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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流云

第二十九章 龍鳳關

赤焰流云 小王子韋 4969 2020-12-19 00:35:26

  姚淙既走,程霖領著第四個黑影而來,來者虎步龍行、氣宇軒昂,正是靖國公薛紹。

  薛紹來到明宗榻前,向明宗行禮。

  明宗氣若游絲地對薛紹說道:“紹兄,你我本是姑舅表親,今朕命不久矣,心中有一事難安,必得托付于你。程霖,說予紹兄吧!”。明宗之母便是薛紹的姑母,兩人本是表親,薛紹年紀略長,故明宗幼時稱其為紹兄,明宗登基后,兩人君臣有別,紹兄之稱再無提及,此番明宗以舊稱喚薛紹,自是以幼時情誼籠絡薛紹。

  程霖對薛紹說道:“公爺可還曾記得,二十年前老奴曾將一男嬰藏在食盒內(nèi),意圖送到宮外?”。

  薛紹見程霖提及二十年前之事,忽而想到了蕭昱珩的身世,自知是欺君之罪,罪無可恕,心中一陣惶恐,心想莫不是明宗已經(jīng)知曉蕭昱珩并非自己血脈?雖心中驚慌失措,但薛紹畢竟浸染朝堂多年,這點定力還是有的,便回答道:“二十年時間遙遠,本公已經(jīng)不甚記得了!”。

  程霖略略一笑說道:“公爺不記得,無礙,老奴便細細說予公爺聽罷了。那夜公爺將那嬰兒帶出宮門處置,返回時手中持有一件染血包裹,說是男嬰已死。這自是謊言,那男嬰被公爺抱回薛府撫養(yǎng),對外稱薛府庶子,此子正是當今太子!”。

  薛紹稍顯焦急與憤怒地駁道:“程內(nèi)侍所說未免過于離奇,若是還如此般空口白牙污蔑本公,本公定不饒你!”。

  程霖繼續(xù)緩緩敘說:“公爺不必急于撇清,老奴說這些并非要降罪于公爺,公爺可知那男嬰乃是陛下血脈,公爺當夜所留乃是皇室子嗣,公爺有大恩于社稷!”。說完,程霖對著薛紹鄭重一拜。

  薛紹已然懵了,自己險些殺掉的竟是明宗之子?蕭昱珩竟是皇嗣?天下可有如此離奇之事!

  還沒等薛紹反應過來,程霖繼續(xù)敘述道:“當年姚才人有孕,誕下一子后因難產(chǎn)而亡,太子正是姚才人之子,太子誕下時,姚才人侍女曾告知老奴太子胸前有一赤焰胎記,遇水則現(xiàn),我想公爺撫養(yǎng)太子多年,必定見得太子胸前胎記,太子身份毋庸置疑,如此說來當今姚相正是太子的母舅,亦是太子生母姚才人之親兄。太子的身世已被姚相探知,更有心懷叵測之人污蔑太子生母被當今太后、皇后與公爺您聯(lián)手加害,這本是無稽之談,姚才人薨世時,老奴收殮送葬,姚才人確是難產(chǎn)而死無疑,但人心難測,易生暗鬼,八王之亂,薛氏見罪于天下,失德于清流,姚相為首的清流勢力,一直密謀清算,如此姚才人之死,正可當作誅滅薛氏的名義。太子妃獨受恩寵,日后養(yǎng)育之子定可繼承大統(tǒng),如此姚相既是太子母舅,又是太子岳丈,更是未來皇儲外租,權勢滔天,較當年薛廣薛老公爺有過之而無不足也!薛氏已危若累卵,他日太子若是聽信了姚相讒言,當今太后、皇后將無立錐之地!老奴已探知,姚相趁著此次陛下巡幸九成宮之際,暗自擬了偽詔,前去乾陵調(diào)兵意圖圍困九成宮,將公爺拿下,脅陛下、太子以令天下,姚相恐為外戚之禍!公爺雖不是太子生父,但二十年的養(yǎng)育之情,與親父何異?今陛下患病,無法主政,還請公爺力挽狂瀾,救太子與社稷于危難之間!老奴替陛下叩謝公爺了——!”。程霖眼中含淚,朝著薛紹重重叩了三個響頭。

  薛紹對明宗道:“陛下,臣誓死守護陛下、太子!”。

  明宗艱難地說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姚淙不除,薛氏難安!太子難安!江山社稷難安!朕下詔書與你,速去鳳翔府調(diào)鳳翔節(jié)度使轄下兩萬兵馬來護駕,京都內(nèi)需有得力之人守護宮廷及都城~”。

  薛紹舉薦道:“京中之事可交由江陵郡侯郭老將軍,犬子薛玉琮亦可協(xié)助”。

  明宗說道:“好!你速擬一份詔書發(fā)完京中,確保京中無虞!”。

  程霖將一份擬好的詔書及兵符交予薛紹,又按薛紹口述,擬了一份詔書,用了玉璽后交于令使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京中。

  許用晦、魏國公、姚淙、薛紹依次離開,明宗因今夜費了許多精神,已然疲憊不堪,雖是暑熱天氣,額頭冷汗不止,身體已是虛透了。明宗神情倦怠地問程霖:“程霖,太子日后若是知曉了朕今日的籌謀,是否會記恨寡人?”。

  程霖安慰道:“陛下一片苦心,太子必會體察的!”。

  明宗忽得大聲說道:“便是不察,我也的這么做,絕不可再出第二個薛廣!”。說罷,明宗咳喘不止,程霖趕緊為他捶背順氣,一邊勸道:“陛下不必激動,這天下必定是蕭氏的天下,太子一定會如陛下一般,大權在握,不至于為人擺布的!”。

  明宗自小便生活在薛廣的陰影里,明宗得以即位自然是薛廣殊死一搏的功勞,但薛廣的囂張跋扈、唯我獨尊也深深傷害了明宗的自尊心,明宗總以為自己在薛廣面前只是一個提線的木偶,那么渺小,那么無足輕重,薛廣去世時,明宗絲毫沒有悲傷,反而是一種暢快淋漓的快意,內(nèi)心深處蓄積已久的壓抑,如火山爆發(fā)一般,噴涌而出,不再有人時時刻刻拘束著自己,自己終于體會到手中權力的無上尊嚴,權力這頭野獸一旦從牢籠中被釋放,就暴露了本來的猙獰面目,這野獸吞噬人心,容不得任何人在旁窺探!

  圣心如淵,不可捉摸。

  薛紹拜別明宗,快馬加鞭前往鳳翔府調(diào)兵遣將去了。薛紹是武將出身,戎馬生涯,自然腳程比姚淙略略快些,但鳳翔節(jié)度使駐地又比乾陵稍遠一些,一來二去,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抵達了軍營。

  鳳翔節(jié)度使徐茂恭曾是薛廣舊部,本在禁衛(wèi),明宗施行武將輪換制度后,便被派往鳳翔當了鳳翔節(jié)度使。

  徐茂恭見薛紹前來,恭謹稱了一句“小公爺”,便是仍舊惦念薛廣的恩德。薛紹將詔令與兵符一應出示,徐茂恭稍加驗核后,便急令軍士整備,半炷香的時間,兩萬大軍及一應糧草、輜重便安排妥當。徐茂恭親帥大軍與薛紹一同向九成宮開拔而去。

  乾陵守陵使虞軾南與姚淙有姻親關系,虞軾南的夫人姚氏正是姚淙的堂妹。虞軾南查驗詔令及兵符無誤后,即刻聚集兩萬大軍,已奉詔討逆為名,浩浩蕩蕩出發(fā)奔九安宮而去,虞軾南與姚淙一左一右走在隊伍的前面。

  薛紹與姚淙幾乎同時進入地縫,此時是丑時,是夜月如銀鉤,烏云滾滾,悶熱異常,空氣中沒有絲毫風的跡象,將士一路疾行,又身著盔甲,早已是汗流浹背,頭盔滴落的汗水讓眼前模糊一片,地縫本就狹窄,白天尚且暗無天日,此時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將士點燃火把,繼續(xù)前行。

  忽聽得天邊轟地一聲巨響,瞬間天雷滾滾,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雨勢來的迅急,不出半炷香的功夫,地縫內(nèi)的積水已經(jīng)沒過了將士的小腿肚,大雨將火把澆滅,將士鞋靴中全都浸入了雨水,天昏地暗,前行更加艱難。薛紹與姚淙皆一心盡速上九成宮護駕,便頻頻催促將士加快前進,惹得眾人怨聲載道,士氣低落。

  在漫水的底縫中前行了將近一個時辰,薛紹、姚淙前后腳都抵達了龍鳳關前的空地,分列兩側(cè)一字排開,對陣起來。

  姚淙策馬走到陣前,大聲對薛紹喊道:“本相奉陛下圣諭,率軍前來護駕,逆賊薛紹速速束手就擒,附逆軍士繳械投降者,赦免死罪!”。

  薛紹騎著馬緩緩從軍中走出:“姚淙逆賊,本公奉陛下詔令,舉兵討逆,你這逆賊,若此刻投降,或許能保你個全尸!對面將士聽著,本公手上有陛下欽賜的詔令,姚淙乃是矯詔,汝等莫要被賊人誘騙了,速速放下武器!”。

  姚淙大笑道:“矯詔?我手中的圣諭乃是陛下親手所賜,怎得有假,我看是你薛紹假傳圣旨吧!”,說完便將懷中詔令舉在半空中,一則安撫本方軍士,二則震懾對方軍士。

  乾陵守陵使虞軾南也走出陣來聲如洪鐘地喊道:“姚相所持詔令、兵符,本使仔細勘驗過了,確是御賜之物!乾陵守軍聽命,聽姚相之令,討逆除亂!”。

  身后的兩萬乾陵守軍整齊的大喝一聲“嚯——!”,意為得令。

  薛紹見狀,也從懷中掏出一份詔令,回首示意鳳翔節(jié)度使轄下眾人,高聲道:“本公手中詔令才是陛下所賜,眾將勿要輕信逆賊口中誑語!”。

  鳳翔節(jié)度使徐茂恭順勢說道:“靖國公手持詔令,千真萬確!本使又怎么謀逆叛上,倒是虞軾南,姚淙是你妻舅,攀附逆賊不足為奇,你的話怎可信之?”。

  乾陵守陵使虞軾南立即駁斥道:“徐茂恭,你本是薛廣舊部,受靖國公恩惠頗多,為報答恩情,舉兵造反,也屬人之常情!”。

  薛紹見言語間難以分辨,便大呼道:“既如此,便決一死戰(zhàn)吧!”。

  鳳翔節(jié)度使轄下軍士與乾陵守軍廝殺在一起。打殺聲、哭喊聲、嚎叫聲充斥整個天坑。

  激戰(zhàn)數(shù)個來回,未分勝負,雙方都已損失慘重,生還者不過十之二三,死去的將士密密麻麻幾乎將龍鳳關前的平地鋪滿,死尸的血水混合著雨水,無法排泄,整個戰(zhàn)場已是一片血色的海洋。

  薛紹、姚淙都身負重傷,但意志堅定,一次次發(fā)起進攻。

  正在薛紹、姚淙酣戰(zhàn)之時,龍脈地縫、鳳尾地縫中涌出無數(shù)兵士將雙方團團圍住,困在一個當中。薛紹、姚淙雙方暫時擱置了戰(zhàn)斗,一致對外,不知這只來路不明的軍隊意欲何為。正在此時,龍鳳關上燈火通明,魏國公、程霖、許用晦一同出現(xiàn)在龍鳳關的城樓之上。

  魏國公大吼道:“薛紹、姚淙兩個逆賊,本公奉陛下親筆詔令,特來剿滅你二賊,你等速速束手就擒,否則殺無赦!”。

  姚淙急忙辯解道:“國公誤會本相了,本相乃是奉陛下詔令,調(diào)兵討伐薛紹逆賊,又何來作亂之說,還請國公助本相一臂之力,將薛紹逆賊一舉拿下!”。

  薛紹見狀,也朝魏國公大聲稟明道:“國公莫要被姚淙逆賊所騙,本公所奉才是陛下諭旨,奉詔捉拿姚淙逆賊,國公速將逆賊拿下!”。

  魏國公故作疑惑狀道:“哦,這就奇了,你等二人皆稱奉陛下詔令,那為何本公手中也有陛下詔令,命我前來捉拿你二人?若說道詔令,本公手中的詔令可是陛下親手所書,陛下一手精妙行書,朝中眾人皆可識得,既如此,你等二賊還要狡辯么?”。

  薛紹、姚淙聽得魏國公此言,心中疑惑萬分,為何自己手持的詔令與魏國公所持詔令,內(nèi)容完全相反,難道是魏國公偽造詔令,一封偽詔不夠,還有第二封?

  姚淙忽見城樓上的程霖,想起明宗宣詔時,程霖一直在側(cè),所說所做皆一清二楚,便高聲喚程霖:“程內(nèi)侍,你是陛下貼身侍奉之人,昨夜陛下賜我詔令之時,你正在當場,快與我作證!”。

  程霖回道:“姚相怕是記錯了,陛下昨夜不曾宣詔姚相,又何來賜詔一說,老奴斷不敢妄言!”。

  姚淙見程林抵賴,以為他與魏國公串通,便高聲罵道:“程霖。沒想到你竟與魏國公沆瀣一氣,你這是欺君罔上,意圖謀反么?”。

  程霖回道:“老奴侍奉陛下三十余載,對陛下自是赤膽忠心,昨夜陛下確實不曾宣詔姚相,更不曾下賜詔令,姚相是要老奴與你串通作偽么?”。

  “你——!“,姚淙氣得一時語塞。

  正在此時,許用晦站出來說道:“依制,所有詔令需謄抄一份在秘書監(jiān)存檔,本監(jiān)查閱了記錄,未曾見到靖國公、姚相所說的詔令,而魏國公所持詔令清楚記載在冊,且卻是陛下親筆所書,兩位若是不信,自可驗核筆跡!”。

  薛紹還不死心,便朝著程霖叫道:“程內(nèi)侍,昨夜本公面見陛下時,你是千真萬確地見到了,速與眾人說來!”。

  程霖故作疑惑地回道:“靖國公,你為何也如姚相這般攀扯老奴!昨夜陛下僅見了魏國公一人,幾個時辰前的事,老奴還不至于糊涂到不記得了!”。

  薛紹與姚淙相視了一眼,自知大勢以去,也知今日之事多有蹊蹺,必是有人精心布局,薛紹對著姚淙苦笑道:“姚相,你我不過是別人的棋子罷了!”,說完薛紹放下了手中的刀劍,姚淙也繳械投降。

  追隨薛紹、姚淙的將士見魏國公所帶軍士人數(shù)眾多,紹、姚淙已然認輸,反抗亦是徒勞,便紛紛丟盔棄甲,舉手投降了。

  魏國公指揮軍士將投降的軍士分割成小股分別拘押,又命軍士將薛紹、姚淙捆綁提到龍鳳關城樓上來。

  軍士將薛紹、姚淙二人壓到魏國公、程霖、許用晦三人面前,一個掃腿,薛紹、姚淙雙雙跪倒了地上。

  魏國公將手中詔令展開,出示給二人驗核,詔令中分明寫道命魏國公舉兵剿滅薛紹、姚淙二逆賊,如反抗就地處決。薛、姚二人一看便知這是明宗親筆所書,這一手絕妙行書,除了已故書圣王右軍和當今陛下,再無第二人。姚淙心中不解、不忿,哭號道:“陛下,何至于此?”。薛紹聯(lián)想到八王之亂、薛廣之事,心中便大概有個眉目,只輕輕嘆一句:“終究是走上了這條老路!”。

  魏國公走到二人身邊,俯下身子對二人小聲說道:“只有你們二人都去了,陛下才無后顧之憂!”。

  說罷,站起轉(zhuǎn)過身來,手起刀落,薛紹和姚淙尸首異處,明宗朝最重要的兩個人物的命運就這然戛然而止。

  薛紹、姚淙的頭顱被收于木匣之內(nèi),妥善保管。

  魏國公二話沒說,就下令將乾陵守陵使虞軾南、鳳翔節(jié)度使徐茂恭當場斬殺,不給任何辯白的機會。

  乾陵守陵使與鳳翔節(jié)度使距離京都不過三百余里,急行軍一夜可抵京都,各自轄下數(shù)萬軍士在外任武將中權柄最重、職位最崇。

  姚淙、薛紹至死也不曾知道,除了龍鳳關前出現(xiàn)的軍士,明宗在天坑之上也布置了重兵,堆積了無數(shù)巨石、滾木、石脂、竹刺、箭矢,如薛、姚二人不從,亦是逃出無望。

  魏國公將二人的頭顱獻于明宗,明宗看了一眼,如釋重負,即刻吩咐魏國公、程霖、許用晦先行一步,前往京都。

  薛、姚二人雖已伏法,但太子仍不知發(fā)生的變故。

  明宗與太子繼續(xù)留在九成宮,等待京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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