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道亦有道，因果不空

　　眼前幽長的走廊忽明忽暗。

　　一邊用微弱的神識探查周圍是否有異樣，溫欣屏息凝神，確定那聲音，是從第三扇門內傳出來的。

　　她抬起頭，剛好捕捉到陸予珩投下的目光，兩人對視一瞬，后者輕輕搖了搖頭。

　　這里的陰氣太過濃郁，沒有了法力加持，連他也很難判斷出對方的形態(tài)。

　　“怎么了？”汪城感覺到不對勁，壓低嗓音，在旁后面緊張地問道。

　　趙晴晴咬著袖子縮在旁邊，兩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嚇得半點聲音都不敢發(fā)。

　　他們必須盡量避免招惹到任何邪祟，因為波動的陰氣勢必會引來大樓內聚集的惡靈，那些惡靈還處在意識不清的混沌狀態(tài)，一旦觸發(fā)暴走模式，憑他們幾個現(xiàn)在的力量，涼涼簡直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溫欣現(xiàn)在的打算，就是找到人后，讓他們幾個趕緊帶出去，而她繼續(xù)往前走，去找羅瑩。

　　這樣，似乎是比她最初的打算，要穩(wěn)妥一些……吧？

　　“……_(:3)∠)_”

　　溫欣郁悶地鼓了鼓嘴。

　　但她總不好再把他們趕走，畢竟他們也是為了救她才回來的。

　　但愿羅瑩不會趁這段時間，整出點什么幺蛾子來。

　　這樣思考著，溫欣突然回頭，若有所思地看向趙晴晴。

　　其實……

　　她現(xiàn)在散發(fā)出的氣息，和惡靈幾乎毫無二致，如果能在前頭探個路什么的，估計速度能快點？

　　注意到溫欣的眼神，趙晴晴咬著袖子看向她，一張鬼氣森森的小臉上，瞬間掛下兩道寬面淚。嚶！

　　溫欣，“……”

　　算了。

　　當她什么都沒想。

　　舉起手里的鋼棍，溫欣和陸予珩一左一右，繞開橫倒在前面的一架儀器，走向那扇門。

　　門虛掩著，幾人走近了，才聽清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汪城把斧頭從肩上卸下，抓在手心，仔細聽了聽，頓時臉色一變。

　　那聲音竟然有些耳熟！

　　溫欣也認出了聲音的主人，于是小心翼翼地探出手里的鋼棍，推開了門。

　　隨著門縫拉寬，僅有的一道光束在地磚上逐漸延伸，宛若一條銀蛇，直到爬上一個蜷縮的背影。

　　緊接著，他們便感受到一縷極其微弱的活人氣息。

　　還活著。

　　溫欣頓時松了口氣。

　　四個人同時看向里面。

　　這是一間辦公室，那人就蹲在辦公桌后面的角落里，背部朝著外面，正低頭痛哭。

　　一邊哭，嘴中還念念有詞。

　　溫欣只能聽到幾個含糊不清的詞語，“不能怪我……不是我的錯……不是我……”

　　怎么回事？

　　帶著疑惑，她和陸予珩走進去，悄咪咪來到那人身后，汪城緊跟在后，背上還趴著趙晴晴。

　　趙晴晴歪著腦袋，“這人的背影怎么有點眼熟？”

　　汪城，“……?。?！”

　　陰森森的語調，差點把他給原地送走。

　　低頭看到自己肩膀上那對青色的小手，汪城瞬間抓狂，忍不住向她發(fā)出來自靈魂深處的質問。

　　“你干嘛爬到我背上來？！”

　　你到底是隊友還是奸細啊喂？！

　　聽到聲音，溫欣皺眉回頭，剛要“噓”一聲，見狀額角一陣抽搐，默默又把頭扭了回去。

　　不冤枉。

　　真不冤枉。

　　要她可能下意識就一棍子掄過去了。

　　趙晴晴一臉無辜地看著汪城，默默松開手，委屈巴巴地飄到了一邊。

　　——地上那個人，是趙俊齊。

　　雖然沒見過幾次面，但他的背影，溫欣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和陸予珩對視一眼，正要伸手拍拍他，忽然——

　　嘀嗒。

　　嘀嗒。

　　腳下，有水珠低落的聲音。

　　什么情況？

　　她當即后退一步，沿著趙俊齊緊繃的背脊往下看，借著身后微弱的光線，看到他的腳下，竟然淌著一大灘暗稠暗紅的血跡。

　　“趙俊齊？”

　　她不禁遲疑地喊了一聲。

　　趙俊齊？

　　趙晴晴一愣，瞪著眼睛飄近了些。

　　隨即，他們便看到趙俊齊的背影一動。

　　就像是器械發(fā)生了故障，趙俊齊的脖子僵硬得幾乎不似人類，只見他一點點轉動腦袋，看向自己身后，嘴里還在不斷發(fā)出那種痛哭中的喃喃低語。

　　“不要怪我，千萬不要怪我……”

　　看到他側臉的瞬間，四個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趙俊齊的兩只眼睛已經變成了兩個血淋淋的窟窿，血淚不斷從眼角落下，順著臉頰從下巴低落，湮入地上的血泊之中。

　　他像是魔怔了，抱著膝蓋半蹲在地上，臉上的表情詭異莫測，慢慢將兩只黑黢黢的眼眶，對準了身后四人，然后裂開嘴角，朝他們露出一個無比凄厲乖張的猙獰笑容。

　　“都死了……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

　　聽到他的話，汪城手里的斧頭險些掉在地上。

　　陸予珩不動聲色地瞇了瞇眼睛，抬手，輕輕按住了溫欣的肩膀。

　　溫欣胸口起伏，一把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面色冷然，“什么叫都死了？丁驍和卓琳呢？你看到他們兩個了？”

　　趙俊齊的身影搖搖晃晃，卻只是仰頭大笑。

　　臉上兩個黑黢黢的血窟窿不斷往外滲血，像是看著溫欣，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臉上，脖子上血痕遍布，隨著表情變化怪異扭曲著，模樣無比可怖。

　　“都死啦！都死啦！”

　　“進來的早都全死啦！”

　　溫欣的指尖一顫，手指緊緊掐住他的手臂，“你最后一次見到他們，是在哪里？”

　　趙俊齊聽到她的話，臉上詭異的笑容突然僵住了，面部肌肉抽搐，仿佛想起了什么極為恐怖的畫面，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栗。

　　“都是尸體，都是尸體，太多了，太多了……”

　　汪城，“哪里？哪里都是尸體？”

　　“到處都是，到處都是！”

　　趙俊齊突然發(fā)起瘋來，掙扎著想要擺脫溫欣，嘴里不斷發(fā)出驚恐的大叫，“快跑，快跑！”

　　“她要來了，她馬上就要來了！”

　　激烈的叫聲傳出房間，充斥著整片幽暗的走廊。

　　“你冷靜點！我們帶你出去！”見勢不妙，溫欣趕緊去捂他的嘴。

　　陸予珩和汪城也大步上前，幫忙摁住他。

　　就在這時。

　　——咔咔！

　　喉嚨發(fā)出兩聲怪響，趙俊齊整個人猛地踮腳聳立起來，身體以一個極其古怪的姿勢，面對著漆黑一片的屋頂，一動不動。

　　糟了！

　　溫欣臉色一變，立刻抬手去掐他的天靈穴，想要暫時鎖住他的脈息。

　　但是為時已晚。

　　不知道看見了什么，趙俊齊的面色變得怔然，眼中緩緩留下兩行血淚。

　　輕聲說了一句，“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緊接著，體內氣息驟然松弛崩瀉。

　　溫欣松開手，他便如同一只破碎的人偶，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身上最后一縷氣息，也隨之煙消云散。

　　兩只攥緊的手心無力張開，兩個血淋淋的球狀物從上面滾落，咕嚕嚕，出現(xiàn)在他們腳下。

　　那是兩顆人類眼球。

　　趙晴晴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尖叫，捂住嘴，驚慌地后退兩步。

　　溫欣心情復雜地看著他。

　　地上，趙俊齊的表情已經定格住了，帶著恐懼和愧疚，結束了這場拍攝。

　　看樣子，他們那組人，兇多吉少。

　　至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從他‘死’前的只言片語中，他們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一些。

　　血液的顏色在白色的光線中格外刺眼，溫欣睫毛一顫，淡淡地撇開視線。

　　其實做人也好，修道也好，行走于世，但求問心無愧。

　　所謂道亦有道，因果不空。

　　他接下去的路……自求多福吧。

　　感覺到胸口再次開始鼓動的狂躁情緒，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朝外面走去。

　　而他們，還有丁驍和卓琳。