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禁軍
月光被云層掩蓋,云清之躲在暗處等待著不遠處巡夜的衛(wèi)兵離開,宵禁期間無故外出可是要受處罰的。
巡邏衛(wèi)兵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云清之從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來,深夜無人的街道還是有著一些未知的恐懼,比如忽然竄出來的一只野貓。云清之停下腳步翻了個白眼,慶幸自己心理強大沒有嚇得喊出聲來,定了定心神繼續(xù)走自己的路。也不知是否是自己過于敏感云清之總覺得身后似乎有人跟著,于是加快了腳步閃進一條小巷。
很快一個黑影緊跟而來,面對空寂的巷道黑影停下腳步略有遲疑旋即翻身上墻審視著周圍的動靜。
云清之躲在街角一株樹后,繁茂的枝葉帶來的陰影很好的遮擋了自己的身影。聯(lián)想到在襄州遇襲的那群黑衣人,云清之連呼吸都放輕了,自己沒有弓弩箭矢只隨身攜帶了一柄短匕,若要交手未必能贏,只盼這人速速離開好讓自己脫身有路。
事情往往不會按照理想的方向進行,那黑影注意到了街角的樹,足下輕點飛身落地朝云清之的藏身之處走去。
云清之摸上腰間的匕首緩緩拔出,眼見那黑影越走越近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正預(yù)備先下手為強時卻暗暗松了口氣,從樹后走出,冷冷道:“成統(tǒng)領(lǐng)半夜不睡覺在街市上游蕩,當真是好雅興啊!”
成毅略略松了口氣,道:“你呢?宵禁之時外出意欲何為?”
“你不是都看見了么?還要問?”
云清之轉(zhuǎn)身便走,成毅急忙跟上她的腳步,問道:“你白日言之鑿鑿要為陛下掃清障礙,何以夜間又與劉家會面?你究竟是站誰的對立面?”
云清之側(cè)首打量了一眼成毅,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陛下真是無人可用了么?成統(tǒng)領(lǐng)麻煩你能提高一下你的智商么?”
“你什么意思?”
云清之翻了個白眼,邊走邊說道:“我該說是你們警惕性低還是笨呢?你以為你們出宮真的就無人知曉?宮中有多少宮女內(nèi)侍,你能確保沒有一個是劉家的眼線?”
“那你......”
“我要是今晚沒有出現(xiàn)在劉府屆時第一個死的人就是我!”云清之不耐煩的打斷成毅的話,“一個朝秦暮楚的人不除掉還等什么?”
見成毅靜默不語云清之轉(zhuǎn)而問道:“今晚是你自己做主來跟著我還是陛下讓你來跟著我?”
“陛下?lián)哪愕陌参W屛医褚棺⒁饽愕陌踩??!?p> 云清之點點頭,“唔......還不錯!他能把皇帝的位置坐到現(xiàn)在還是有點道理的?!?p> 成毅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你是說陛下對你抱有戒心?”
“站在他的立場上怎么會輕易相信一個罪人之子?”
成毅每每聽見她自稱罪人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憐憫,曾經(jīng)的她也是一位金尊玉貴的少女,站在上元燈火里灼灼其華。
“嚇到了吧?”
“什么?”云清之被成毅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弄的一頭霧水。
“剛才那只貓?!币皇且娝齽倓偙荒侵灰柏報@嚇到自己也不會露了行跡。
“狼群我都見過區(qū)區(qū)一只野貓算得了什么?!?p> 成毅想起她說過曾流落草原,不禁問道:“你一個女孩子怎么在草原上活下來的?”
云清之看了眼成毅,嗤笑道:“在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你說我怎么活下來的?”
“你受苦了……”
云清之抬頭望著從云縫中透出的月光兀自道:“不值一提?!蓖O履_步看向成毅,又道:“你該回去復(fù)命了?!?p> “夜路不好走,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留步!回去告訴陛下不妨以退為進?!?p> 玄色的斗篷翻飛的衣角,成毅看著那步履從容的背影心下戚戚,待她走遠了些又悄悄跟上直到親眼見她邁進家門方才放心。
宣政殿上,顧晏身著帝皇朝服端坐明堂,微微抬首十二冕旒輕輕晃動,冕旒后的一雙眸子冷冷注視著朝堂上眾臣,將手中的奏折掂了掂,道:“諸卿覺得,南疆一事該當如何?”
右諫議大夫竇介搶先道:“臣以為可趁燕國此時內(nèi)亂派兵重新收回西羌都護府?!?p> 左散騎常侍李延祐反駁道:“臣以為不妥,若西羌依舊與燕國勾結(jié)貿(mào)貿(mào)然發(fā)兵極易腹背受敵?!?p> 兵部右侍郎張百川接口道:“南境諸州依靠劍閣關(guān)天險可保一時無虞,臣認為此時應(yīng)采取觀望態(tài)度比較穩(wěn)妥?!?p> 禮部左侍郎崔鳴道:“戰(zhàn)不如和,西羌曾是我朝附屬,一時不察竟出了這種事情,不如派能臣出使西羌,勸其歸服?!?p> 左諫議大夫趙斯年嗤笑道:“崔侍郎未免太天真了,韋溫那個蠢貨做出那種事情,要是早在去年知曉這些事情和談?chuàng)嵛可星矣袘颍缃裎髑寄睦镞€肯與我們和談?且其與燕國攜手滅我西羌都護府,此仇豈能善罷甘休?”
“臣附議趙大夫所言?!弊笏纠芍朽囃ㄕ娟犣w斯年,“與西羌和談豈非是折辱,昔年明帝南征令西羌稱臣,本就是君臣之屬,要談也只能是招撫歸降!”
關(guān)于談判還是先打一仗的問題眾臣開始了拉鋸式站隊,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顧晏恨不得把手中的奏折砸他們臉上,說了一堆廢話沒幾個人說到點子上。掃了一眼劉啟,他一臉平靜的圍觀爭執(zhí),與劉啟同為宰相的門下侍中高衡則一副老神在在的看戲模樣。
顧晏看著這兩人氣的牙根癢癢,心道:“是打是和,這兩個老東西都不想擔負萬一失敗的后果,兩只老狐貍!不行,必須逼他們開口?!?p> 思量一番顧晏決定先從已過花甲之年的高衡下手,便道:“高相前些時候身體不適有日子沒上朝,最近的朝政都是劉相打理,孤見卿家面色不佳可是身體尚未恢復(fù)?若是高相身體不適千萬不要勉強,孤能體諒卿家年事已高。”
高衡急忙道:“臣謝陛下關(guān)心,入春后臣的身體已經(jīng)大好,參知論政是臣子的本分,不敢有誤?!?p> “那高相對此事有何見解?”
高衡道:“諸位大臣說的都有理,老臣以為靜觀其變當是上策?!?p> “不可!”劉啟反對道:“西羌和燕國若有變故理當把握時機,絕不能讓西羌都護府之事就這樣過去了?!?p> 高衡冷冷道:“西羌都護府一事已經(jīng)過去近兩月,劉相此前一直淡然處之,怎么今日變了態(tài)度?”
“高相何意?”
“劉相您在此事之初未曾發(fā)布國書檄文而是采取冷處理,此舉難道不是已經(jīng)讓南境諸國認為我國膽小怯戰(zhàn)。此舉已然是大損國體!既然劉相您采取了這種方式,那么現(xiàn)階段靜觀其變有何不可?”
劉啟瞪了高衡一眼,心道:“這個老匹夫稱病不朝數(shù)月原來在這等著我呢!”
“高相要是有什么想法怎么當時不與陛下相商?您也沒病到連話都說不出吧?怎么這時候偏要來說些馬后炮的話呢?按兵不動自然是要評估雙方形勢、實力,戰(zhàn)爭一旦開啟那就不容易收手了!兵馬錢糧也不是一日之功,高相身居門下省侍中之位不思為國效力反而在此言語攻詰同僚,還真是忠心??!”劉啟執(zhí)禮對顧晏說道:“臣前期按兵不動也是為了觀測形式,如今燕國廓爾木已死勢必會起內(nèi)亂,此時派重臣出使西羌拉攏安撫,讓西羌與燕國反目,鷸蚌相爭漁人獲利?!?p> 高衡豈是劉啟幾句話能戳倒的人,當即道:“劉相未免太操之過急,燕國又不是只有廓爾木一員大將,且都護府一事是西羌與燕國聯(lián)手所做,這種時候去拉攏西羌?嘿嘿……劉相還真是不把國家臉面當回事!陛下,老臣設(shè)想此時靜觀其變,西羌國君一定知道了我們知曉了都護府一事,不如看看他們是什么態(tài)度再行下一步計劃?!?p> 劉啟不滿道:“他們要是有態(tài)度早就派人上京,如今裝聾作啞還不是不敢挑明態(tài)度,趁此機會我們敲打敲打旭鄔烈,讓他知道真正的靠山是誰。陛下,臣認為可提拔一名劍南道行軍總管坐鎮(zhèn)劍閣?!?p> 高衡問道:“劉相以為誰合適?”
“宣威將軍杜竟可堪任?!?p> 顧晏聽了只想砍人,誰不知道杜竟是劉相的人。
高衡點頭道:“杜竟倒也可以,不過臣有一位更合適的人選!”
顧晏好奇道:“哦?高相覺得誰更合適?”
“云清之。”
剎那間宣政殿里寂靜的落針可聞,劉啟眼角抽搐,心道:“老匹夫算盤都打到我頭上!想壞我計劃,哼!”
劉啟反駁道:“云清之昨日才被點了禁軍長史,且過于年輕難堪大任?!?p> “難堪大任?”高衡挑眉道:“試問朝中幾人能有他那般膽色兩入西羌帶回了都護府的幸存者,且全身而退無人傷亡?”
顧晏心中倒有些好笑,這一個兩個的都盯上了云清之,用他來博弈制衡,還真是一顆萬能的替死鬼棋子,殊不知此時顧晏心中的替死鬼棋子正在北衙禁軍里被人刁難。
云清之昨日接到任命被封了左羽林衛(wèi)長史,今日帶著任命前來北衙禁軍營地報到。
北衙禁軍共有四路營衛(wèi),分別為左、右羽林衛(wèi)和左、右飛龍衛(wèi),每一衛(wèi)都有上將軍一名,將軍兩名,余下便是長史、錄事參軍、倉曹、兵曹等等。本朝初期在四位上將軍之上并無更高位階,自文帝起設(shè)有大將軍一名統(tǒng)轄北衙禁軍后,此后該職位也偶有授予。能獲此殊榮的幾乎都是當朝皇帝最心腹之人,本朝至今共歷八位皇帝,可這個位置也不過才有三人坐過,成毅便是其中之一。
禁軍大將軍又被稱為“大統(tǒng)領(lǐng)”,云清之牽馬入營便迎面見到這位成大統(tǒng)領(lǐng)帶著四名上將軍、八名將軍齊刷刷地站在門口倒也是覺得奇怪,這是什么排面?顧晏跟在后面來了?
云清之朝身后瞟了一眼,沒有人啊!用這架勢來迎接一位小長史,縱使自己發(fā)燒燒昏了頭都不會有這種想法。
“見過大統(tǒng)領(lǐng),見過各位將軍。在下云清之,受命出任左羽林衛(wèi)長史……”
“你就是那個帶領(lǐng)巴陵折沖府軍在西羌都護府大殺四方還全身而退的那個家伙?”云清之行完禮自我介紹還沒說完就被成毅身邊的一位將軍打斷。
果然,這種排面不是歡迎那就只能是給下馬威了!“是!”
又一名將軍開口道:“你不要以為立了一點點小功勞來這北衙就可以耀武揚威?!?p> 云清之執(zhí)禮恭敬回道:“下官從不認為在西羌的所做所為有什么值得夸耀之處。”
“放肆!”成毅右手旁的一名將軍叫道:“你就是用這種語氣和上峰們說話的嗎?”
云清之淡然一笑立刻擺出一副倨傲的樣子,道:“在下執(zhí)禮答話都不對,請教諸位將軍下官該如何呢?”
剛剛給云清之下馬威的幾名將軍被他這句話噎住了,最右側(cè)的一名將軍想了下,道:“你第一天上任就無視軍規(guī),擅自遲到,理應(yīng)軍法處置。”
“這位將軍弄錯了吧?”云清之指了指天邊朝霞,道:“禁軍點卯是卯正二刻,現(xiàn)在才剛過卯時,下官提前來此報到并未遲到。且尚未就職還不是北衙禁軍的一員,要處罰我未免話說早了些罷!”
“你……”那將軍沒料到云清之熟知禁軍規(guī)矩被懟的不知說什么。
又一名將軍接口道:“誰說是卯正二刻點卯?我們是卯時準點點卯的,你遲到了!”
云清之朗朗道:“那我怎么沒聽到集合鼓聲?既然是卯正點卯諸位將軍不在校場為什么出現(xiàn)在營門口?我可不信我朝禁軍就面前這幾人,還是改了規(guī)矩點卯只用點諸位將軍?若是如此在下受教了!”
成毅瞧著云清之拱手行禮心里暗暗搖頭,又一個被駁的失聲。這幾人聽聞她在西羌的事情又都知道是自己把她押入天牢的,這次她入職禁軍背后劉相出了不少力,紛紛擔心她仗著靠山恃寵而驕,都商議著今天要給云清之一個下馬威,唉……明面上自己不能對她有所關(guān)照,本想今天來盯著不要讓他們太過分,可自己身邊這幾個粗漢子哪里說得過能言善辯的云清之?自己多慮了。
瞧著她略帶得意的小眼神成毅覺得十分可愛,但面上依舊冷冷,道:“曾將軍把你的人帶走!”
成毅說完拂袖回營,其余將軍緊跟著一起離開,左羽林衛(wèi)上將曾旭與另外兩名將軍留在營門口。云清之打量了一下這三人,剛才他們都沒有開口為難自己,想來也是為了日后好相處吧。
曾旭指著身旁的兩人道:“這兩位都是左羽林衛(wèi)將軍,這位是鄧一鳴,這位是張常祐。”
云清之一一見禮后跟隨他們踏入北衙禁軍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