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慕容峽莊

　　經(jīng)過幾天的連夜趕程，終于在一日夜里到達(dá)了慕容峽莊，幾日里的疲憊也在踏入峽莊時才得以緩解，一直緊繃著的心也才放下。

　　慕璃殤安排好大家去休息，自己則帶著朝云傾往峽內(nèi)最里面走去。

　　峽莊內(nèi)的路崎嶇不平，山石環(huán)繞，若不是對其熟悉，很容易迷路，有些很高的山坡還要借助內(nèi)藏機(jī)關(guān)才能通過。

　　在打開最后一個石門后，面前是一座與周圍的山石幾乎融為一體的祠堂，房隱于山，山連與房。

　　“你祖父有話要于你說，我就在外面等你?！蹦搅懙?。

　　朝云傾點(diǎn)頭說：“謝謝舅舅”，便推門進(jìn)去。

　　剛一推開門，陰冷的寒氣便迎面而來，一瞬間從腳底冷到了頭頂。

　　朝云傾沒有猶豫的走了進(jìn)去，屋內(nèi)的蠟燭因?yàn)樗耐崎T而入微微晃動起來。

　　“拜見外祖父！”

　　位于高坐的老人看著女孩跪在下面，一雙眼睛微微瞇起，似是不悅：“傾兒啊，你還是這么多的繁文縟節(jié)，起來吧，你母親有東西讓我給你。”

　　朝云傾站起身，苦笑一聲：“外祖，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也不會了?！?p>　　慕老爺子聞言不由心中一酸，擺了擺袖子：“你個女娃娃，我看你是故意要?dú)饽阃庾娴?，也罷，你來，我給你看樣?xùn)|西，你母親讓我交給你的。”

　　說著慕老爺子打開了手邊一個紅色的匣子，朝云傾走近，也看見了里面的東西，是一把刀和一個更小的匣子，小匣子上面寫著千絲剎三字，這是朝云傾從小學(xué)的最拿手的暗器。

　　只需將一小個千絲剎隱于手心或臂彎出，便可通過內(nèi)力或是自身力道放出如刀刃般鋒利的絲線，最是殺人于無形！

　　“你母親給你留了兩條路，她費(fèi)盡心思把你送過來，一是希望你能活著，平安！

　　二則是她又太了解你了，怕你執(zhí)意要走一條艱難的不歸路，所以給你留了一封信和這個匣子里的東西，看你自己選吧?！?p>　　慕老爺子看著朝云傾的手伸向那把匕首，他猛地又抽了回來，語重心長道：“傾兒啊，你要想好，你母親給你這些本意可并不是想讓你用到的，想學(xué)武功依舊可以學(xué)，不一定要選擇這條路，至于你母親的事你也不必操心，只要有機(jī)會，我就一定會派人去救她的?！?p>　　朝云傾抬頭看著他，提到母親她的心情總是忍不住的憂傷，可面對外祖又要極力克制，因?yàn)闆]人能比這個疼愛女兒的父親更心痛自己的女兒被困皇宮生死不知。

　　朝云傾半蹲在慕老爺子膝蓋前，，仰頭看著老爺子：“外祖，不止我母親了解我，您同樣也是，母親既然給我這些，我又有什么理由不選呢？”

　　“我保證，不管怎么樣，我都會平安?！?p>　　十二歲的女孩蹲在自己的腳邊，伸手豎起三根手指的樣子……似曾相識的畫面從慕老爺子的腦中浮現(xiàn)。

　　也是一個這樣的夜晚，朝云傾的母親慕璃玥也是這樣跪在慕老爺子的腳前，豎起三根手指，向他保證，出去只是歷練，一定保證自己的安全，他拗不過，答應(yīng)了。

　　可就在之后的每一次回來都是傷痕累累，第一回是被追殺倒在了山門口，被巡山的弟子救下。

　　第二次是得罪了一個外縣的縣主，她一人難敵四手，最后是放了一支信號煙花，正巧被那邊也在游歷的弟子看到信號，當(dāng)即召集了附近所認(rèn)識的人，把她救了出來，可那時人已經(jīng)是傷痕累累。

　　經(jīng)過第二次教訓(xùn)她倒是又在家待了兩年，好好研習(xí)了自己的武功，可這回卻是連招呼都沒打，身邊只帶著晚辭一人就又跑出去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直到半年后帶來兩名少年回來，只不過這回受傷的不是她，而是身邊的兩名少年人……

　　回憶從腦中掠過，也不過短短一剎那，慕老爺子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想攔就能攔住的。

　　真是比她母親還要執(zhí)拗，慕老爺子心想著，便也沒再相勸，把盒子蓋好遞給朝云傾，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朝云傾。

　　朝云傾接過信，原本平靜的內(nèi)心掀起了一絲波瀾，本來這幾天平靜下來的情緒又再次襲來。

　　她連忙從慕老爺子手上接過信，懷著忐忑的心情把信打開：

　　【傾兒，當(dāng)你打開這封信時就證明你已經(jīng)是安全的了，真慶幸你能平安活著，這是母親唯一能為你做的了，我身為大乾的皇后沒有臨陣脫逃的道理，你的父皇更是不能，至于你皇弟，只有他留下來了，才能有更多人活下去，其中道理不用我細(xì)說你也是能懂的?！?p>　　……

　　這些都是她在被送出宮時母親最后對她說的，當(dāng)時確實(shí)不懂，只想著她也是大乾的公主啊，寧為國死也不能臨陣脫逃，那樣的狼狽，她還算什么！

　　可這幾日她也想明白了，只有人活著，才能有一線生機(jī)，大漠人為了穩(wěn)定局勢未必會殺了大乾帝后，嫡系皇子留在宮中也可當(dāng)一個威脅，而她不過一介公主，哪怕受著先皇的萬般寵愛，可在這些蠻人眼中也不過是個沒用的女子而已，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一路上京城的傳言他也有聽過，那具假死的尸體被掛在城樓上示眾了，若她沒能逃出來，怕就是如此的下場吧。

　　朝云傾緩過神，一滴眼淚已經(jīng)從眼角劃過，她繼續(xù)翻過另一封：

　　【你假死的消息能瞞過一時，卻未必能瞞過大漠的皇帝，你先在峽莊安穩(wěn)一段時間，如有必要你只能去其它皇朝暫避，不許你干一番什么大事，只需好好研習(xí)自己的武功，要有自保的能力，平安的過一生就好，慕家會為你護(hù)好一切，若以后有喜愛的郎君，也無需有任何負(fù)擔(dān)，你從此以后只有一個身份就是慕家峽莊莊主的的女兒，以后就叫——慕錦汐】

　　【還有，我的女兒，我真的好怕你，怕你又不聽話，走上那條兇險的路，你自小是先皇親自帶大的，幼時便被先皇抱著看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后來更是帶你上了戰(zhàn)場，戰(zhàn)場刀槍無眼，當(dāng)我知道你差點(diǎn)被刺客刺殺時的害怕，后面又聽說你竟然把刺客反殺了，你祖父的那封回信充滿了自豪，我卻是心疼壞了，你那時才八歲，后來回到皇宮，我陪在你身邊，見你夜夜噩夢纏身，我知道你變得很優(yōu)秀，小小年紀(jì)懂得朝堂是的爾虞我詐，日日練武，無一日得閑，你皇祖父一心想把你培養(yǎng)成大乾一代女將，讓你成為大乾史無前例的第一皇長公主。說句婦人之仁的話，身為母親，看你受了這么多的苦，看著你于同齡女子的不同，我是心疼遠(yuǎn)遠(yuǎn)大于欣慰?！?p>　　【那次回來我是堅(jiān)決不讓你再跟著你皇祖父了，可不承想你皇祖父卻身患惡疾，我和你父皇要穩(wěn)定朝中局勢，最后的一點(diǎn)日子也是你陪著先皇走完的，看著先皇對你的喜愛，你對你皇祖父的敬重于不舍，我也明白了，那條路你是走定了。】

　　【自你出生起，先皇便給了你史無前例的尊貴于寵愛，但同時也剝奪了你同為孩子的自由快樂，而現(xiàn)在，你不再是大乾的公主了，大乾的天下也不需要你一個小女子撐什么，你只需要重新開啟你的人生，你可以成為一個懲奸除惡的俠客，也可以游歷諸國，看看那些所沒見過的大好河山，怎么樣，都可以。

　　若……你真的就走到了那一步，就去靖安城找邱席吧，他會告訴你一些事情的。

　　我的女兒，我只希望你能平安。】

　　……

　　朝云傾的淚水浸透了紙張，厚厚的一打信，大約是母親于她說過的最多的話了，或許，也是最后了……

　　這是她的母親，怎會不了解的她的執(zhí)拗，怎會不清楚她的選擇，把她送出來無非就是希望她好好活著，那她……就好好活著！

　　慕老爺子也看到了信上的內(nèi)容，讓她對朝云傾的過去更加了解了幾分，光是看著信上所說便不由心疼女孩這一路走來，更別說身為母親的慕璃玥，可……看著最后一句話，慕老爺子不由輕聲念了出來，我的女兒，我也希望你能平安啊！

　　慕老爺子遞給朝云傾一個手帕，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又從懷里掏出來一個玉佩

　　朝云傾接過應(yīng)是，這會便真如先前說的那樣沒有再行禮，只是說了句“那錦汐就先回去了”就出去了，走之前交給了慕老爺子一塊東西。

　　門外

　　少年隨意站著，旁邊是一臉端正的慕璃殤。

　　慕璃殤見朝云傾走出來立馬上前寬慰道：“云傾，你怎么樣，沒事吧？”

　　朝云傾出來下意識的想要慕璃殤行一個皇家的禮儀，不過在剛出手時便反應(yīng)了過來，轉(zhuǎn)而抱拳說道：“舅舅以后就叫我錦汐吧，慕錦汐，母親與我留了信，外祖也看了，信我?guī)ё吡?，具體可以讓祖父與您細(xì)說。”

　　慕璃殤聞言一愣，嘴中則默念了一句……“錦汐……”，看著朝云傾一臉憂傷疲憊的神色，便安排道：“錦汐，你先去休息吧，他會為你帶路”，說著他看了眼少年的方向：“你的房間就在你沉瑤妹妹旁邊，我進(jìn)去于你外祖說幾句話。”

　　朝云傾點(diǎn)頭應(yīng)好，和那名少年離開了這邊。

　　……

　　慕家祠堂內(nèi)，慕老爺子撫摸著手中的一塊玉牌，上面刻著一個玥子，是朝云傾走之前最后交給慕老爺子的，她母親在慕家的身份玉牌！

　　慕璃殤一進(jìn)來就看見慕老爺子拿著姐姐的玉牌出神中，有些驚訝：“云傾竟然把這個給您了，我還以為她會自己留著呢?！?p>　　慕老爺子沒有回答，只是沉默了好久才有些憂傷的開口：“你姐姐以前受了傷，受了苦還知道往家跑，這回怎么就不知道回來了呢？”

　　慕璃殤聞言也是一陣沉默，但心里默默補(bǔ)充了著，不止這回，而是自從嫁入了皇宮，便再也不曾向娘家說過任何一件苦事，可朝堂上詭譎多變，這么多年來，又怎會沒有苦楚呢？

　　這次也是姐姐這十幾來唯一求回來的事，沒想到卻有可能成了最后一件。

　　“咳咳咳……噗！”

　　隨著慕老爺子一陣劇烈的咳嗽，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慕璃殤被嚇了一跳，但隨之立刻反應(yīng)過來，從慕老爺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連忙將里面的藥水喂到慕老爺子嘴里。

　　慕老爺子緩緩將藥水咽下，緩了一會，這才感覺身體好一點(diǎn)。

　　慕老爺子數(shù)年前曾中過一種毒，這么多年來之所以常年呆在祠堂里就是因?yàn)殪籼美镆荒晁募镜年幒畾庹每梢詨褐企w內(nèi)的毒素，再有當(dāng)年老神醫(yī)開的藥湯，才能安然無恙的活了這么久。

　　只不過近兩年的毒素越來越強(qiáng)，就連老神醫(yī)開的藥水也快要壓制不住了，唯獨(dú)日日呆在著祠堂里能好一些。

　　老神醫(yī)好云游四方，每隔兩年才會回來一趟，可這離老神醫(yī)回來可還有整整大半年呢，這可怎么熬呀……

　　“父親，要不我派人去尋一尋老神醫(yī)吧，您這樣我怕……?！蹦搅懣粗嚼蠣斪用嫔l(fā)白的神色，滿是擔(dān)憂道。

　　慕老爺子擺擺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有些有氣無力的開口道：“不用，老神醫(yī)來去無行蹤，你是尋不到的，更何況老神醫(yī)本就不太喜歡干擾他的私事，你若貿(mào)然查探，怕也會引起他的不滿。自己的身體我還是清楚的，只不過是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有些氣急攻心，療養(yǎng)幾天就好了?！?p>　　慕老爺子寬慰好慕璃殤話鋒突然一轉(zhuǎn)，把慕璃玥寫給朝云傾的話大概說了一遍后道：“不過，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莫蒼翼那邊，我們這些伎倆他未必不能猜到，他必定不會讓云傾這么大一個隱患安然無恙的，我們要有完全的準(zhǔn)備才行?！?p>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已經(jīng)想好了，就送去大楚，去秦家，到時我會再寫一份帖子，讓傾兒交給青山宗的人，至于能不能拜在宗師名下就看緣分了，你去安排吧。”

　　慕璃殤認(rèn)真聽完慕老爺子所說，心中也有了章程。

　　這個秦家也就是慕璃殤的夫人，楚晴的外家，至于楚晴的本家……不提也罷。

　　此時的慕老爺子也有些身心俱疲，連著已經(jīng)幾天幾夜未休息好，此時來了困意，便招招手，示意慕璃殤退下。

　　慕璃殤回了老爺子的話，也就離開了。

　　此時的夜以入半，峽莊也陷入了一片沉靜，就連風(fēng)吹草動都可以聽的一清二楚，一切的塵埃像是剛剛落定，可故事，卻才剛剛開始。

　　原本困意來襲剛想入睡的慕老爺子在慕璃殤走后，看著空蕩蕩房間，想著于朝云傾的談話，想著對慕璃殤的安排，想著自己女兒此的處境，想著……

　　又是一夜未眠……

　　另一邊躺在床上又被噩夢驚醒的朝云傾，夢里她看著父皇母后向她招手，她很驚喜的朝她們走了過去，可忽然，她們的眼睛開始流血，接著是嘴巴，鼻子，耳朵，她跑的越來越快，可卻是怎么也追不上。

　　忽然，先皇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此時的皇祖父沒有了慈和寵愛，也沒有了細(xì)心教導(dǎo)她的樣子，他很威嚴(yán)的站著，一雙眼睛不怒自威，這才是朝臣眼中的帝王，而不是她的皇爺爺！

　　他此時的樣子像是看著一個罪人一般：“你怎么能自己走呢？本皇費(fèi)了大把的精力親自培養(yǎng)你，你就是這么對待朝乾的？你姓朝，是大乾的皇長公主，我給你了你尊貴的身份，你就應(yīng)該付出，就應(yīng)該為大乾赴死，而你現(xiàn)在卻一個人拋下皇朝臨陣逃脫，真是令我失望?！?p>　　朝云傾瘋狂的搖頭，尖利的吼叫著我沒有，我沒有，她的情緒開始不受控制，四處奔跑，可不管她跑到哪里，都有一堆人圍著她轉(zhuǎn)，她捂住耳朵，混亂間她抬頭看著周圍的人，有皇祖母，有皇上皇后，有先皇，還有朝堂的文武百官，人越來越多，還有京城的百姓，她們圍著她，水泄不通，人成山成海，她們都在指責(zé)她，咒罵她……

　　她的意識已經(jīng)有些不清了，頭發(fā)也早已散亂，她緊緊的捂住耳朵，可些聲音卻直接穿透進(jìn)了她的心中，根本阻擋不住，她瘋狂的喊叫，她說她沒有，她愿意死。

　　這時她的手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把刀，她沒有猶豫，隨著“啊”的一聲，刀刃直直的戳進(jìn)了自己的喉嚨。

　　夢也就此結(jié)束……

　　她醒來，早已是一身冷汗，低頭一看，手上拿的正是今天錦盒里的那把匕首，夢中的驚慌還未緩過來，乍見匕首，她驚的把匕首扔在了地上。

　　愣了一會才想起這是她臨睡前放在枕邊的，把匕首放在枕邊，這也是她的一個習(xí)慣。

　　她把匕首撿起，卻再也不敢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