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停馬在北城門外，回身仰望，高堅的城墻上不知是不是還留著他的鮮血。那些故事都是經(jīng)他人之口述說，不管別人說的如何慘烈，他都很難產(chǎn)生共鳴?？山袢照驹诔窍?，仰望這堅韌的城墻，胸中突然涌出一股豪勇血性，他曾在這墻上渾身浴血，以死相搏。
老男人有些尖細的聲音響起，是風(fēng)耳在那里傷春悲秋，“唉，你跟十三夠義氣，在城下掩護我先逃了。不然老猴我如今怕早就變了鬼了?！彼⌒〉囊恢或樵诟哳^大馬上，四處張望著，就像雜耍表演里騎著馬的猴子。“你這一去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十三也不知能不能出來送送?！?p> 兩人都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樹月如今出入晉南府要憑皇帝的圣旨。雖然老皇帝知道她和燕云的關(guān)系，但這樣明目張膽實在不妥，就像祁昭逸就已經(jīng)明確說了不來相送。只有風(fēng)耳沒有定性，要和燕云結(jié)伴走一程。
他想見她嗎？燕云不知道。對于那個女子，燕云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那段想起來就讓他胸口悶痛的記憶，燕云有些怕，似乎并不想要想起。那他現(xiàn)在又在等什么呢？燕云自嘲的笑笑，勒轉(zhuǎn)馬頭，對風(fēng)耳和送他的兩個軍曹說：“走吧！”
“十六！十六！”身后傳來女孩清脆悅耳的聲音。燕云心里一跳，莫名升起一股喜悅。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昭華穿著淡藍色的騎裝，騎著一匹雪白的駿馬向他跑來，和身后湛藍的天空朵朵的白云交相呼應(yīng)。那一刻，燕云突然有些明白，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昭華跑到跟前，胸口起伏著，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眼睛卻很亮，像小星星一樣看著燕云。她身后還跟著一個清俊男子，燕云不認識，卻覺得很熟悉。風(fēng)耳上前把他抱住，燕云明白過來，他大概也是他的兄弟。
竹辭終于掙脫風(fēng)耳，策馬上前，“十三出入不便，只有我來送你了。此去北境定是萬般艱難，愿你此去一馬平川，建功立業(yè)，為燕將軍一雪前恥。”他從懷里掏出一方帕子包著的物件，遞給燕云，“這件東西是干娘留給你的，十三讓你日后交給配得起它的人?！?p> 燕云打開帕子，一只翠色的玉鐲臥在雪白的帕子上?？粗@鐲子燕云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抓住馬鞍才穩(wěn)住身子?？M繞心中十幾年的感情如洶涌的潮水般向他涌來，他胸口悶脹，有種要被溺斃的感覺。
竹辭察覺他臉色有異，抓住他手腕輸入一道真氣幫他平復(fù)心緒，“想不起來的事不必糾結(jié)，隨心而行，自能見到一片豁然天地。”
燕云朝他點點頭，將玉鐲揣在懷里。現(xiàn)在他雖然還想不起竹辭，但下意識里卻覺得他們之間不必客氣。就像他和那個女子，不管以前發(fā)生過什么，他對她是怎樣的感情，他們之間總是不必多說的。
燕云轉(zhuǎn)過頭，和一直盯著他看卻不說的昭華對上眼睛。閃著小星星的眼睛彎了彎，嘴唇動了動卻還是沒說話。燕云看著她的眼神不自覺的就溫暖了起來，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可說出的話卻還是涼涼的，“我就要走了，你不想說點什么？”
昭華委屈起來，轉(zhuǎn)瞬便也釋然了。在十六這里，她永遠是那個卑微的存在。她從小雅手里拿過一個大包袱，塞到燕云手里，“這里面有兩件狐裘、一些常用的藥物，北境天氣寒冷，狐裘給你換著穿，別著涼了。那些傷藥還有常用的小藥留著給你備用，還有些點心水果，你留著路上吃。水果不易存，你記得吃，別爛在包袱里了。”
身后傳來老猴促狹的笑聲，燕云卻覺得心里暖暖的，但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昭華見他對自己精心的準(zhǔn)備沒有一點回應(yīng)，想起那只翠色的鐲子，支支吾吾道：“你這一走，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就.....就沒有什么給我留個念想的嗎？”
燕云：“......我只有這一把雪玉劍，還要用來殺敵，給了你我用什么？”
“......”昭華一張小臉都要紫了，低頭咬了咬嘴唇，從腰間解下一塊云佩，塞到他手里，“這是母后為我去白露觀里求的，可保百病不侵、四時康健。你留著，就像......就像我在你身邊?！闭讶A說完，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那么跑了。
老猴策馬上前，拍著燕云的肩膀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她想要你那鐲子，看不出來嗎？”
燕云：“.......是嗎？”
風(fēng)耳：“......”
竹辭說：“昭華是個好姑娘，你不可辜負了她，卻也不能草率行事。總要想明白了才能給人家姑娘承諾，不可操之過急?！?p> 燕云把云佩系在腰上，鄭重的朝竹辭拱拱手，風(fēng)耳又抱了抱竹辭，兄弟三人在北城門下分手。二十年后，燕破敵的后人終于再次踏上重返北境之路，大破匈虜，重震破敵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