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p> 沈白剛坐下,女人清冷的聲音便響起。清冷中,又帶了幾分溫婉,便顯得格外嫵媚。沈白沉默地看著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回答完這些問題,我就可以離開了嗎?”
“誰告訴你的?”李師師抬頭。
沈白沉默。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如果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你今晚出不了詔獄的大門?!?p> “你嚇著我了?!?p> 沈白笑了笑。
“我沒有嚇唬你,”李師師又低下頭去,“姓名?”
“沈白?!?p> “籍貫。”
“吳國,山陰宗?!?p> 李師師頓了一下。
“你是仙門弟子?”
沈白聳了聳肩。李師師也沒有多說,繼續(xù)自己的問題:“性別?”
沈白又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要親自驗證一下嗎?”
這一定不是李師師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說了。她看向沈白的目光,沒有絲毫的意外和憤怒。而沈白看向她的目光,也沒有絲毫猥褻和貪戀。窗外的秋風肆虐,吹落了詔獄梧桐樹上最后一片葉子。
李師師忽而嫵媚一笑,身子略微前傾,明眸如水,直直望進沈白眼里,道:“你想我用手驗證,還是用腳驗證?”
若是尋常男人,大概心都已經(jīng)融化了。
沈白眼中還是古潭無波,道:“算了。你問下一個問題吧?!?p> “哼?!?p> 這個回答,倒多少讓李師師有些意外。對自己的容貌,李師師并非自信。而是這個天下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這一點。她的姿色傾國傾城。想到這事兒,李師師的眼眸里籠起一陣沒由來的哀傷。她搖了搖頭,將悲傷趕走。再次看向沈白,問:
“山陰宗入門試煉上遭遇妖族襲擊時,你也在場?”
“是?!?p> “還殺了自己最好的兄弟,周云宗?”
仿佛知道這個問題,會讓沈白很難受一般,李師師一邊說著,一邊已經(jīng)愉悅地笑起來。漂亮的女人笑起來,總是動人的。只是此刻的沈白眼里看起來,格外引人厭惡。他閉了閉眼,將心中的不快暫時壓制下去,回答:
“我沒有殺他!”
“可是,我的情報顯示,是因為你將他困住。山陰宗執(zhí)事才能輕松地將他除掉,”李師師揚了揚手中的書冊,“你知道嗎,像周云宗這樣可以人化妖形的妖孽,化出真身后的實力,至少也是人族玄虛境巔峰。而你卻連靈力也沒有動用,就將他擊敗了?”
李師師說話很慢,很輕,卻每一個字都扎在沈白的心上。
當日沈白靈力盡失的事兒,只有孫菁一個人知道。孫菁不可能將這件事兒告訴別人。這樣一來,鎮(zhèn)妖司就顯得越發(fā)的神秘可怕。沈白忽然有些理解,進門時那聲嘆息了。那個鎮(zhèn)妖司緹騎是在憐憫他。若是心志不堅的人,聽著自己心底最大的夢魘被人緩緩訴說,大概已經(jīng)抓狂崩潰了。
“你想說明什么?”沈白反問。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李師師沒有回答沈白,自顧自說,“叫做反常即為妖。像你這樣一個修道三年,修為緩慢如蝸牛的人,卻忽然崛起,擊敗了一個宗門翹楚。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你說是就是吧。”
沈白挪了挪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他一向是遇強則強的人,面對對方這么凌厲的進攻,沈白一時連要離開詔獄這件事兒都忘了。沈白合了合眼睛,說:“不過,要用這種方法來證明我是妖,你恐怕要失望了。相比于我,你不是要更奇怪一點?”
“我?”
李師師臉色略微冷下去。
“像你這樣的美人,縱使不是出現(xiàn)在皇家貴胄的家里,也是各州各府追捧的頭牌。但你卻在這兒,鎮(zhèn)妖司,一個與妖孽為伍的地方。你真的不覺得,這非常的奇怪嗎?”
沈白也不清楚,自己這句話哪兒刺傷了李師師。李師師原本就白的臉色,一下子慘敗得像要破碎一般。沈白享受地看著美人薄怒的樣子,絲毫不加憐憫地繼續(xù)追擊道:“一個美人,自甘墮落,出現(xiàn)在一個本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就必定有她隱秘的目的和打算。而那些當權(quán)者知道這一點,卻絲毫不加干涉,大概是因為他們相信這個女人根本威脅不到他們。指揮使大人,我不知道你在鎮(zhèn)妖司多少年了??傊?p> 沈白指了指上方,“——上頭頂著一個天下實力排行前十的老大,無論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出頭了……”
“混賬!”
啪的一聲,拍打桌子的響聲,打斷沈白的話。實木的桌子,在李師師這一掌下,寸寸碎裂,崩飛開來。沈白和李師師坐在碎屑中,沒有動作。所有碎屑像長了眼睛一樣,自行避開了沈白。
門打開了,守在門外的鎮(zhèn)妖司緹騎沖進來。
“老大?”
看著眼前一幕,緹騎一頭霧水??次輧?nèi)兩人臉色,分明是自家上司拍碎了桌子。緹騎加入鎮(zhèn)妖司一年多,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閻魔失態(tài)。不知為何,緹騎的心里竟隱隱有幾分開心。雖然他的臉上偽裝出了一副關(guān)切和著急的神情。
“出去!”
李師師冷聲命令。
緹騎頓了一下。李師師眉頭微皺。緹騎打了個冷戰(zhàn),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合上門,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外。
無法被揭開的過去,不能暴露在陽光下的目的。
李師師坐在沈白面前有一種被這個男人看穿的感覺。她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木樓里。人聲喧囂,人來人往。各色的人在其中大聲叫嚷著,其中聲音最大的是身穿棕色長袍的老女人,尖著嗓子大聲喊:‘王師,七號!’
李師師隱藏在書冊下的手暗自捏緊,指甲嵌入手心。她緩緩將情緒穩(wěn)定下來。這么多年,她早就不該被這些事情刺傷了。也許是太久,太久沒人提起,久到讓她快要遺忘。所以這人說起時,她的反應(yīng)才這么過激。
李師師笑了笑,再次打開書冊,說:“你以為這么做,就可以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了。比你更精明,更堅定的妖,我都見多了。最后沒有一個不露出原形的……來吧,沈白。告訴我,在加入山陰宗前,你都在哪兒?為什么我的情報里,連一點這方面的記載都沒有?”
沈白打了個哈欠,向后靠在椅子上。
“還有多久呢,指揮使大人。再不結(jié)束,天都要黑了。雖然洛陽城沒有宵禁,但早一點回去,總歸是好的,免得讓我的師兄弟們擔心。你說呢?”
沈白以為,李師師會用回答了這個問題就放你走之類的話誘惑他。但閻魔只是笑笑,笑容里透著冷酷,說:“你就忘了回去的事情吧。在有充足的證據(jù)證明你的身份前,我絕不能放你離開詔獄!”
沈白嘆了口氣。
“那你要這么說的話,我回答你的問題還有什么意義呢?”
“這么說,你是想頑抗到底了?”
“我不就是多說了幾句話嗎。不至于公報私仇吧?”
“來人!”
李師師站起來。緹騎隨即沖進屋來。李師師指著沈白,命令道:“把他給我關(guān)入地牢。在誅妖大會結(jié)束前,不允許任何人擅自放他離開,都聽明白了嗎?”
緹騎原本還想辯白兩句,但看清自家老大的臉色,只得低下頭,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