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京的冬日,基本都是陰蒙蒙的天氣,或者是風(fēng)雪。今天是少見的一個大晴天,一點寒風(fēng)都沒有,很適合躺在家里曬太陽。
小寰這丫頭纏著吳逸想要出城,給出的理由是瑚兒想去散散心,也不知道她怎么說服瑚兒的。所以,現(xiàn)在四只大眼睛著乞討的神色,可憐巴巴的看著吳逸。
吳逸只好點頭答應(yīng),其實這幾天他自己也憋壞了。府里的花園看一百遍還是那個樣,這個時代也沒有消磨時間的娛樂項目,總不可能跟著小寰一起踢毽子吧…
…
吳逸騎在一匹黑色高頭大馬在街道上緩緩地行進,馬身上沒有一根雜毛,毛發(fā)黑的發(fā)亮,遠遠望去,宛如緞子一般。
吳逸身著銀絲緞錦袍,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與坐下的黑馬相互輝映,宛如嫡仙下凡。
上街買菜的小娘子看見這一幕,紛紛羞紅了臉。待看清吳逸的面孔時,更是羞的連頭都低下去了。
不是吳逸故意出來勾搭小娘子,也不是發(fā)浪。主要不喜歡坐馬車,雖說里面墊了厚厚的墊子,但坐久了還是難受,索性就不坐。
身后的馬車?yán)镒鴰讉€小丫頭,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著什么。
之前看守城門的護城軍小隊長,因為沒有看守好城門,被吳逸砍斷了門栓。所以前兩天被撤了職。如今的小隊長是之前的一個小卒,他認識吳逸。
遠遠看到吳逸騎著馬朝城門而來,渾身嚇得一激靈,趕緊揮手示意手下,同時大喊:
“打開城門!”
吳逸聽到聲音本來想阻止,轉(zhuǎn)念一想‘開都開了,再說自己不就是想要囂張一點么’。索性便帶著幾名家丁,和身后的馬車,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而出。
偏門的商道上的人,紛紛駐足觀看。
“…”
“這誰家的子弟啊,這么囂張?”
“你沒看見那馬車上靖王府的標(biāo)志么?!?p> “那前面騎馬的就是小王爺?”
旁邊一人白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我又沒見過小王爺?!?p> …
旁邊的一輛馬車?yán)?,車窗簾緩緩地拉來一個角,露出一張白皙透亮的俊臉。
楚佩聽到一些消息,說最近慶川府很不太平,馬匪頻頻入境,西番也駐兵瑾國邊境線附近,美名其曰:“演兵?!?p> 楚家在漢京的生意全靠慶川府的‘中轉(zhuǎn)站’輸送物資。最近‘中轉(zhuǎn)站’傳來消息說在西番的生意一落千丈,根本收不到貨。
于是,楚佩這個名義上的‘家主’才在年關(guān)趕往慶川府,西番的生意估計是做不下去了,畢竟可能要打仗了,所以現(xiàn)在最主要的是及時止損。
楚佩看到騎著黑馬走在前面的人好像是自己認識的吳公子,又看到后面靖王府的馬車,一聯(lián)想,喃喃自語道:“原來他是小王爺,怪不得見他氣質(zhì)那么好呢!”
突然楚佩又想到什么,臉色一紅,低聲輕啐:“可惜是個登徒子!”
“趕緊出發(fā)吧?!背迤綇?fù)了下心情,吩咐馬夫道。
還沒走幾步,馬車?yán)镉謧鱽硪宦晪珊?,接著就只能聽見一些碎碎念:“…那…他是世子…他…母親不就是王妃?”
然后聲音就被跑起來的馬蹄聲蓋了下去。
————
“哇!這片樹林好漂亮?。 毙″緷M眼都是小星星,圍著一顆紅楓樹轉(zhuǎn)圈。
“是啊?!眳且菡驹谂赃叧錾竦耐驐髁稚钐?,好似期盼那天晚上,月光下的女子此刻會朝她走出來。
“可是公子,為什么漢京城四周,只有這片地方長滿紅楓呢?”小寰的求知欲太強了,這個問題吳逸也沒法回答,因為他也好奇。
紅楓按說是南方的品種,雖說漢京城不像后世黑龍江那樣冷,但也肯定沒有可以讓紅楓自主繁殖的條件,必然是人工種植。
瑚兒之前蒼白的臉現(xiàn)在氣色已經(jīng)變得好多了,緩緩地走到吳逸身后站立,張口說道:“我以前聽一位云游的老道士講過…”
聽到這話,吳逸和小寰紛紛朝著瑚兒的臉上瞧去。
盯得瑚兒臉色微微一紅,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差不多兩百年前,一位來自南方的官員,名叫‘李玉’,在漢京律法司任職。有一天他帶著青梅竹馬的夫人出城散步,沒想到遇見一群喝醉酒的歹人堵住了去路。
手無縛雞之力的李玉,根本反抗不了人多勢眾的歹人,被按住之后,這群歹人便想侮辱他的夫人,他夫人誓死不從,一頭撞向了旁邊的石頭上,滿頭都是血。那群歹人頓時嚇得酒也醒了,一哄而散。
李玉把他夫人的頭攬在懷里,一臉悲痛之色,而他夫人則是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片干枯的楓樹葉,便沒有了聲息。
那片樹葉是從他們相識的地方摘下來的,見證了他們半生的情感。
李玉看到這里,痛不欲生,仰天大哭。淚水灑落在已經(jīng)沾滿血跡的枯葉上。那樹葉伴隨著血水和淚水變得鮮活無比,熠熠生輝。
李玉回去以后,大肆整頓治安,整個漢京城掉根針都沒有人敢撿。等他費盡千辛萬苦找到那群歹人之后,可是依照律法,最重也就判個充軍流放。
李玉不服,于是私自動手殺了他們。朝廷追查了下來,看在他癡心一片,對方又是一群歹人,只罷了他的官職,沒有過分的追責(zé)。
離職以后,李玉就在鞍山上做了道士,但是每年都會去南方帶些楓樹苗回來,栽在他夫人的墳前。
他在臨死前又叮囑后人必須每年都要去墳前栽一顆楓樹,兩百年過去,才形成了這等規(guī)模。如今這一望無邊的楓樹林,其實就是那位夫人的墓地。
據(jù)說現(xiàn)在律法司的‘紅楓令’,就是紀(jì)念那李玉才刻的呢?!?p> 聽完,吳逸唏噓不已,旁邊的小寰也早已經(jīng)開始抹眼淚了。
小寰又怯生生的拉了拉瑚兒的衣袖,淚眼汪汪的看著瑚兒道:“瑚兒姐姐,這是真的嗎?我怎么沒聽說過…”
瑚兒一臉苦色道:“我也是聽那老道士講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吳逸走過去拉著小寰,溫聲道:“瑚兒的傷還沒好,你別太纏她。”
“哦?!毙″舅砷_手,聲音悶悶的答應(yīng)道,興致缺缺的樣子。
沒過一會,小寰又重新變的古靈精怪起來,圍著吳逸一蹦一跳的,好不快活。
“對了公子,你覺得現(xiàn)在還有那個李玉的后人來栽樹嘛?”小寰轉(zhuǎn)頭看著吳逸道。
吳逸張口就想說沒有,突然想到,那晚從這里離去的女子就姓李,而且她好像也很在意這片樹林。
如果那個故事是真的,那么李茯蘭很可能就是李玉的后人。不行…得找機會問問。吳逸暗暗的心道。
“呀!那里有一株小樹苗,肯定是今年才栽的?!毙″倔@喜的甩開小短腿跑了過去。
“……”
橙紅色的晚霞把本來就紅彤彤的楓樹林映襯的顏色更濃三分,遠遠望去像是一灘猩紅的鮮血,刺激著人心。
————
皇城。
“急報!”一個小驛騎著馬飛速經(jīng)過皇城門的時候停也沒停,只是抬手揚了揚手中的信件就消失了蹤影……
還沒到金殿前,那馬摔倒在地,口吐白沫,四條腿僵直,很明顯已經(jīng)死了。驛使被狠狠摔在地上,渾然不覺的爬起身來,飛快地跑向金殿。
“陛下,慶川府告急!”
驛使跪在地上,舉起信件,剛說完這句話就暈死過去。
“快把信件拿上來!”皇上面色焦慮,急匆匆吩咐小太監(jiān)。
“…怎么會這樣…”
皇上看完信件一陣失神,嘴里喃喃道。
“快去傳文武百官進殿?!?p> 皇上對著小太監(jiān)怒吼道。
…
“短短兩日!慶川府八成的城墻上都插上了西番虎旗!王廣這個鎮(zhèn)邊將軍是怎么當(dāng)?shù)?!他腦子全是漿糊嗎!!”
皇上憤怒的拍著桌子,站起身來盯著一個個文武百官。
兵部尚書急匆匆邁出一步,拱手道:“陛下請息怒,臣覺得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召集兵馬馳援慶川府?!?p> “臣愿出戰(zhàn)!”武安侯楊杰拱手出列道。
“不可,慶川府距京都太遠了,以西番的現(xiàn)在的攻勢,召集兵馬也根本來不及?!币晃还賳T提醒道。
“那你說怎么辦!”兵部尚書怒氣沖沖的回頭吼道。
那名官員尷尬一笑,沒有應(yīng)聲。
“啟奏陛下,老臣有一個主意?!睍x國公顫顫悠悠的走出來翹著胡子拱手道。
“準(zhǔn)!”皇上面無表情的應(yīng)聲。
“靖王麾下的那十萬精兵,如今可還駐扎在廣茂府御防北胡呢?!睍x國公笑吟吟的賣了個關(guān)子,提醒道。
皇上稍一思索,眼里精光閃過,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嘶……陛下,那靖王的兵馬,可不好打交道啊…”兵部尚書陸坤一臉難色。
“不好打交道,那就只能讓靖王親自打交道了。”吏部尚書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說道,眼中閃過一絲陰險。
“……”
皇上看著鬧哄哄的朝堂,臉上充滿了平靜。
“去傳靖王進殿議事。”
……
“陛下,臣弟愿往!”靖王一副視死如歸的口氣,低著頭嘴角輕輕勾了勾,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
“好!不愧為吾弟!”皇上稱贊道。
然后接著張口道:
“封武安侯楊杰,為抗胡大元帥,即刻清點十萬兵馬,速速啟程?!?p> 楊杰一臉喜色的跪地磕頭,口稱‘萬歲’。
“靖王,年關(guān)在即,還得委屈你跑一趟,朕心不安啊?!被噬蠝芈晫χ竿跽f道。
“臨危受命,算不得委屈。只是臣弟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本竿踔惫垂吹目粗噬?,臉上看不出表情。
亂哄哄的金殿瞬間沒有了聲音,文武百官都看著靖王。
“說吧。”皇上笑瞇瞇的回應(yīng)道。
“請陛下允許臣弟帶著王妃同去。”靖王依舊看著皇上一臉平靜道。
皇上的笑容消失了,瞇著眼看著靖王的眼睛。
靖王毫不畏懼的與之對視。
……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