里,滴水未灑。
“你放了我,干娘會不會有危險?”冷月坐在桌邊轉(zhuǎn)著手中的短刃,土堡沒有秘密,大家都清楚燕云是大家世族出身。他之所以會一直留在土堡,是因為他娘在鬼知手里。他們這些殺手,明里對鬼知尊敬有加,一副父慈子孝的樣子,實際上每個人留在土堡的原因都是一言難盡,倒是冷月這樣自幼豢養(yǎng)的殺童最是簡單。
燕云抬手,修長的手指并攏成刀從自己右肩斜斜劃向左肋,“這樣......我娘就安全了?!彼嫒萸宓路疬@刀要劃得是旁人而不是他自己。
冷月一愣,她和燕云自小一起長大,好言好語從來沒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倒是從來不斷。竹辭、燕云和她從來都是互相照應,彼此掩護。冷月雖覺得這些是再正常不過的,但如今事到臨頭,她卻有些下不去手。
“他會相信嗎?”
燕云冷笑,“就算你一劍把我殺了,他也未必會真信。我還用得著,他不會把我娘怎樣?!彼ь^沖她一笑,那笑好像午后的陽光和煦溫暖?!笆吣昵埃已嗉叶偃诒皇竦坶L街斬首。血流長街整整十日都腥臭難消,我娘和我被家父的老部下救下。我娘從那天后就瘋瘋癲癲的,要是......或許也是解脫。”
冷月知道燕云乃是世家蒙冤才落到現(xiàn)下的境地,但當年內(nèi)情究竟如何他從未說起,她和竹辭也不愿深問揭他傷疤?,F(xiàn)在他如此云淡風輕的訴說反倒讓冷月心膽俱寒,那是怎樣的殺戮能使十里長街十日不干?又是怎樣的傷痛能讓人癡迷癲狂,生不如死?“那你......何必還要挨那一刀呢?”
燕云幽怨的瞪了口不擇言的某人一眼,“時機未到?!?p> 冷月說完也有些后悔,干干的咳嗽一聲,在包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枚丹藥獻寶似的捧到燕云面前,“先吃了這個,我會很有分寸的?!?p> 燕云和那藥丸互瞪了一會兒,“你偷了多少?”
冷月難得的羞澀一笑,回避他的提問,“這不是怕你回去時竹辭臨時抱佛腳會來不及嘛?!毖嘣葡訔売譄o奈,知道這丫頭不會跟他和老七客氣,可卻沒想到居然會不客氣到這種地步。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竹辭那張千年不變的冰塊臉氣得眉眼抽動的樣子,走神之后就看見冷月那張鍋灰臉正諂媚的笑著,灰渣都要掉下來了。
曾經(jīng)那張瑩白如玉的娃娃臉,美麗而又稚嫩。以往每當他想要靠近的時候,總想起那可惡的長短劍。每次想對她好一點,都恨的牙根癢癢,想愛也愛不起來。到如今,突然發(fā)現(xiàn)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見時,心里閃過的卻只有“后悔”二字。
燕云一口吞了藥丸,嫌惡的把鍋灰臉推開幾寸。悠哉哉站起來,小心細致的撫平衣袍上的皺褶,修長的立在原地等著冷月動手。冷月撇撇嘴,感嘆土堡出來的男人都這般精致?!耙耙宦暟?!”燕云那句“做夢”還沒出口,暗光閃亮,烏金劍抬起,一個毫無花俏的斜削眼看就要落下。突然勁氣撲面,冷月只覺得半邊臉一涼,烏金劍改向下為平挑,“當”,一把雕著鬼面的飛刀應聲落地。
燕云和冷月飛快的對視一眼,雪玉劍立時朝著冷月肋下平刺而出。烏金劍回劍擋隔,這時鬼面刀破風而來,短刃堪堪護在頸前。
“十三,跟我回去,我替十六做主饒你不死!”老十刀客穩(wěn)住刀勢,苦口婆心。
冷月冷笑一聲,“師父不會放過我的,我寧愿死在你和十六手里,也好過回到堡中受辱?!薄澳悄憔托莨质鐭o情了!”話音未落,一股兇猛內(nèi)勁順著鬼面刀和短刃的相交處傳來。冷月半邊手臂麻木,脖頸處嬌嫩的皮膚被內(nèi)勁震得滲出血絲。
燕云知道刀客臂力驚人,短刃小巧,撐不住如此大的勁力。雪光一閃,跟烏金劍似實還虛的一個摩擦。烏金劍脫開鉗制,自下向上一挑,斜斜沖著刀客肋下攻去。刀客無奈回刀擋隔,冷月借力一個飛退,抖手兩枚梅花針射出,分取刀客和燕云面門。冷月不欲傷人,只想借機逃脫。梅花針雖是射向兩人面門,但以他們的功夫想躲開也不是難事。卻沒想到燕云驀然向前一撲,似要抓住冷月,梅花針正正刺向他胸口。冷月腳步一頓,見那白色外袍上一點猩紅,心里輕輕一揪。聽見燕云破天荒一聲呻吟,“死丫頭!我非殺了你.....”高大的身影向后一倒,正歪在刀客懷里。冷月一咬牙,破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