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鴻看見凌瀧瀧的臉上不僅是興奮、歡樂,還有沉醉,似乎被眼前的美景給迷醉了。笑她的癡傻:“你這么喜歡太陽啊?”
凌瀧瀧緩緩移步,亦步亦趨:“對啊,太陽給人溫暖、力量、希望,沒有比太陽更美更能給人朝氣的東西了,所以我也喜歡和太陽一樣的望日蓮。朝陽溫柔,卻有勾畫氣蕩山河的壯麗,烈日兇勇,卻有力壓三峰五岳的氣勢,夕陽殘照,卻有展露斑斕嬌艷的瑰麗。沐浴陽光,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快樂的事?!?p> 凌瀧瀧不由尹鴻細(xì)細(xì)品味,也不待他慢慢追問,又蹦蹦跳跳地朝著前方去了。
漫步而走,映入眼簾的大片紫色勾起了女孩子夢幻般的浪漫。紫夢,紫夢,象征浪漫的薰衣草散發(fā)著甜膩的花香,嗡嗡的蜜蜂在花間穿飛,忙碌著采花釀蜜。風(fēng)吹花動,大片的花田浮動涌現(xiàn),像花海上起的層層波浪,把人卷進(jìn)迷幻的世界。
凌瀧瀧雙手掠拂過身邊的薰衣草,跟在她身后的尹鴻也隨著她穿過一望無際的紫色花海,只留下一條筆直的足跡。
與紫色相近的色彩幾乎讓凌瀧瀧誤以為那紫藍(lán)色的花朵也是薰衣草,走近才知道那是法國的國花,香根鳶尾。
這種花葉片寬大細(xì)長,花朵完全綻放時只有三片花瓣,相貌不美、不嬌,獨(dú)獨(dú)舒展得很、好養(yǎng)得很、普通得很。
尹鴻記得在奶奶住的園子里就有這種花,紫藍(lán)色的花在碧綠的葉子上開得很是肆意。
凌瀧瀧也知道,這花在街上很常見,只是一種普通的觀賞花??墒钱?dāng)她見到如此壯闊的鳶尾花時,內(nèi)心不由得震顫,遠(yuǎn)處如各色蝴蝶翻飛的鳶尾在這片紫藍(lán)色的天地間是那樣得絢爛,微風(fēng)佛處,給人一種自由的感覺,似乎那一朵朵如蝶的花真的要翩翩起舞飛往天際了。
凌瀧瀧內(nèi)心正在震撼,就見那邊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正戴著草帽蹲在地里鋤著雜草,樣子認(rèn)真恪謹(jǐn)。他身旁還有一個稍年輕的女人在給他撐著傘,不時還給他擦著額上的汗。看樣子,他們似乎是恩愛有加的夫妻。
凌瀧瀧看得羨慕、好奇,想起了有著相似情景的爸媽,就走近看看。
那女人察覺有人走近,抬頭一看,見是兩個年輕人,只是笑說:“你們是來賞花的吧?”
尹鴻料想他們是花田的主人,禮貌地說:“是,我們聽說這里有向日葵,所以就來看看。這里的花很漂亮。”
凌瀧瀧卻對這個一言不發(fā),甚至由始至終都沒有抬一下頭看著那個男人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她真的除了她的爸爸外再也沒有見過如此熱愛花草的男人了。
凌瀧瀧不禁抱著好奇問:“你為什么要給它除草,這么大的一片花田,你一個人除得過來嗎?”
男人只是默默地繼續(xù)他手上的活計(jì),頭還是沒有抬一下,壓低的帽檐,完全看不到他的樣貌。
凌瀧瀧悻悻地閉嘴,更覺這個人很怪。
那個女人只覺尷尬,為緩減氣氛,輕言:“他喜歡在這里照顧這些花花草草。”
尹鴻察覺凌瀧瀧的不禮貌,時刻準(zhǔn)備著帶她離開。
凌瀧瀧抬頭看了看愈加炙熱的午陽,又低頭看了看無動于衷的男人,她似乎在發(fā)現(xiàn)他的奇怪之外,發(fā)現(xiàn)了另一些東西,對眼前的這個奇怪的男人有了一絲好感。
凌瀧瀧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應(yīng)該有很多的故事可以給她講,想要問一問的時候,對面來了一個和她年紀(jì)相仿的男孩兒。男孩兒個子高大,卻看起來瘦削些,細(xì)細(xì)一看,他身上還是挺健壯的,皮膚白皙,眉眼濃厚,嘴唇薄薄的,看起來挺溫和友好的。男孩兒一走近,就對著女人說:“阿姨,午飯準(zhǔn)備好了?!庇值皖^對著男人說:“爸,該吃飯了,下午再來吧。”
凌瀧瀧詫異男人和女人不是夫妻關(guān)系,更詫異的是,男孩兒話剛落,男人就放下手頭上的活,起身脫下手套遞給男孩兒,笑說:“走,下午你和我一起來。”話語間是無盡的慈愛,只是男人背對著凌瀧瀧,始終看不到他的樣貌。
男孩兒恭敬地應(yīng)聲點(diǎn)頭。
凌瀧瀧本還想再問點(diǎn)什么,女人挽著男人就這樣走了。
男孩兒前來說:“你們是來旅游的吧?現(xiàn)在中午了,待在地里小心中暑,你們先走吧。如果找不到餐廳,就跟我走吧?!?p> 凌瀧瀧積聚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尹鴻可不愿意凌瀧瀧被帥哥拐走,就說:“謝謝,不用了。我們先走了。”然后,凌瀧瀧看著男孩兒越來越遠(yuǎn)的背影不甘愿的被尹鴻拖走了。
凌瀧瀧覺得掃興,責(zé)怪起來:“這荒郊野外的,我們?nèi)ツ膬撼燥堁???p> 尹鴻拉著凌瀧瀧走出鳶尾花田,乘著觀光馬車到了一家法式餐廳。
聽尹鴻的講述,這家餐廳是由葡萄酒廠衍生出來的,原來的酒廠因?yàn)樯庠阶鲈酱缶屯顿Y了餐飲業(yè)。
菜點(diǎn)口味色澤都是很好的,只是,有點(diǎn)似曾相識。與所有餐廳相同的法式裝潢里添了應(yīng)時的花束裝飾,餐盤里有同樣的花朵點(diǎn)綴,一應(yīng)的自然氣息。
凌瀧瀧想起相似的那個餐廳、餐盤,她像受到驚嚇一樣把刀叉突然扔在桌子上,驚慌失措。
尹鴻不明白凌瀧瀧的性情大變,也驚著了:“怎么了?”
凌瀧瀧顫抖的手指了指餐盤里的花。
尹鴻再看凌瀧瀧時,她早已是滿面淚痕。
尹鴻洞悉了一切,攬凌瀧瀧在懷,凌瀧瀧埋在他的胸口無聲大哭,濡濕一片。
午后烈日正濃,凌瀧瀧的一雙手卻冰得讓尹鴻害怕。
凌瀧瀧呆坐半晌,終于說了一句話:“我想見他。”曾經(jīng)她臨陣脫逃,只是因?yàn)檫€放不下心里的奢望和不甘,現(xiàn)在既然上天又給了她一次機(jī)會,她該學(xué)會面對了,這畢竟也算不得什么難的事。她想,如果她這輩子都不見他,那她一定會遺憾終身的。
尹鴻支持凌瀧瀧,在向餐廳打聽后,尹鴻意外得知,這家餐廳包括葡萄酒公司,還有那一片花田都是林韓峰的資產(chǎn)。
而凌瀧瀧首先想到的就是剛剛花田里的男人,他或許就是林韓峰。凌瀧瀧提著的心更是一團(tuán)亂麻了,各種情緒混雜著,擔(dān)憂、欣喜、驚異、抵觸,各種情緒驅(qū)使著她想要更進(jìn)一步見到林韓峰的同時,又在擔(dān)憂他是不是像她想象中那樣,他是不是還記得他有一個女兒……
凌瀧瀧從餐廳出來,回頭觀望,餐廳的牌匾上赫然寫著“雪峰”兩個漢字,雖然只是在巨大的法國名字的右下角小小的印著這兩個字,可是,足以讓凌瀧瀧淚如雨下。
小小的兩個字早已因?yàn)轱L(fēng)雨的侵蝕而斑駁,歲月的流逝承載的不光是氧化鐵而生發(fā)的鐵銹,而是歲月的變遷留念了一段情緣。
凌瀧瀧百般糾結(jié),在余暉將近的時候趕到了花田,卻早已沒有了人影,連游客也寥寥無幾。
凌瀧瀧眼眶含淚,瘋了似的在花田里飛奔、尋覓,終于在鳶尾花田的一個角落里找到了中午在花田里見到的那個男孩兒。
凌瀧瀧滿眼血絲的樣子把男孩兒唬了一跳。
凌瀧瀧所有的耐性都在幾十分鐘的尋找中消磨掉了,她完全失去了理智,話幾乎是逼迫著大吼出來的:“林韓峰在哪兒?”
男孩兒記得凌瀧瀧,見她樣貌靜氣,卻沒料想她能以這樣的狀態(tài)叫出他父親的名字,他心中狐疑,斥責(zé):“你年紀(jì)不大,怎么能直接叫我父親的名字呢?一點(diǎn)禮貌也沒有!”
凌瀧瀧壓制著心中的悲鳴,哀求的說:“請讓我見一下您的父親,林韓峰先生?!?p> 男孩兒不解凌瀧瀧忽然轉(zhuǎn)變的態(tài)度,差點(diǎn)以為她是個神經(jīng)病,怯怯然:“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父親一般不見別人的,更不會和別人聊天?!?p> 凌瀧瀧只是化悲為笑,化絕望為渺茫,她已經(jīng)確定剛剛那個老人就是林韓峰了,雖然她逃過了“鼎爾思儂”那一劫,可是上天注定讓他們在這里不期而遇,那她又何必掙扎,她準(zhǔn)備好心情與力量去接受他,也希望他能夠接受她。
凌瀧瀧早已恢復(fù)往日的平靜,微微一笑:“請你帶一句話給他,‘藍(lán)蝴蝶好看還是白蝴蝶漂亮?飛走的蝴蝶是不是還會再飛回來?’麻煩你了,我只求你帶這一句話給你的父親,如果他聽了想要見我,明天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他,如果他聽了沒有反應(yīng),就當(dāng)這件事白費(fèi),你也沒有見過我?!?p> 然后,凌瀧瀧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拉起尹鴻的手,邁過在晚霞下燦爛繽紛的花叢,遙遙而去。凌瀧瀧猜想,就算男孩兒以為她是神經(jīng)病,不愿意給她帶話,但是留給男孩兒無數(shù)的謎團(tuán)都會讓任何人想要一探究竟,就算只是尋問,總有一天會傳到林韓峰的耳朵里的。
男孩兒狐疑,也不想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晚餐時分,在餐桌上用餐的男孩兒瞥見花瓶里供養(yǎng)的鳶尾,想起了凌瀧瀧的話,只當(dāng)一個瑣碎小事講了起來:“爸,今天在花田里碰到的那個女的她下午又瘋瘋癲癲地跑回來了,還讓我給你帶一句話,說明天在那里等你,非要見你一面。”
林韓峰沒有說話,只是仍切著盤中的牛肉,和藹地笑著。
一旁的穆謹(jǐn)兒笑說:“你爸爸年輕時就帥,又多金,追求他的女孩兒多了,沒想到現(xiàn)在還有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喜歡,真是風(fēng)采不減當(dāng)年啊?!?p> 林韓峰與穆謹(jǐn)兒十來年的夫妻,也早明白那不是她在吃醋,只是夫妻間情趣的一句玩笑話罷了。抬頭,笑言:“天旭,別聽她瞎說,她就愛開這種玩笑。人家小姑娘能看上我這個老頭子嗎?也就你能看得上我。”
林韓峰右上抓上穆謹(jǐn)兒放在桌面上的手,兩人俱是會心一笑。林韓峰不會忘記這個為了他放棄一切的女人,不會忘了這個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不會忘了這個陪伴了他半輩子的女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女人,她雖然不是他的最愛,他卻愿意和她相伴到老,恩愛一生。此生,他們彼此相偎,余愿足矣。
穆謹(jǐn)兒滿滿的幸福洋溢在臉上:“因?yàn)槟闶沁@個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男人?!?p> 有時候,林韓峰在想,他有什么樣的資格在穆謹(jǐn)兒的世界里最為完美,她是那樣得崇拜和愛慕他。其實(shí),愛情就是這樣,愛上了,便注定了。他只能用他的心來回報(bào)她對他的感情,他希望不要再虧了她。
華天旭明白他自己的生身母親才是林韓峰的結(jié)發(fā)妻子,她早已過世,自己過繼給舅舅撫養(yǎng),從小便因?yàn)槟轮?jǐn)兒這個繼母的愛護(hù)而和林家和睦相處,從中得到了父愛和母愛。在他十歲的時候,這個家庭給了他一個弟弟,十二歲的時候,給了他一個妹妹,至此,他們這個五口之家就像親人一樣幸福地開始了生活。每個月固定的日子他們都會一起過,來增進(jìn)他們的情感。而逝去的母親于他而言,一點(diǎn)意味也沒有,他從未想過她會是什么樣子,也不會想要知道她和父親以前的故事。他在他們這個家里和他在華家的家里得到了更多更多的關(guān)愛,他自認(rèn)很好。
穆謹(jǐn)兒所出的一雙兒女也聽話懂事,一家五口其樂融融。
穆謹(jǐn)兒看著華天旭說:“那小姑娘到底要你傳什么話?不管她想要干什么,你這傳話人倒還是得把話傳到了,萬一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華天旭吃了一口剛剛切下來的牛肉才說:“她說,她說,‘藍(lán)蝴蝶好看還是白蝴蝶漂亮’,還說,‘蝴蝶飛走了還會不會飛回來’。那蝴蝶哪個好看還不是她說了算,哪有蝴蝶飛走了還會飛回來的?讓人抓住烤了吃嗎?”
穆謹(jǐn)兒正在揣摩這一句不著邊的話,卻瞥見一旁的林韓峰早已變了臉色,她這下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趕忙叫仆人把兩個年幼的孩子帶走了,只是沉著氣,等著林韓峰開口。
華天旭剛還洋洋灑灑地漫不經(jīng)心,現(xiàn)在也感覺到氣氛不對,和穆謹(jǐn)兒交換了一下眼色后看向林韓峰。
林韓峰神色棲惶。他忽然發(fā)現(xiàn)到,原來他的心還可以如年輕時一樣劇烈地跳動,一顆充滿激情的心。良久,他歷經(jīng)滄桑而沉淀下來的敦厚嗓音打破岑寂:“藍(lán)色鳶尾又叫藍(lán)蝴蝶,她的身上有銀白色蝴蝶的紋身。是她回來了?!?p> 華天旭在林韓峰的臉上看到了沉悶蕭索之外還有悲戚之色,眼瞳里的淚中有燃燃的希望火苗,只是他不知道那個“她”是誰。
穆謹(jǐn)兒聽得心驚肉跳,她不曉得“她”回來后是什么個景況。
林韓峰默默嘆道:“她不可能回來了,應(yīng)該是瀧音吧?!?p> 林韓峰未曾敢想有生之年能再見一見他的女兒,也從不知道時隔多年他還記得那個名字。
華天旭知道自己有一個孿生的妹妹,卻不想還能再見,他心里五味摻雜,是欣喜,是急迫,是興奮,是激動,是無盡的凄涼。
穆謹(jǐn)兒如今才知道白清雪早已過世,對流落在外的瀧音和已去的白清雪是莫大的惋嘆。她明白,這一次的相見是務(wù)必的,也是林韓峰期盼已久的,她會在家里等他,等他歸來。
林韓峰夜晚坐在當(dāng)初給白清雪搭的秋千上望著滿天寒星,他記得,她喜歡一個人坐在這里看星星。
林韓峰譏笑自嘲,如果換是十多年前的他,必定會不顧一切飛奔去找白清雪,可是十多年后,他已沒有了年輕而不羈的心,白瀧音的歸來只是讓他明白,他的心還沒有靜如止水。
凌瀧瀧同樣是一夜未得安眠,翻來覆去時,腦海中始終浮現(xiàn)的都是在花田里林韓峰伺養(yǎng)花草的畫面,或者斷斷續(xù)續(xù)的會回想起小時候那個英俊的男人。
晨光初上,天邊出現(xiàn)一道微光,凌瀧瀧起了床,要尹鴻帶著她去了花田。
到那里的時候,朝陽驅(qū)散了夜晚降落的涼意,只是還余留有絲絲濕潤,凌瀧瀧跨過高聳的土壟,穿過密集的花海,白色的裙子早已沾著露珠潮濕了一片。
凌瀧瀧在尋覓,一望無際的花田里除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幾個花農(nóng)再沒有別的人影,她一個個挨著跑過去瞧,生怕她認(rèn)錯了,錯過了。
茫茫的斑斕中,一個白色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凌瀧瀧的視線里,他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fā),臉上有一些細(xì)小的皺紋,皮膚有些暗黃,只是一點(diǎn)也不影響他給凌瀧瀧留下來的印象,一樣的帥氣、英俊、瀟灑。
凌瀧瀧眼含熱淚等著男人朝她走近,她感覺到她滾燙的眼淚模糊了他在她視線里的樣子,卻極力睜大雙眼,想要看清他,怕他只是她的幻覺而立刻消失了,又怕她的眼淚不覺地流下來而讓他看見。
林韓峰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凌瀧瀧站在花海里,和當(dāng)出的白清雪一樣,一件飄逸的白色長裙,一頭長發(fā),只是頭發(fā)不似白清雪那樣烏亮,倒是比白清雪消瘦、高挑些。他慢慢走近,以前無數(shù)個關(guān)于他們的畫面浮現(xiàn)出來,他甚至以為站在那里的女孩兒就是他等的那個人。
直到林韓峰走到凌瀧瀧的跟前,凌瀧瀧一個喜極而泣的溫柔友好的笑容讓林韓峰恍然驚覺,林韓峰這才看清,凌瀧瀧嬌小的瓜子臉上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顯示著她的楚楚可人,一張精致的嘴巴在小巧的鼻子下緊緊閉著,緊張時咬著下唇的樣子和白清雪一模一樣。
凌瀧瀧絕不會認(rèn)錯人,她確信,這個英俊的男人就是她的父親,她模糊地記得那個男人十幾年前的樣子,雖然和現(xiàn)在的樣貌有些區(qū)別,但大致輪廓還是和當(dāng)初相差無幾的。凌瀧瀧此刻猛然發(fā)覺,她整個輪廓的模樣和林韓峰有五分相似,尤其和他薄而棱角分明的唇相像,惟獨(dú)眼睛和林韓嶠最為一樣,想必和白清雪也只有三分相似了,所以之前并沒有被做為林韓峰妻子的穆謹(jǐn)兒認(rèn)出來。
凌瀧瀧現(xiàn)在細(xì)想,昨天的男孩兒一定是她的孿生哥哥了,而伊琳姑姑口中的穆謹(jǐn)兒其實(shí)不過是個溫婉賢淑的妻子而已。
凌瀧瀧看著近在咫尺、滄桑中帶有沉穩(wěn)的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腦子一下蒙掉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兒地流淚,似乎所有的話都變做了眼淚滑過了臉頰、歲月、情感。
林韓峰看著凌瀧瀧,想起白清雪,如果是白清雪見到他,一定會像老朋友一樣很官方的打招呼:“還好嗎?”可是她不是白清雪,沒有她那么好的演技和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氣場。所以林韓峰真的把凌瀧瀧當(dāng)作了親近的女兒,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溫柔地說:“別哭了,我的女兒?!?p> 很久以后,凌瀧瀧停止哭泣,她才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在為什么事情哭,不知道為什么流眼淚是那樣得輕易。
兩個人面對面靜靜地站著,朝陽西移,日近正午,外圍的一切變幻無常。
尹鴻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花田外留給他們足夠的交談空間。
陪著林韓峰來的華天旭也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邊的一舉一動,他不知道從今往后,他的家庭會不會再增加一個家庭成員。
凌瀧瀧的淚也干了,心平氣和地抬頭望著林韓峰,似乎真的是神奇的血脈牽引著他們,讓她沒有感覺到絲毫的距離感。她輕言淺笑:“你還愛她嗎?”
林韓峰愣了愣神,他沒想到凌瀧瀧多年后和他相認(rèn)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的,而且他遲疑了。
林韓峰記得白清雪去的那年,他在這片鳶尾田里遇到了尹矜。
尹矜蹲在花田邊輕撫著叢叢花瓣,神態(tài)悲傷欲泣,林韓峰認(rèn)出了她的背影輕喚她,尹矜聞聲起身,倆人寒暄幾許。
尹矜始終眼目垂地,只看向那鳶尾漾漾,忽而說:“你知道嗎?白清雪殺過人?!?p> 林韓峰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尹矜自顧自的說:“因?yàn)樗畈幌氯チ??!?p> 林韓峰是震驚的,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尹矜繼續(xù)道來,幾許無奈:“白清雪身上的擔(dān)子太重了,壓得她逼著自己瘋魔了。白清雪這種人啊,你看著她整日冷冰冰的,從不把心里的東西拿出來,可是,你要給她陽光,她就是嬌花,你要給她蜜汁,她就是甜點(diǎn),你要是給她的都是腌臜陰翳,她就能牟足了勁兒也還給你這烏糟糟亂萋萋?!?p> 尹矜話里是無盡的悲戚與疼惜,林韓峰苦笑,他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白清雪,他不自信白清雪對他的感情,白清雪又何嘗自信林韓峰對她的感情呢?是他沒有給她足夠的信任和安全感,沒能讓她把自己的心完全的交出來。
白清雪一半為了“白氏”,一半與林韓峰糾纏,整輩子都只做了這兩件事,“白氏”傾頹,林韓峰與她的感情又走入了陌路,白清雪最想要的兩件東西到最后什么都沒有了,她后半輩子怎么過???她只得把自己一切情緒發(fā)泄出來,只是沒想到近乎瘋狂了,逼得自己走了絕路,也以此劃清了與林韓峰的界限,斷了她足以再和林韓峰復(fù)合的資格,一個殺了人的女人,他還會愛她嗎?她想他不會的。
當(dāng)多年后的今天,凌瀧瀧替白清雪問出這句話,林韓峰再一次在心里問自己同樣的問題,白清雪怎么也不會想到,林韓峰穩(wěn)穩(wěn)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凌瀧瀧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回答,同樣贊同地點(diǎn)頭:“她很幸福。”
林韓峰卻不這樣認(rèn)為,鏗鏘地說:“不,她很不幸,她活著的時候什么都沒有了,等到了她已經(jīng)死了,這些情愛對于她來說又算是什么呢?一點(diǎn)用處都沒有。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過,只是別人認(rèn)為她很幸福,可是沒有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代價?!?p> 凌瀧瀧不知道當(dāng)初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卻知道他們的故事是個悲劇,問:“值得嗎?”
林韓峰毫無保留地說:“不值,也許我們沒有相識,她會過得好一點(diǎn)。”
凌瀧瀧百般糾結(jié),到頭來只不過是想替白清雪看一看白清雪是否愛錯了,凌瀧瀧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卻不贊同林韓峰的懺悔:“你錯了,沒有你,她的人生是蒼白的,是你給了她富有色彩的生命。她無怨無悔?!绷铻{瀧不知道白清雪是怎么想的,可換做是她,她必定珍藏一世,無怨無悔。
林韓峰沉默不語,望著遠(yuǎn)處,像是望不到邊際一樣,可是凌瀧瀧知道,林韓峰有許多的悔恨,可是人生的旅程告訴他那是單程票,他又有許多的無奈。
或許在林韓峰心底的那個名字想要被提起很多次,卻因?yàn)榉N種原因而不得不一次次的壓制著,而凌瀧瀧就是想要給他一次解脫,而且,她想要了解那個不平凡的女人:“你能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嗎?”
林韓峰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提起那些年的往事,也以為再也沒有機(jī)會對那個人道歉了,雖然白清雪不在,可是她的女兒見證了他們的愛情,那也是對他最大的獎賞了。
林韓峰悠揚(yáng)啟口,語氣中帶著些許欣然和悵惘:“那時候她在巴黎的凱旋門下穿著一身藍(lán)色的衣服,她笑得那樣純粹,整個人也是淡淡的,很漂亮。后來在我們大學(xué)的校慶晚會上再次見到她,她一首歌唱得很美很美,我和她相識,在天鵝噴泉下和她聊天??墒撬龑ξ铱偸堑?,不管以后結(jié)婚了還是怎樣,她始終對我都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可是,我討厭她對我也是那樣得不在乎……”
林韓峰說得激動了,臉色憋得通紅,滿眼淚花,凌瀧瀧似乎感覺不到他們愛情的美好,卻感覺到林韓峰無比的悲傷和忿忿,或許,只有他們自己才能體會這場愛情帶給他們的美好、感動、震顫與難以割舍。林韓峰不停的講著,像是只是在給自己訴說而回憶他年輕時候的夢,凌瀧瀧只不過是打開他內(nèi)心鐵閘的一把鑰匙。
繁星滿天的時候,凌瀧瀧和林韓峰早已交談甚歡,他們講到了過去的青春、時事的新聞、將來的向往,講到了除去父女感情以外的所有東西,他們不像是父女,更像是趣味相投的老友,他們沒有向彼此談起自己的任何生活狀態(tài)和應(yīng)該介紹的親朋好友,只是意盡而歸,沒有相約再見,也沒有意味再見無期,只是信一個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